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小小的誓言
葉昔轉過身,和元昱的眼神撞了個正。
如果眼神是線,葉昔一定是拉斷線的那個。
她迅速低下頭面向牆壁,下一秒又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太過突兀。
元昱愣了愣,沒想到葉昔反應這麼大,看樣子是很不想見到他。
他暗自垂下肩膀。
離婚以後,兩人再沒說過話。
元昱那一句“幫凶”刺痛了葉昔,也傷害了他自己。
“老錢到底怎麼樣了?”大事當頭,元昱吸氣振作,詢問眼中含淚的岑寧。
錢永年的緊急聯繫人只寫了岑寧,元昱便是她聯繫過來的。
“你還好意思問我?”岑寧見了元昱,激憤不已,“他就不該幫你!”
元昱一震。他並非木石心腸,得知錢永年出事,他很緊張。
岑寧這一句,確認了錢永年是被人害的。
那麼便都怪他。
趙之勛穩了穩元昱的肩膀,上前一步:“岑小姐你冷靜點,把我們喊來,肯定不是為了說這個吧?”
“怎麼不是?”岑寧怒懟回去,一腔悲憤傾瀉而出,“我就是想把你們一個個兒的都罵一遍!才好泄我心頭之怒!”
她的話連珠炮般,一刻不停:“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
“是不是他平時不聲不響,你們就專門欺負他?”
“讓他一個人去當卧底,讓他一個人背負所有嗎?”
岑寧不是精於算計的人。
錢永年同她提分手,她困在局中,不斷自責。
直到被葉昔點醒,岑寧才有心情重新審視這段事,
想通了,找錢永年對峙——他自然是不承認的。
那日club里的兩個妖嬈的模特,真的惹到她了。
當局者迷,再聰明的人,也看不透。
可自知道錢永年進搶救室開始,岑寧忽然覺得什麼都不再重要。一直壓抑着的情緒哪裏是兩行細細的眼淚可宣洩的?趕上元昱這幅樣子送上門來,自然張口就罵。
元昱面目獃滯,趙之勛低頭挨罵,一時間走道上僅有岑大小姐的怒罵聲。
“你說,”岑寧罵夠了,像個鬥士般昂首怒視元昱,“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安頓老錢?”
趙之勛率先回過神,謹慎地道:“岑小姐,老錢未必暴露了身份。”
岑寧的臉肉眼可見地漲得通紅:“都這樣了,你還想着利用他?”
趙之勛心裏有愧,但還是堅持:“就是因為到現在這個地步,老錢才更應該堅持。除了他,沒有人能觸碰到核心信息,他又好不容易取得了信任,確實不該輕易放棄。”
岑寧炸了:“我管你到什麼地步!”
“岑小姐...”
“老趙,”元昱上前一步,“算了。我也覺得這條路行不通。”
趙之勛顯然持不同意見,將元昱拉倒一邊去說話。
葉昔看向趙之勛,見昔日的偶像被磋磨得班味兒十足,很有些難過。
元昱走後,趙之勛的日子不好過。
趙之勛本是大將之材,能獨立管理公司。當年元昱進入元氏集團的時候還非常年輕,工作運行全靠三個
秘書維繫承擔,其中又以趙之勛最為突出。
他強大、勤懇、忠心耿耿,元昱手下許多成功的舉措都由他策劃,而元昱進入集團后的半數人脈,也是趙之勛借力打力為元昱張羅。
如果一切順利,趙之勛將是未來的集團副總裁。
而現在的趙之勛,高大的身軀被迫屈居於秘書辦公室不見天日的最深處,日日埋首在做不完的重複勞動中,被瑣事消耗了精氣神,蹉跎了年歲。
因元昐一句“既然是秘書,就好好當秘書”。
葉昔又看向元昱。
他讓她想起錢永年那一句“昱總不喜歡上班”。
雖然他被元昐從元氏集團趕了出去,但元昱的精神看上去反而更好,眼睛裏有一種奇異的光芒。
葉昔看了許久,才發現問題所在。
元昱取掉了他的眼鏡。
那雙精緻優美的鳳眼,終於綻放出全部的光芒。
若隱若現的灰色,給他明亮瑰麗的瞳仁增添一絲迷幻,即便是在這樣難熬的夜裏,也讓人一眼忘記所處何地,所在何時,所有煩惱。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似心有靈犀,睫毛微動,與她的視線又一次撞上了。
這一次,葉昔忘了躲。
元昱拍了拍錢永年的手臂,帶着他走回來。
“我會負責老錢的安全,”元昱的話言簡意賅,“安排他從元氏集團病退,並保證...說服你父親。”
岑寧仔細聽着,到最後一句,臉上閃過一瞬壓不住的欣喜。
“你說真的?”岑寧屏氣等
着。
“可以簽合約。”元昱答應得爽快。
岑寧看了葉昔一眼,意有所指:“我有見證人,比合約更好。”
元昱亦隨岑寧看了眼葉昔一眼,對着葉昔點了下頭。
岑寧要的就是這一下。
這是她今夜叫來元昱的原因。她雖不擅長算計,但並非不會謀划。
如果錢永年一直為元昱沖在前線,她便得一直等。
安全未知,時間不定,叫她的心飽受折磨。
靠她一個人無用。那男人雖然面上好說話,決定的事情卻很堅持。
如今元昱點頭,錢永年便能回到她身邊。
岑寧緩了口氣,看向搶救室亮着的燈,興奮歸於忐忑,心中反覆說服自己,錢永年一定能“回”到她身邊。
岑寧後退坐下,元昱看向葉昔。
他偏頭指向走廊遠離搶救室的另一邊,邀請她:“聊兩句,好嗎?”
他的動作十分小心,聲音十分輕柔,眼神又那麼清澈,葉昔捨不得拒絕。
她沒敢說話,連點頭也很輕,像是怕打破什麼。
兩人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行走,一前一後,一個高大一個婀娜,兩個人的步子都有些緊張。
“是這個門檻吧?”他先開口。
葉昔抬起頭,見元昱站在門檻邊,望着她道:“你之前說,我進搶救室前過門檻的響聲,是這個吧?”
葉昔又點頭。
元昱低聲一嘆,極伸手想抱一抱她,半路改變主意,收回進口袋裏。
他埋下頭,聲音幾不可聞:“為難你了。”
葉昔的心開始
冒出酸澀的泡泡。
元昱換了個位置,更好地看着她道:“我今日自己走過這條路,才發現原來作為外面清醒的那個人,遠比想像中更煎熬。擔心在乎的人的安危,擔心未來自己如何面對,悲觀絕望,卻又充滿希冀。時間就是反覆的折磨,非常...不容易。”
“嗯。”葉昔終於出聲,應了他。
“葉昔,我以前有許多東西不懂,是個讓人頭疼的男人。往後...”
他凝望着她,對她說了出一個小小誓言:“往後我會努力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