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誅心之戰
第355章誅心之戰
第355章誅心之戰
殺人誅心，比起消滅一個人的肉體，打破他心中的信念，更能摧毀一個人。
容玉一向說到做到，過年那一日，讓伙房的大師傅用他最好的手藝，做了幾罈子的紅燒肉，大師傅聽到是容玉說的，當即拍着胸脯表示此事就交給他了，他這個手藝，就沒有人吃了說不好吃的。
廚房裏大廚們熱火朝天的準備着紅燒肉，一上午便裝滿了幾個大罈子，那所謂的“罈子”，實際上卻是裝滿了好幾大缸，這些紅燒肉色澤紅亮誘人，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當它們被送到容玉面前時，還依然冒着騰騰的熱氣，掀開蓋子之後，彷彿剛剛出鍋一般。那撲鼻而來的香味瞬間瀰漫開來，令人垂涎欲滴。
容玉看了一眼，然後讓黎嬌親自送去，黎嬌看着幾大缸的肉，遲疑了一下，“殿下，當真要送。”
容玉點點頭，示意蘇青霓會和她一起去。
黎嬌只點了一小隊輕騎，蘇青霓騎在馬上，看着搬運東西的將士們不情願的樣子，淺淺的笑了一下。
“快些送過去吧，也好回來過年，聽說，自打月初開始，伙房裏面就忙的不可開交了。”伙房裏面，只是炸各種年貨都炸了好些時日了，大廚每日讓火頭軍帶着人守着廚房，就怕有人偷吃。
“手腳都快些，送的慢了，回來都沒得吃了。”一個將士吆喝了一聲，下面的人立刻快手快腳的動起來了。
紅燒肉算啥，又不是沒吃過，今晚上的飯菜，許是才真的沒吃過。
為首的那個將士聽着這話嘀咕了一聲。
蘇青霓看他“怎麼了？”
那個人有些不好意思。
“蘇大人，我是說我爹呢。”
“你爹？”
“我爹，就是咱軍營裏面的大師傅。”這個人有些驕傲，又有些哭笑不得。
“大人不知，之前是因為我們兄弟二人來參軍，所以，我爹才來的，誰知道，老爺子如今混的比我們好，來之前還說著，廚房裏有人，能讓我們兄弟多吃一些，可現在，生怕讓我們多吃一口。”
“這是為何？”
“反正平日也不曾餓着，他怕自己犯錯。”
蘇青霓微微頷首，表示認同，臉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通常打仗的時候，最大的問題便是軍營之中往往混亂不堪、秩序全無，但這北關軍卻截然不同。
在北關軍，將士們卻能夠自覺地約束自身行為，不管誰看了，都會覺得驚訝，但卻並非無跡可尋，其中緣由想必與那豐厚的軍餉密不可分。
畢竟，北關軍敬重每一個人為家國而戰的兵卒，給出月例實在豐厚，因而將士和兵卒才會對自己嚴加要求，唯恐稍有不慎便被逐出軍營，如此一來，整個軍隊的紀律和戰鬥力也得到了極大的保障。
若是誰被逐出了軍營，到時候沒了銀錢不說，還會被周圍人唾棄，可不是得不償失？
“這些紅燒肉，自然不夠那二十多萬大軍吃，一人一塊都不夠分的，但卻會讓軍營中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黎嬌帶着人到了軍營前面，看着對準自己的弓弩，讓自己身後的人不必緊張，只是將她身後的幾個大缸抬下來，放在門口，然後掀開蓋子，紅燒肉霸道的香氣在軍營門前席捲。
蕭景陽來的很快，直到蕭景陽來了，蘇青霓才從馬上下來，對着蕭景陽拱手行禮。
蕭景陽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免戰牌是他親自讓人掛起來的，這個時候，自然不會出爾反爾，只是，蕭景陽看着眼前的幾個大缸。
“這是何意？”
“侯爺莫擔心，我家主上聽聞營中糧草吃緊，今日又是新的一年，合該同慶，所以，我家主上讓我等送一些賀禮過來。”
蕭景陽目光沉沉的看着眼前這些人，這一份饋贈，他不能要，可卻又不得不要，身後的兵卒都在盯着他們呢。
“我家殿下說了，即便是朝廷而來的兵卒，也是大胤的百姓，她自是捨不得各位受苦，侯爺放心，畢竟這些，我們的軍營之中是從來不缺的。”
蘇青霓看着蕭景陽身後的將士，朗聲開口。
“各位，想吃肉嗎？”
那些兵卒吞咽着口水，嘴唇輕輕嗡動着。
“這些，是我們主公送與各位的年禮，若是還想吃肉，便來北關軍吧。”
蘇青霓說完，翻身上馬。
“侯爺，再會。”
“駕。”
北關軍的輕騎轉身飛奔而去。
蕭景陽站在大缸面前，突然伸手撿了一塊肉吃了，旁邊的親衛立刻上前“侯爺，萬一他們在吃食中下毒呢？”
蕭景陽擺擺手，三兩口吞下去，過了片刻之後，抬手揮了揮。
“抬回去吧，交給伙房。”
當蕭時舟得知消息匆匆趕回營地時，一股濃郁的肉香撲鼻而來。他順着香味望去，只見伙房裏正忙得熱火朝天，一口大鍋咕嚕嚕地冒着熱氣，鍋里煮着一塊塊色澤誘人、香氣四溢的紅燒肉。
這些送過來的紅燒肉每一塊都個頭十足，但若是直接分發下去，數量顯然遠遠不夠，因此，伙夫們只得將它們再次加工一番，以便能分給更多的兵卒，讓大家都能夠嘗嘗這難得的葷腥。
