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陸）

穆家，安靜的房子中透着寂寞的味道。

昏暗的書房，穆父獨坐在那裏，看着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年輕的少婦，眉眼溫柔的看着懷個的小嬰兒，那個小傢伙很小，還在襁褓之中，卻很好，胖乎乎的小臉，看起來很軟很好捏，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少婦的袖子，很依賴。

這是他的妻和他的小兒子，妻子很喜歡小兒子，也許是因為這個是她一直期盼的孩子，也許她知道，大兒子並不是她原來那個體弱多病的孩子，也許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要一個健康的孩子，而阿檀就是她期盼中的那個孩子，穆父嘆了口氣。

書房門打開，穆方才走入送上一杯溫熱的牛奶，“父親，天不早了，睡吧。”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肩頭，“您又想母親了？”

“才，你說阿檀會不會有事？”穆父看着照片中的小嬰兒。

“阿檀不會有事的，他一直都是吉人天相。”穆方才平靜的說。

“他怎麼就能為了一個男人連命也不要？”穆父想不明白。

“也許，阿檀是用情太深。”他話是這麼說，可這話，他自己也不信，記憶中，穆方檀是喜歡過什麼人，卻一直沒有表達過對方是誰，上輩子直到他死時，穆方檀依舊是單身，都有些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過誰。

“還是沒有他的下落？”穆父輕問。

“沒有。”他搖頭。

穆父輕嘆口氣，“那就別找了，別浪費人手了，公司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耗在他一個人身上。”也許是因為他不止阿檀一個兒子，所以很輕易的就鬆了口。

“好的，父親。”穆方才順從的點頭，心裏卻很空落，是不是失蹤的是自己，父親也會這麼輕易的放棄？

阿檀，你看，無論你多優秀，關鍵時刻，還你是被放棄的那個。

“父親，去睡吧。”他把牛奶放到穆父的手中，“牛奶能助眠，喝過在睡。”

“還是才你關心我，這個家裏只有你心疼我這個老頭子。”穆父嘆口氣。

“父親可不老。”穆方才笑道。

“你這嘴還是這的甜。”穆父也喜歡聽人說他年輕。

“父親，我扶您回屋。”見穆父把牛奶喝了，穆方才伸手去扶他。

“沒事，我能走。”穆父說著沒事，卻沒有掙開他的手，由着他把自己扶回了屋，走廊上的燈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顯得他們才是一對父子，中間插不進任何人，好像只有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

穆方才扶着穆父躺下，關好了燈，才離開主屋，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愣愣的坐在床上，腦海中翻滾着那天穆方檀跳入海中的畫面。

月光下，高貴高傲的男子，抿唇輕笑，笑的儒雅至極，唇動了，輕輕的吐出一句話，“如你所願。”那話很輕如羽毛撫過心房，穆方才回過神時，只見，穆方檀的身體往後倒去，落入海中，消失在他的眼前，被漆黑的海水吞沒。

阿檀就這樣消失了。

穆方才不由的嘲諷笑了一聲，突然再次想到了阿檀跳入海中的眼神，心下一抽，不知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那冷冰充滿疏離的眼神，讓他想起了穆媽媽，同樣的眼神清楚的告訴他，他在他們的眼裏不過是個陌生人！

穆方才其實一直知道自己和阿檀不是一個母親所生，穆媽媽好像也是知道的，因為她看他的眼神中總帶着疏離，她不會苛待他，卻也不會事事關心，也許穆方才開始時不知道，以為所有的媽媽都是這樣的。

但，自從穆媽媽懷了阿檀開始，就變的不一樣了，她總是很小心，懷孕期間不用適合化妝品，不沾酒類，穿平底鞋，放棄了最喜歡的高跟鞋，按照營養師的吩咐，每天做有養運動，按照時間表，在規定的時間吃相應的食物，連以前討厭吃的菜都會吃下，妊娠反應時，無論多難受也會把飯菜都吃了，哪怕下一秒就都吐了出來，她還是努力的讓自己肚子中的寶寶吸收到養分。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才不到三歲，卻能清楚的記得穆媽媽過的每一天，她會曬着太陽對肚子裏的寶寶說話，很溫柔，很溫暖，她懷胎整整十個月，生下了非常健康的阿檀，如珠如寶的護在懷裏，從小就她自己帶，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哪怕是阿檀的一雙小小的毛線襪子都是她親手織的，她為阿檀學會了織毛衣，學會了做飯，學會了縫紉，這些都是她這個大小姐曾經最不肖的，那時卻為了自己的兒子，都學會了。

