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我與他(11)

88.我與他(11)

葛:我對語文課本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的書第一頁是彩色的——《我愛北京**》,第二頁是《南京長江大橋》,我就誓,我一定要去南京,我要赤腳走在南京的大街上,去長江大橋,站在大橋上。***

記者:光着腳在南京長江大橋上走,我想這是當年一個鄉下孩子的夢想了,我知道你是鄉野里長大的孩子,但是你現在看上去一點鄉下的影子都沒有,你是不是已經割斷了你跟土地的聯繫?

葛:我不知道,因為在生活當中我已經漸漸地城市化了,這也是我特別討厭我自己的地方,當然,城市化的過程對我來說是一個着意訓練的過程,大學的時候我是特別自卑的,因為我身上帶着非常沉重的土氣,黝黑的臉,因為我特別喜歡夏天在陽光下跑,我喜歡那種激烈的、刺激的陽光,在陽光底下曬得漆黑的去上學。城裏女孩兒的連衣裙盛開在我的夢裏面,使我搖搖欲墜。那個時候我就想,我跟他們是兩個等級的,我要跨越這個等級,唯一能做的就是對自己進行訓練,我要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比城裏人還城裏人的人,結果矯枉過正。那個時候我講話特別文明,一個髒字都沒有。我着意訓練我的普通話,那個時候我就說,我希望我是沒有故鄉的,因為每每走近故鄉我都為我自己感到凄涼,但是,隨着我真正的精神上的成熟,我覺得這個想法是不對的。

記者:那麼,你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讓自己的精神回歸到土地,回歸到農民的角色?

葛:1991年。連續四年,在大學裏我拿一等獎學金,評為\"優秀三好生\"。但是呢,你知道那時候的分配,就是你哪裏來就哪裏去。我們班上有些人成績是很差的,他們很容易地就分到了南京這個大都市。我剛才說,我崇拜南京,我想去那兒看長江大橋,但是我這個夢想破滅了,我又回到了我的故鄉,我覺得我擺脫不了我的出生,我來自這片田野、這片土地、這裏流着的河流,我永遠是這裏的人,這個時候給我很大的觸動。我寫過一篇散文,叫做《永遠的植物》:我站立在這裏,根須在地上,我永遠不能離開這裏,我其實不是一個動物,動物是有腿的,他可以到有陽光有風的地方去,到高處去,但是,我不是,我是植物,我的生命狀態是這樣子的。從那以後我開始認識到我的出生融在我的血液裏面,所以,我的精神從那個時候開始回來,回到哪裏?回到我的出生地來。我說,我永遠是個農民!我堅定了這個思想。我說,我是個農民,說我是農民,這是對我最大的讚美。

記者:畢業分配這樣一場人生的波折,使你開始重新找回了內心真實的自己,那麼,回到故鄉之後,在那一段時間裏,那樣一種環境,你依靠什麼來堅定你的信念?

葛:我開始讀黑格爾的《小邏輯》,那本書是從純有出,一直談到整個世界,我現,我必須超越自己,超越此時此地,去做一個真正有立場、有信念的人,也許我很渺小,但我不想做埋着頭生活的人,我想做一個仰望星空的人。

記者:紅兵,我現你是一個很善於自我反省的人,你似乎總是在自己的內心裏不停地敲響警鐘,是不是這樣子?

葛:是的,從讀大學開始,我一直不停地反思,二十世紀的中國知識分子他們在幹什麼?他們是否出於怯懦,不敢講真話,不敢觸及真理,比如說文革期間的許多人的表現。所以,我想從我自己身上打開一個缺口。我有過三個導師,一個碩士導師,一個博士導師,最後一個導師就是我自己,我向我的內心學習,向我內心人性的欠缺以及人性的優點學習,有的時候真的有一種想滅掉自己的衝動。

記者:滅掉自己?自殺?

葛:是這樣,很強烈。

記者:太不像我現在看到的葛紅兵了。

葛:但是我說服自己,讓自己每天還繼續活地下去。

記者:我看到你的一篇文章《我的n種生活》。在開頭使用了很多極端的、很黑暗的字眼兒來形容自己,什麼陰暗、糜廢、絕望,退縮,你用這些詞把自己籠罩起來,把你自己埋掉了,是不是真的曾經有那樣的一段時期感覺自己好像在深淵裏,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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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N種生活(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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