“祖父，我聽說，殿下送了吃食過來？”
蕭景陽沒說話，桌案之上擺着一碗紅燒肉，蕭時舟也不知要說些什麼，只好等着蕭景陽開口。
“給你爹他們去信，讓家裏早做打算。”
“打算？”
“咱們怕是要輸了……”蕭景陽面色凝重地撐着那張古舊的桌案，彷彿那搖搖欲墜的桌子便是他唯一的支撐。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垮了一般。
“可祖父，我們還沒有打過呢！怎麼能現在就這樣輕易言敗？”蕭時舟有些不甘，雖然他也覺得北關軍很好，但不戰而敗，着實打擊人的自尊心。
蕭景陽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了擺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紅燒肉上，那碗中的紅燒肉色澤紅亮，肥瘦相間，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氣，蕭景陽卻無心品嘗這份美味，他只是默默地注視着那碗紅燒肉，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和苦澀。
“就是因為這一碗紅燒肉啊……”蕭景陽長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惆悵。
蕭時舟不明白。
其他將軍的帳篷里，也都送去了一碗紅燒肉。
除了唏哩呼嚕吃了的兩人，林長庚和陳德威看着眼前的紅燒肉，卻是心中警惕。
“這一碗紅燒肉裏面，用了多少肉且不提，用了多少鹽巴，你知道嗎？”蕭景陽看着眼前的粗瓷碗。
“如果是你的話，在什麼情況下，你會耗費這些，送去給敵營?”蕭景陽嘆了一聲，放鬆了些許之後，去看蕭時舟。
蕭時舟仔細想過了之後，低下了頭。
“什麼情況下都不會這樣做，對嗎？且看着吧，這事情，才剛剛開始。”
紅燒肉是什麼樣子的？軍營里的很多兵卒，今日甚至是第一次見到，不是給貴人吃的那種，只幾塊，擺在精緻的瓷盤之中。
可他們第一次見到，肉竟然是用水缸裝的，而且吃一口，可以清晰的吃到鹹味。
“你們說，北關軍都是吃這些的嗎？”
“俺在家裏都沒吃過這麼好的肉。”有人吃着吃着，嗓音都嘶啞了。
“他們說，北關軍的糧草咋這麼好？聽說，他們每天都能吃肉。”有人看着自己粥裏面的葷腥，大口吃着。
“真的？”
“怎麼可能！要不然，難道你真會心甘情願地給自己的敵人送去這麼多的肉嗎？”人群之中不知是誰突然冒出這樣一句充滿譏諷意味的話語來。
“可不是嘛，瞧瞧咱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平日裏連口像樣的飯都吃不上，更別提吃肉了。再看看人家那邊，咱們吃得甚至還不如他們軍營里養的那些狗呢，起碼人家的狗呀，天天都能夠有肉骨頭啃。”說這話的人一臉的憤憤不平，彷彿心中積壓已久的怨氣終於在此刻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
周圍的兵卒聽到這番話后，雖然不敢開口附和，卻忍不住點頭表示贊同，臉上露出無奈和苦澀的神情。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些兵卒不懂忠誠，不懂皇權之爭，他們只想吃肉。
……
新年第一日，軍營中少了一百多人。
第二日，少了三百多人。
蕭景陽着人嚴加查處，一律按照叛軍處置。
第三日，跑了兩千多人。
軍營之中，蕭景陽只得立下嚴苛規矩，然後連着幾日都在當眾斬殺逃兵，這件事才總算得到遏制。
“太晚了。”
當溫知渝從蕭霽的口中聽聞此事時，她微微地搖了搖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蕭景陽發現的時候，一切都顯得有些太遲了。
那些兵卒們就和普通百姓一般，長期處於一種麻木不仁的狀態之中，可是這樣一群看似平凡無奇的人，卻沒有人能夠真正阻擋住他們邁向新生活的步伐，填飽肚子，活出個人樣來，而不是和老鼠一樣。
在上位者眼中，他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可這些存在若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有朝一日必成大患。
將軍做不到，皇帝也做不到。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積雪開始融化，枯黃的樹木開始吐綠，入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