穆方才看着她為阿檀所做一切，說不羨慕那是自欺欺人，每次的宴會穆媽媽都會抱着阿檀好一番炫耀，阿檀也贏得了很多人的喜歡。

他也發現了，穆媽媽從來不讓他與阿檀獨處，更不讓他抱阿檀，永遠都是說，你還小，抱不動阿檀。

長大后他才明白，穆媽媽是在防他，怕他害阿檀，那是他的弟弟，他怎麼會害他？

然而，事實是，阿檀是因為他才落的海，他曾經也不止一次的想過，要是沒有阿檀那該多好，如今阿檀真的不在了，為何他會覺得很空？

‘阿檀，阿檀，我是哥哥，是哥哥，叫哥哥！’

‘母親，阿檀為什麼不叫我？’

‘阿檀好小，我可以抱抱么？’

‘父親，母親為什麼不喜歡我？’

‘是阿檀弄壞的，不是我。’

‘阿檀，你叫我一聲哥哥好不好？你叫我了就告訴父親是我弄壞的，不是你。’

‘阿檀，你怎麼不理我？’

他很小時一直想要阿檀叫他哥哥，用了各種手段，阿檀最後到是叫了，生疏的一聲大哥，就像一堵牆攔在了他們的中間，對於阿檀而言，他只是大哥，也因為他不斷的找阿檀的麻煩，間接的造成了穆媽媽和穆父的分居，直到穆媽媽去世，阿檀才被接回穆家。

穆父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年輕時的穆媽媽，也夢到了年輕時的穆方才的媽媽，這兩個女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是他生命中的轉折，他的初戀是身為方家大小姐的穆媽媽，一見鍾情，很自然的結了婚，他卻陰差陽錯的和他的小表妹有了關係，還有了個孩子，小表妹又驚又嚇之中生下了穆方才后就去了，可巧穆媽媽也生下了個男孩子，沒活多久就死了，他鬼使神差的把穆方才抱回來養，當成了那個死去的孩子。

也許是第一胎，從沒有生養過的穆媽媽不會照顧孩子，把穆方才丟給保姆，從來不抱，又怕身體走行，從來不喂他，就這樣穆方才從小沒吃過穆媽媽一口奶。

他本就覺得愧對穆媽媽也就不好說什麼，也就任由她去了，直到有了阿檀，他才發現，她不是不會愛不帶孩子，只有願不願意，她為阿檀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到眼裏，她全心全意的疼愛阿檀，無形中冷落了檀方才，他曾經也和她談過，只是她依舊不能做到對兩個兒子一視同仁。

再後來，阿檀大一點的時候，開始淘氣，他們夫妻之間因為孩子的事不止一次的吵架，最嚴重的一次，穆媽媽直接提出了離婚，錢，房產，股票全都不要，只要帶走阿檀。

他當然不能同意，而她冷眼看着他說道，‘你已經有一個兒子了，阿檀是我的孩子，自然是跟我過。’

那個時候他就覺得她知道了，難怪她一直不肯對穆方才好，這場婚最終還是沒離成，他全心全意的寵着大兒子，她滿心滿意的疼愛着小兒子，也不知她用了什麼辦法說動了穆爺爺，穆爺爺竟然指阿檀為穆家的接班人，從那時起，穆父心底就有一種不甘，被小兒子壓了一頭的不甘，有時甚至想，要是沒有小兒子那該多好！

如今，真的如願了……

穆父閉眼睛剛要入睡，門被敲響了，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進來。”

鍾管家拿着一份傳真走了進來，遞給了他，“老爺，剛收到的。”

穆父接過來一看，頓時知道他的預感成真了。

「本人穆方檀自願與穆梁安以及穆家斷絕關係，特此聲明。xxxx年xx月xx日聲明人：穆方檀證明人：方洪山樑永青」

他是萬萬沒想到，穆方檀這麼狠，能找來他岳丈、舅舅當證明人，他突然反應過來，穆方檀居然沒死！

“老梁，你也太狠了，大半夜的讓人給你那外甥發傳真不是讓他睡不好么？”游爺爺喝着小酒，看向同樣喝着小酒的梁爺爺。

“就是為了讓他睡不好，憑什麼我們着急上火好幾天，他和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就跟出事的不是他兒子一樣，這大半夜的給他吱個聲就不錯了，要是按照老方的性子，明天直接見報，那老小子不心臟病發的就怪了。”梁爺爺冷哼一聲，欺負我們家阿檀，也不看看他們這些個老頭子干不幹！阿檀離穆家能活的好好的，到是穆家離了阿檀，我到要看看他還能蹦躂幾天！

游爺爺嘆口氣，“人都說大孫子，小兒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怎麼到你們這就不一樣了？”

“你是沒聽過，阿檀，阿檀，梁家方家的心尖尖，誰動老頭子的心尖，老頭子滅他全家。”梁爺爺霸氣的說。

游爺爺搖頭，沒救了，這孫兒奴是沒得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