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番外篇 花開有時(二)
等蒼耳到達小花園的時候,發現那父子倆正蹲在一片綠色植物前,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
蒼耳輕咳了一聲。
她的兒子,已經六歲的趙亦陽歡呼了一聲撲了過來,“母妃!”
蒼耳愛憐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亦陽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趙亦陽乖巧地點了點頭,“做完了,父王還帶我去騎了一會兒馬呢!”
蒼耳笑道:“那母妃一會兒獎勵你,給你做你愛吃的魚丸湯好不好?”
趙雲稷不愛吃魚,倒不是真的不愛,是嫌棄挑刺麻煩,浪費時間。
小亦陽很愛吃魚,但他不會挑魚刺,好幾次都卡住了喉嚨,搞得宮裏人仰馬翻。
後來蒼耳想了個法子,將魚肉挑了刺,細細地剁成魚糜,然後在清湯里汆了,做成魚丸湯,味道十分鮮美,父子倆每次都能喝上一大碗。
果然,趙亦陽聽她那樣說,眼睛霎時間亮了起來,“好呀!我最愛喝魚丸湯了。”
說完咯咯地笑了幾聲,然後就蹦蹦跳跳地去一旁玩耍了。
蒼耳失笑。
孩子剛出生的時候,知道是個兒子,她一直幻想着有個端着臉,一臉嚴肅的“小雲稷”會是什麼樣的體驗。
誰知亦陽的長相倒是像了他的父親,性子卻南轅北轍。
不僅十分開朗明快,就連臉上也常常掛着笑容,很少有繃著臉的時候。
為此趙雲稷還有些鬱悶,“他也是我的嫡長子啊!身上同樣背負着責任的重擔,怎麼能做到這樣沒
心沒肺呢?”
蒼耳打趣道:“或許……是像了我這個不着調的娘親?”
這下趙雲稷不樂意了,“你哪有不着調?不許那樣說自己……再說我們亦陽的性子是活泛了一點兒,但他的功課很好,也願意去了解民生疾苦,是個心裏很有章程的孩子。”
蒼耳笑得前仰後合。
剛才還吃自己兒子的醋呢!一轉眼又護短護成這副模樣。
老實說蒼耳心裏有些觸動。
亦陽畢竟是生在皇家,她心裏很清楚,有些東西就算她再不想也是無可避免的。
但她沒想到趙雲稷真能做的像他承諾的那樣,做一個平凡普通的父親。
趙雲稷知道她心底的想法之後,只用了一句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我小時候父皇就是這麼對我的,我自然也要這樣對待我的孩子。”
蒼耳聽得有些怔然。
當初她決定嫁給趙雲稷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她心裏也不是沒有顧慮。
只是等到真正走進了他的生活,親眼看到了他和自己的父母和弟妹如同尋常家人一樣相處。
她才發現,不管身處在哪個位置,大家追求幸福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真正愛護家人的人,心總會不自覺地柔軟下來。
這是一種本能,無關權勢和地位的高低。
……
趙雲稷看着蒼耳臉上的神色,他有些擔憂地開口問道:“怎麼了?看起來似乎有些疲累……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了麻煩?”
話剛說完,他自己就
覺得不可能。
這些年懷葭的生意一直都十分順利,不僅尋味居又開了十幾家的分店,還涉足了香料、絲綢、藥材等多種產業,且每一種都做出了不錯的成績。
還有,雲普、阿緋、鍾牧、丁仁幾個這幾年也歷練了不少,完全能夠在自己的領域內獨挑大樑,按理說不會出什麼亂子才對。
想了想,他有些瞭然,“是因為雲臻和懷遇的親事?”
蒼耳點了點頭,她的表情十分發愁,“我爹爹還是顧慮重重,父皇和母后則截然相反,大有將親事大操大辦的勢頭……你說我夾在中間能怎麼辦?只能兩頭哄。”
趙雲稷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有些不以為然地開口道:“要我說,岳父就是想得太多了……懷遇十八歲就中了武狀元,這是何等的榮耀?說句不中聽的,就連岳父當年都沒有這樣的殊榮呢!”
更別提懷遇承襲了外祖田家的好相貌,風流明麗,完全不輸當年的京城第一貴公子田子越。
還比田子越多了幾分文人沒有的硬朗之氣。
想了一會兒,趙雲稷繼續說道:“要我說,這些在背後說閑話的人,說不定早就相中了懷遇做姑爺呢!”
