第三百三十五章 過去、現在,真相大白
“見過么?”
葉昔將照片推到衛師面前,壓抑着胸口的劇烈起伏。
衛師從辦公桌前抬起臉觀察她,又順着她的目光去看那照片。
他今日穿着一件定製的藍色襯衣,削弱了過分陽剛的體型,十分融入辦公室的環境,像是公司里熱愛健身的同事。
“怎麼了?”衛師波瀾不驚地從照片上抬起眼。
葉昔已然緩過氣來:“我問你,見過這張照片上的東西么?”
“沒有。”
“真的?”
“誰給你的?”衛師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元昱?”
聽到這兩個名字,葉昔有一瞬間的震動。但她還是穩住了:“東西是誰給的不重要,重要的在於它不是真的?”
衛師笑了:“誰給的,也是判斷真假的重要考量。”
葉昔咬牙道:“小五月,讓我,交給你。東西是真的。”
“哦。”衛師垂下眼,從座位上站起,走向葉昔。
然後他非常用力地摟住了她。
力量十足,像是要把她捏碎,像是要將她拔離地面。
葉昔吃驚道:“你作什...”
“你別胡思亂想,”衛師輕撫她的后肩,“可能只是一個相似的名字。”
賬目記錄的是個外國戶口,一連串字母拼成的粵音"WONGKANYU",確實不只能代表“王瑾瑜”。
緊跟在名字後面的金額不小,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買兇殺人。
衛師嘆了聲:“你先別急,事情還未查證之前,不要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不管怎麼說,也不
至於是...”
他沒有講下去。
畢竟若真是如此,那麼買兇殺了她父親葉行舟的人——
則是她的母親王瑾瑜。
這對葉昔來說,是一個過於殘酷的事實。
衛師緊摟着她,即便隔着襯衣,他的身體亦滾燙得嚇人。
他的心跳那麼穩,他的疼惜那麼真。
葉昔隨着他嘆了聲,喚道:“阿師。”
“嗯。”
“謝謝,”她反手摟住他的腰,甚至側過臉貼在他胸口,“謝謝你安慰我。但...”
葉昔推開他——或者說是她剛用力,衛師便就着她的希望鬆開了——她直視着衛師:“但我更希望得知真相。我,受得住,真相。”
衛師的嘴角輕顫了下。
葉昔從衛師懷裏整個脫離,站在他一步之遙的位置,輕聲道:“你沒見過這張照片上的賬本,對么?”
“是...”
“否則它也不可能被修復了。”葉昔的聲音更輕,但卻像重鎚砸在衛師心裏。
“葉昔...”
“小五月還說,”葉昔望着他,不是懷疑而是篤定,“這本手寫賬只是個人做的匯總,並非可信度很高的證據。但它所關聯的單據卻是實證。可是巧了,這麼多單據中,唯獨缺了我們想要的這一條。如果不是這個匯總,誰會知道龐大的單據中,少了一頁呢?”
“...你別亂猜。”
“阿師,你可以騙我,”葉昔垂下眼,“只要你能騙一輩子。但你了解我,你知道我一旦懷疑,便不會停下求證。
”
衛師閉着嘴,眼中出現裂痕。
她接着道:“如果那是真相,那麼求證的過程便像是翻開破潰的傷口,一遍,一遍地刷洗。”
衛師覺得后槽牙緊得發疼。
葉昔輕吸了一口氣:“那樣,我會很痛。”
她不說不相信他。她以她自己做餌,逼他說真話。
“你對我,真殘忍。”
衛師的防線,潰了。
/
十一年前,兩個男人曾有對話。
一把極斯文,與他“西南王”的稱號不太對應;一把中氣十足,倒是襯得起高大挺拔的身軀。
葉行舟道:“如果我上不了市,怎麼辦?”
