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第526章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蘇祈原以為那些聲音,不過是臨死時曇花一現的走馬燈。
但結果是確實有什麼東西在他心神即將失守的一瞬間震碎了黑霧。
這也才有力氣睜開了眼睛。
看見‘謀天’。
只是連蘇祈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能有機會再次醒來。
是因為求生的慾望?
亦或是‘薪火’的權柄?
唯一的區別,就是感覺自己不一樣了。
瞬間的思索。
蘇祈瞭然一切。
原來是‘謀天’嘗試吞噬自己的記憶。
但自己本身就有一些是模糊不清的。
就如從夢中醒來。
或許還記得一些大概,但具體的細節,總覺得隔着一層霧,不是靠就能想起來的。
這也算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之一。
而這種‘保護’恰好在剛剛被擊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
那些尖銳而喧囂,擾人清夢,讓人難以安寧的聲音,也並不存在。
只是記憶中一閃而過的畫面。
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今日方知我是我。’
即便是這樣。
蘇祈也只能頹然閉上眼睛,覺得有心無力:”要不,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放我走得了?”
‘謀天’驚咦了一聲,卻也沒有更多的詫異。
身為天外之人,難殺一點,也不是什麼太難理解的事情。
‘謀天’冷笑:“到了這個地步,就不用說這樣天真的話了。”
蘇祈搖了搖頭,果然沒有這麼好的事。
只能喃喃自語一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她反諷一聲:“天地不夠仁慈?所以要奮起反抗?死到臨頭還逞口舌之快?我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問題是,你們反抗的了么?”
蘇祈搖了搖頭:“你是聽哪個文盲說的?還是自己就是那個文盲?”
“這種解釋雖然聽起來挺熱血的,但這句話不是這麼解讀。”
“真正的天地不會產生憐憫,亦沒有感情,從來都沒有公正與不公正之說,因為從未偏袒過任何事物。”
“而且,我從未想過拯救任何人。”
“我只是知道,我要死了。”
“人類終究難逃野獸的影子。”
“憤怒無濟於事,說理亦顯蒼白。”
“對立只會滋生蛆蟲,反擊往往招致反噬。”
“似乎沒有任何方法能教化這群蒙昧的生靈。”
科學研究揭示,人的額葉皮層負責理性思考與推理能力,然而它根據個人的體質差異,需至二十五歲左右方能成熟。
然而,在這個網絡盛行的時代,智識的鴻溝只會愈發寬廣。
有人能提早駕馭理性,也有人未及二十五歲,腦前額葉便日漸萎縮,終而蛻變為失去理智的野獸。
流連於論壇上的唇槍舌劍,評論區‘鬥智斗勇’。
不過這番言辭或許也有失偏頗。
因為那些在網上肆意謾罵的狂熱噴子,他們本質上也只是無法掌控理性思考的傀儡。
他們看似瘋狂,但在現實中或許並不如此惡毒?
他們可能外表俊朗,溫文爾雅,對家人關愛備至,為朋友赴湯蹈火……
罷了,還是不要為他們辯解了。
不過是披着人皮的牲畜!
確實,任由黑潮肆虐是天道的過失。
然而,將一切境遇全然歸咎於天道,這或許並不全然公正。
那些振臂一呼的起義者,高舉着‘正義’的旗幟。
他們宣稱‘一米一粒皆是八方血汗,一絲一布聚匯眾生苦力!’
‘我們何必信奉神明?我們早已有了自食其力的資本,不需要任何庇護!也不需要任何統治!我們可以自己治理這片天地!’
然而,這與天道又有何直接關聯?
天道難道給了他們枷鎖又或者是限制?
相反,正是天道將他們從暴政的枷鎖中解放出來。
這場起義的根源,並非為了奪回被剝奪的權利,因為他們本就未曾失去過這些。
他們真正渴望的,是獲取更多,是希望天道能夠言出法隨,滿足他們的個人私慾。
他們早晨沉醉於酒肆之中,傍晚又流連於煙花之地。
他們滿口道德,內心卻如同盜跖一般狡詐。
他們看似滿口大義,實則惡行累累,不堪入目!
誠然,他們中的確有些人罪該萬死!
但問題在於,這樣的人只是義軍中的少數。
絕大多數的義軍,更像是被網絡節奏捲入的失智之眾,他們缺乏理性思考的能力,只是或許被義軍領袖的大道理所感召,或許曾經遭受過暴君的強權欺壓,心中始終懷有怨恨。
當有人告訴他們,他們正在秉承大義,他們可以復仇,他們可以奪回失去的一切時,他們便毫不猶豫地披掛上陣,義無反顧!
這裏的人類與蘇祈所熟知的人類之間,其實並無二致。
只不過,義軍所追求的是實質的利益,而論壇上的噴子們所想要奪回的,卻是他們失去的尊嚴。
“這場混亂的源頭,那些煽風點火、推波助瀾的罪魁禍首,他們每一個都罪不可赦,理應受到嚴懲!”
“但對於那些被節奏所裹挾,盲從的愚庸之眾……”
“他們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死。”
“我並非規則的制定者,更沒有權力去細數旁人的罪孽,去宣判那些反智的惡民。”
“如果我將他們一併處以極刑,以破壞秩序者同罪論處……”
“那便是濫用刑罰,那便是我的罪。”
“我見他們早晨沉迷於酒肆,傍晚又流連於煙花,滿口道德,內心卻如盜跖般狡詐。他們看似滿口大義,實則惡行累累……”
“假設我從未,也確信自己永遠不會這樣做,所以我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審視他們。”
“但一旦我逾越了界限……”
“我也就失去了斷罪他們的資格,失去了道德的制高點。”
“想來,天道也是如此。”
“你已不仁,如何視萬物為芻狗?”
“你,你不過也是一個私慾骯髒的可憎之物罷了。”
“咱們大哥不笑二哥。”
“謀天?”
“何以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