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天下安寧

女帝睿德帝登基第十二年，趙安寧進京赴考。

趙安寧來自昆陽城，一個四季常春、百花盛開的好地方。

聽長輩們說，從昆陽到京城，之前坐馬車要走一個月左右，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但睿德帝登基之後，大力發展商業，國家越來越富裕，官道越修越多，交通四通發達，比之前方便了很多很多。

這麼一來，路程竟硬生生縮短到十五天左右，讓人嘆為觀止。

趙安寧雖然不是京城人士，但女帝的事迹在民間廣為流傳，人盡皆知。

她知道，女帝不僅設立了商司部，保障商人利益，還在首輔袁鑫榮夫人辛氏的建議下，專門成立了商務部。

商務部由辛夫人統領，從睿德帝私庫中領了十萬兩白銀，作為啟動資金，其主要作用是促進商業繁榮，保國家安寧。

商務部設立之初，不少大臣上摺子反對，說此舉是依仗皇權，攪亂商業，來日必定會肆意妄為，與百姓爭利。

睿德帝傳召辛夫人，讓辛夫人自己給大臣們解釋一番。

據傳，當日辛夫人淡定從容，發言有理有據，將所有反對的大臣都駁倒了。

人家也不是只打嘴炮，是真的有本事。

商務部成立第一件事，就是設立銀行。這銀行是新鮮叫法，經營模式也很奇特。

凡是誰家有餘錢，都能存進去，一年給一成的收益。

凡是誰家周轉不寧，可以去銀行借貸，憑抵押物貸出相應額度，有錢了再還回去，利息並不高，一年收兩成，按月折算。

有不少人戲稱這是“空手套白狼”，但老百姓們很擁戴。

年景好的時候，不少百姓手裏有餘錢，卻苦於錢少、能力不足，不知道怎麼找錢生錢的門路，只能將錢白放在家裏。

年景不好的時候，吃穿用度顧不上，不得不找人借貸，九出十三歸。一旦貸了錢，必定要節衣縮食好長時間才能還上。

有了銀行后，解了大家的後顧之憂。

百姓們安居樂業，覺得生活有奔頭了，膽子大了，做生意的人也就越發多了起來。

商務部有了錢后，就開始到處修路，還創造了不少口號，比如“要想富，先修路，道路通，百業興”“修興業之路,架致富之橋”等。

再然後，又建立了運輸系統，商人可以託運貨物，百姓可以寄送物品和書信，徹底改變了大家的生活。

這幾招，提供了大量的就業崗位，商務部也賺得盆滿缽滿，富得流油。

有了龐大的經濟作為支撐，又贏得了民心，睿德帝的帝位也更穩固了。

如此一來，也算是形成了良性循環。

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也比之前頻繁了。

雖然大盛朝與陳國在十多年前爆發過戰爭，但經歷了和談之後，再次訂立了盟約，允許通商、通婚。

至於富裕的東陵國，也與大盛朝交往緊密。大盛朝的精油，源源不斷送到東陵都城，換取真金白銀。

東陵國的稀罕物品，也在商務部官員的主導下，進入大盛朝傾銷。

趙安寧是在女帝頒發女子可以入學的聖旨后，第一時間進學堂的女孩子。

趙家世代務農為生，並不富裕。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家裏的男丁能進學堂學習。

後來，連家推出鮮花餅、花醬，辛夫人又發明了精油、花露等物，昆陽常見的鮮花成了香餑餑。

趙安寧的父親很會種花，謀了個花農的差事，手頭漸漸寬裕起來。

但他只生了趙安寧一個女孩，賺的錢都被趙安寧的爺爺奶奶挖走了。這就算了，趙家人還在背後嘲笑他們家，說他們只有一個丫頭片子，來日是要絕戶的。

趙安寧的父母都性子軟，逆來順受，默默忍受各種委屈。

趙安寧卻與父母截然不同，自小很有主見，見堂哥、堂弟都能上學，吃得比自己好，還不用幹活兒，氣得不得了，時不時就要鬧一場，被爺爺奶奶追着滿村子打。

後來，得知女孩子也能上學，學費由衙門補貼不用自己出錢，趙安寧的父親問過女兒后，第一時間就將她送進學堂了。

家裏人都跳出來反對，但這一次，他們父女很堅持，一定要去，還請先生起了一個學名，改名叫趙安寧。

他們父女同心，趙父自己能賺錢，又有女兒督促，說話慢慢硬氣起來。

漸漸的，反對的聲音也就消散了。