可惜他們的手腳都沒有他的父皇母后快。
蒼耳有些無奈,“我自然知道懷遇擔得起這份殊榮……爹爹其實擔心的不是懷遇,他擔心的是我……”
她現在是太子妃,等趙雲稷日後登基,程家就是名副其實
的外戚。
她哥哥程懷逢已經很受重視了,若是弟弟懷遇再享殊榮,那程家就未免風頭太過了。
爹爹也是擔心對她和亦陽不好。
事實上,懷遇也曾經期期艾艾地跑過來問她,“姐,若是我娶公主……會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嗎?”
她反問道:“若我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你會放棄娶雲臻嗎?”
懷遇眼底的光瞬間就黯淡了下來。
她立刻就不忍心了,馬上開口道:“不會,你是你,我是我,你的選擇對我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懷遇這才半信半疑地離開了。
趙雲稷有些不開心,“岳父這是不信任我能護住你和亦陽嗎?”
蒼耳瞥了他一眼,“你明知道爹爹不是這個意思。”
她相信他肯定會維護他們娘倆,可他一個人的力量能堵得住眾口鑠金嗎?
想了一會兒,她有些氣餒,“算了,反正事已定局……也改變不了什麼了,我還是盡量勸爹爹想開點吧!”
不說別的,懷遇和雲臻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十分堅定,他們難道要做出棒打鴛鴦的惡事嗎?
趙雲稷聽她這樣說,也沒有再執着於這個問題。
他拉着蒼耳的手走到他和亦陽剛才蹲的地方,指着眼前的植物開口道:“你看,我種的蒼耳有開花的跡象了。”
他倆成親之後,趙雲稷幾乎每年都會親手種下蒼耳幼苗,想看蒼耳開花的一瞬間。
可惜年年都因為各種原因沒看成。
今年已經是第七個年頭了,若
是再看不成,她都打算去找專業的花匠來幫忙了。
也省得趙雲稷年年失望。
趙雲稷指着那幾株植物頂部冒出來的小絨球,朝蒼耳解釋道:“這個就是它們的花朵了。”
蒼耳探過頭去。
只見絨球上面佈滿了白色的小瓣,確實是花朵的模樣,只是個頭非常細小,不認真看根本就看不清楚。
她不免有些失望,“這就是開花了?也太不起眼了一點吧?”
難怪她在鄉下住了那麼多年,卻從沒注意過蒼耳也有開花的時候。
趙雲稷點了點頭,他的嘴角帶着隱約的笑意,“我翻看了相關的書籍,蒼耳開花就是這樣的……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你不覺得這也是一種別樣的風采嗎?”
蒼耳有些懷疑地再看了一眼。
有么?
比它鮮艷,比它美麗的花多得是,這算什麼“別樣的風采”啊?
趙雲稷看着蒼耳,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在我心裏它就是最獨特的,繁花萬千都比不過。”
亦如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一樣。
蒼耳跟他相處得久了,也知道這是一種隱匿的表白方式,因此她也沒有煞風景地反駁他,而是湊近了那幾朵小花,笑着開口道:“這也算‘鬢攏花煙向春陽’了吧?”
她之所以知道這一句,是因為兒子剛出生的時候,他親自給取了名字“亦陽”。
父皇母后覺得不夠氣派,不襯皇長孫的身份。
趙雲稷卻堅持要叫這個名字。
好在父皇母后都是通達之
人,見他堅持己見,後來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事後趙雲稷倒是跟她解釋了幾句,“鬢攏花煙向春陽,以前有你,現在又加了一個孩子,你們都是屬於我的陽光。”
也是在那個時候,蒼耳理解了趙雲稷一直反覆試種蒼耳,想看到它開花的堅持。
他不是真的想看到它的花朵。
他是想確認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里,始終有他陪在身邊,不像幼年那樣缺席,給自己留下了終生的遺憾。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很是疼惜他這份執念,因此也願意配合他完成願望。
趙雲稷看着眼前“人比花嬌”的景象,他彎下了腰,伸出手輕輕攏了攏她耳邊的發,微笑着開口道:“是啊!我的心愿總算是達成了。”
父皇母后總是心疼地說他背負了本不該背負的責任,他卻從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抱怨的。
權利和義務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
他生來尊貴,又兼父母疼愛、弟妹敬重,現在更是有妻有子相伴。
這到底有什麼好不平的呢?
他這一輩子啊!已經算是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