元承和應:“債主上門,公司破產。”
葉行舟勉強地笑了下:“你真不會安慰人。”
元承和也笑了,爽朗得很:“別怕,你破產了,資產重組的時候,我第一個進來吃肉。”
“那我怎麼辦?”
“你可以把女兒嫁給我兒子,”元承和不以為然,“到時,還是你的。”
葉行舟恍然:“是這個理。等我回來要見一見你兒子,看他配不配得上我漂亮美麗的寶貝女兒。”
“放心,帥得很,和我長一個樣。”
“臭美...”
兩人還待開兩句玩笑,助理有請,葉行舟要出發了。
臨走前,元承和問他:“還怕么?”
“就沒怕過。”
“行!”
“等我好消息!”
葉行舟躊躇滿志,踏上前往港城的灣流商務機,前往灣城決戰之地。
他勝利了。
回歸之前,葉行舟特意領着女兒,攜帶重禮,去找他
的妻子。
誰想他的妻子早已謀划好一切。
放下葉行舟的電話,王瑾瑜撥通了紅信的聯繫方式:“他出發了。你們打算怎麼收場?”
那頭,一把年輕的粵普急於做出成績:“放心,我親自開車。保證不留痕迹。”
/
機場。
葉昔給衛師送行。
衛師對她的隱瞞,她更傾向於他是好心,不忍心讓她知道殘酷的真相。
但她也無法以原來的眼光看待他。
這麼大的事,衛師瞞了,甚至主動抽走了證據。
元承和壓根就不是兇手。
事情停留在紅信的層面,接一單生意而已,是誰,來自誰,都不重要。
直到陳文九看見元承和親自出席葉行舟的葬禮,他迅速將所有知情人都秘密處理掉,讓葉行舟案的證據在港城的這一環徹底斷裂。
衛師和葉昔找不到證據,根本不是因為對方針對葉行舟。
而是因為陳文九害怕被元承和發現。
只有那個什麼都不知道會計,留下了唯一的線索。
隱藏在大海里。
直到年少的元昱打開車門,直到這張照片經仇視元家的聖美報館曝光於世人。
直到明明已弄清楚了一切、卻有着私心的衛師,故意抽走部分的真相。
送機口,葉昔仰着頭對衛師說話:“你可以不走的。”
“哥本來就該走了,”衛師也不打算提她和他之間的不愉快,“有活兒要干。”
葉昔知他找借口。
“真的,”衛師聳了聳肩,“為了買下葉家別墅的主樓,哥簽了
賣身契,錢是預付的,賺得堂堂正正,不是...不是給人當小白臉得來的。”
那時她懷疑衛師,以為買葉家別墅的錢是謝暘所給,才幫謝暘做事。
“是我誤會,”葉昔上前一步,“多少錢?我籌給你。”
“哥也不想給你當小白臉,不拿你的錢。”
“...”
“哥跟你開玩笑吶,”衛師忽然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想讓你內疚一下。”
葉昔看着他,不信。
“我是回去讀書,”他摸了摸葉昔的額頭,“衛健民自己沒文化,最希望家裏出個文化人。哥一口氣拿下個本科文憑,還是留洋的,夠給他爭氣了吧?”
葉昔點着頭,眼睛有些潤。
“走了。”他道。
“我忙完這邊,來看你畢業。”葉昔道。
“呵,呵呵,”衛師讀書本就是個幌子,讀得延了一年又一年,想畢業還差得遠,但他依然拍拍胸口,“可以,哥等你。”
兩人分別,葉昔揚手與他再見。
衛師難得溫柔地笑了下。
也許這個笑,是她對他的最後印象。
賣身契是假,生死狀是真,飛機的另一頭,危險的營救任務等着他。
他孤身前行,想起自己那句“幸福的人不需要我”。
真是一語成讖。
衛師苦笑。
“阿師!”一個柔軟的觸感,忽而摟住了他的背。
他不敢回頭。
她柔聲道:“一路平安。”
衛師吸氣,屏住,兩秒以後,他扭過頭承諾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