畢竟，錢是人家自己賺的，女孩子讀書又不要束脩費，花費並不算高。

但不少人等着看笑話，說家裏的男丁都沒學出什麼名堂，趙安寧一個女娃兒，能折騰出什麼？不過是白花錢罷了。有這些閑錢，還不如留着供侄子呢，來日死了也有人摔盆、哭靈。

但趙安寧用自己的成績、成就，打了所有人的臉。

趙安寧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理解力極強，老師教的東西能立刻領會，又有韌性，願意在學習上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

不過一年的功夫，老師就說自己教不了她，讓趙父將她送到鎮上去念書。

趙父自己沒有什麼主見，為了女兒卻願意支棱起來，便問道：“安寧，你想繼續學，還是回家？”

安寧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要繼續學，為自己爭一口氣，也為父母爭一口氣，證明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父親，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給自己，也給你們奔一個前程。”

趙父便道：“你想去，我一定供，但父母沒有本事，在學習上幫不上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趙父說到做到，一直奮力托舉她。

他並不知道女兒學的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女兒想奔一個什麼樣的前程，但他願意傾盡所有，送趙安寧走出去，去更大更廣闊的世界。

女帝下令，女子也能參加科舉，但需要與男子一起競爭，用同一份卷子。

趙安寧很有天賦，自己又勤奮，竟然一路靠呀靠，成為昆陽第一位女舉子。

並且，她的名次，排在第一名！

成績公佈之時，引起了轟動。

十八歲的解元，實屬罕見，真真是前途無量。

讚美聲紛至沓來，但趙安寧沒有被迷暈頭腦。

六歲的她，會為了一個上學的機會，跟爺爺奶奶鬧，從村子東頭跑到西頭。

十八歲的她，讀了很多很多書，懂得很多道理。

她明白，成績只代表過去，未來還得努力。

她要走到京城去，去更大的世界證明自己，奔一個光明前程！

很多人出生在京城，得天獨厚。

但昆陽到京城這條路，趙安寧走了整整十二年。

走在繁花似錦的京城街道上，趙安寧十分興奮，到處逛到處看。

她看到，百姓們安居樂業，茶樓、酒館坐滿了人。

她看到，赴考的人，還是以男子居多，女子不到十分之一。

但趙安寧知道，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女子闖進自己從不曾闖進的天地，撕開了一個口子，以後這個口子會越來越大，女子的生存環境，也會徹底改變。

趙安寧逛了很久，有些餓了，去了大名鼎鼎的聚歡樓。

聚歡樓由辛夫人創立，用的那個“加盟模式”，在全國各地遍地開花。

聚歡樓的出品很穩定，吃食種類繁多，好吃不貴，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多選擇幾樣。

趙安寧點了幾樣吃食，與兩個女學子拼了桌。

彼此聊了幾句，才知道，一個叫墨雅，另一個叫李芸芸。

大家都是舉子，進京赴考的。

雖然是競爭者，但彼此都是女子，都是千辛萬苦路走出來的，自然惺惺惜惺惺。

得知趙安寧是昆陽的解元，李芸芸驚呼道：“原來是你呀，你的才學傳遍天下，在京城很有名，備受矚目呢。”

趙安寧謙虛了幾句。

大家又說起彼此的志向。

墨雅立志要當一個地方官，為百姓請命。

李芸芸則想經商，自身也是出自商戶之家。

她笑嘻嘻道：“咱們官家登基之前，講究‘士農工商’，不知道多少人看不起我家，父母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家裏生意越做越大，沒人敢欺壓嘲笑，日子比之前好過多了。”

問到趙安寧時，趙安寧說：“我想當一個學官。”

是的，學官。

大約每個人出生，都是有幾分天賦的。

趙安寧的天賦，就是念書教人。

學堂中，有跟她走得近一些的幾個女孩子，跟不上夫子的進度。

趙安寧自己遊刃有餘，還能抽出時間精力，悄悄教導她們。

在她的幫助下，女孩子們都慢慢跟上來了，雖然成績不拔尖，卻也一改之前墊底的局面。

那時，趙安寧就發現，自己可以當一個學官，教導、幫助更多學子。

萍水相逢，三人卻聊了許久，盡興而歸。

接下來，就開始科舉了。

先是考進士，發榜時，趙安寧再次登了頭名。

這個名次，不僅震驚世人，就連趙安寧自己也十分吃驚。

對於自己的學問，她一直都是很自信的，但大盛朝人才濟濟，她覺得自己能榜上有名就不錯了，根本不敢肖想頭名。

但如今她知道了，原來，人才雖然很多，但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像想像的那麼差。

不少賭坊開了盤口，賭她會是第一個連中三元的女狀元。

她特意打聽了李芸芸和墨雅的成績，得知墨雅名落孫山，預備三年後再戰，但李芸芸考中了，名次還比較靠前。

外面紛紛擾擾，趙安寧在經歷了最初的激動之後，反而慢慢鎮定下來。

她有真本事，一路考出來，吃了很多很多苦。

如今，就只剩下最後一次考試了，沒道理不全力以赴。

殿試是睿德帝親自出題，親自監考。

不少學子都悄悄張望，想看看女帝的風姿。

趙安寧卻心無旁騖，只因她心裏很清楚什麼是最重要的。

拿到試卷后，她沉思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提筆作答。

答完后，她心裏有了底氣，即便不是頭名，也不會低於前十名。

殿試成績揭曉，她是狀元！

饒是趙安寧心性堅韌，到了這一刻，也忍不住喜形於色。

為了避免糾紛，學子們的考卷都張榜貼了出來。

這一招很有效，有力證明趙安寧是當之無愧的頭名。

除她之外，李芸芸也中了，是第十八名。

前二十名中，只有她與李芸芸是女子。

中了狀元，趙安寧成了名人，各自宴請帖子紛至沓來。

趙安寧一一婉拒，但有一個宴席，不能不去。

女帝宴請她與李芸芸，特意說了，是私宴，讓她們一定要赴約。

到了正日子，她們不光見到尊貴威嚴的女帝睿德帝，第一位女官陳青禾，還見到了首輔夫人辛氏。

三人坐在一起，言笑晏晏，很是熟稔的樣子。

陳青禾剛入朝堂時，頂着陳太傅長孫女的名頭，授翰林學士，官職並不高。

經歷十多年的歷練，她成為禮部尚書，升遷速度讓人側目。

但她能力突出，辦事滴水不漏，憑實力得到職位，人人心悅誠服。

陳青禾一心撲在朝政上，沒有成婚，但身邊不乏追求者。

至於辛夫人，與首輔袁鑫榮袁大人結為夫妻，雖然都是二婚，卻感情深厚，被譽為佳話。

睿德帝招生，讓她與李芸芸走近一些，問了她們自出生以來的經歷。

趙安寧、李芸芸很緊張，回話時有些結巴，但睿德帝一直神色溫和，陳青禾與辛夫人時不時插句嘴活躍氣氛，倒是讓兩人慢慢放鬆下來。

經過幾個時辰的磨合，趙安寧、李芸芸已經摸清三人的脾氣，基本能夠對答如流。

陳青禾贊道：“這兩位才女，都是從寒門走出來的。天地間不知有多少才俊，女子絲毫不比男子差，以前沒有機會，如今官家給了機會，終於有女子冒頭了，實在是不容易。”

辛夫人頷首道：“確實如此，這兩個小姑娘，真給咱們女子長臉爭氣。這些年，朝中只有青禾和我，如今總算來了新人，還是通過科舉考上來的，有真才實學。”

“雖然人少了些，但一直努力下去，女官會越來越多，女子的處境也會越來越好，要是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睿德帝點頭道：“這話有道理，這也是一直以來，朕與你們努力的目標。如今，又多了新同盟。”

“趙安寧，李芸芸，希望你們今後為官，始終牢記今天這場宴席，不僅為民請命，也要牢記自己始終是女子，肩負了不一樣的使命。”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目光中帶着深深的期許和鼓勵。

趙安寧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轉頭看向李芸芸，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兩人鄭重下拜，表明心跡和志向。

春日宴，女子們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笑容比花兒更嬌俏。

盛世畫卷，在她們身後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