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Ch46.合宿(1)
有栖川潤康復出院的一月內,跡部景吾率領的冰帝網球部勢如破竹,連連挫敗強敵,眼見和關東大會的冠軍寶座只有一步之遙。
與此同時,有資格參與冠軍角逐的還有另外三所中學,分別是被奉為常勝將軍的青春學園,號稱最有希望阻斷青學連冠紀錄的立海大附屬,還有實力不容小覷的四天寶寺中學。光憑那些好事者給予的綽號,冰帝學園和四天寶寺怎麼看都像是打醬油,湊數的角色。
這跡部景吾完美主義者的美名不僅在校內廣為流傳,就是在校外也是讓人津津樂道的。冰帝的一眾學子當然不敢把別人對幾所中學網球部的評價告訴給他,大家在佯裝無知的情況下,依然如故地艱苦訓練或是兢兢業業替正選加油助威。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變化,應該是網球場外圍觀人群的吶喊聲一天高過一天,而場內的成員們越發揮汗如雨。
與四天寶寺的對戰是剩下兩周的準備時間。
這一天,慣常的訓練項目告一段落,跡部景吾一反常態地沒有立即解散,而是指揮着成員們在球場內站立成排,正選們站在前列,非正選站在相對靠後的位置。整隊完畢,跡部景吾才緩步踱到隊伍前方一米處站定,他的雙手交叉置於身後,輕咳一聲當做開場白。
隨着他這下刻意到不行的咳嗽,觀眾席上原本的交頭接耳聲也如精疲力竭的蟬一樣,悄然停止。坐在觀眾席前排中央的有栖川、廣瀨和小島無聲地交換一個眼神,無一例外在彼此眼裏看出探究的神色。
就連後援協會的骨幹成員都搞不清跡部景吾的目的,於是三人只得乖乖地端坐,聆聽跡部景吾的講話。可跡部景吾自從最初那聲刻意的咳嗽聲之後,又詭異地沉默,只見他嘴唇緊抿成一條線,微微眯着眼巡梭着隊伍,他的目光犀利一一從正選的面孔上掠過,而後又不知所謂地轉頭,望着觀眾席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有栖川潤心頭突地一跳,頓時有不好的預感如雲彩從心臟翩然而過。
跡部景吾的那一眼……應該是在看她吧?
有栖川潤正暗自回憶着最近有什麼得罪會長的錯處,就聽跡部景吾輕描淡寫地開了口。
他說:
“我昨天晚上接到了幸村精市的電話。”
跡部景吾像是故意要吊眾人的胃口,說完這句話又停頓了片刻,任憑場內場外的竊竊私語聲響成一片。
立海大附屬的幸村精市,冰帝學園極有可能面臨的勁敵之首,怎麼會給跡部景吾打電話,還是在關東大會勝負未分的時刻,未免太微妙了一點吧。
暫且不論網球場外的議論紛紛,就是站在場內,沐浴在跡部注視下的向日岳人也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主動歪斜着上半身湊到搭檔忍足侑士面前,壓低了聲音說:
“幸村這什麼意思?”
六月的東京已經很熱,球場外的蟬叫聲更是孜孜不倦。
忍足侑士一感覺到和自己近在咫尺的氣息,頓時心情鬱悶,原本就濕漉漉的背脊又爭先恐後地冒出汗水,與前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從毛細管排泄出的是涔涔冷汗。
忍足侑士拚命壓抑住想把向日的臉龐一掌拍開的衝動,默默腹誹:
跡部心情不好,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說話。岳人你……果然太夠意思了。
沒等忍足侑士用眼神示意同伴閉嘴,跡部景吾又接着開口了。
“立海大的幸村君邀請我們冰帝一起參加合宿。此外,他還告訴了我一個十分有趣的傳言,原來外界對我們冰帝此次關東大會最終結果的預測是----重在參與。幸村君還說,既然是如此,就好好參與,不如來給立海大做陪練吧。”
跡部景吾的話音未落,站得和他十分靠近的忍足侑士就捕捉到一聲奇怪的響動。這聲音極怪地逝去,不知是跡部在咬牙切齒還是放在背後的手指被他握得咯嘣作響。忍足侑士疑心是自己的錯覺,他狠狠地吞咽一口唾沫,迎着千斤的壓力抬起頭,正對上跡部景吾凌厲的眼風狂暴地朝他掃來。
忍足侑士的眼鏡霎時被嚇得從鼻樑上滑落。
等到他整理了心情,再度回頭看的時候,跡部景吾卻已經移開了視線,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說:
“幸村君的盛情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所以正選們給本大爺做好一周的集訓準備,兩天後我們要乘車趕往集訓地點,四國地區的愛媛縣,集訓為期一周。另外,後援協會的成員要參加集訓的,到有栖川這裏進行登記。你們這群雜碎,對本大爺的決定有異議嗎?”
此情此景,跡部景吾又是一副不接受意見,凶神惡煞的模樣,不說善於察言觀色的忍足侑士,就是腦子常年缺根筋的向日岳人都不敢提出反對,他低着腦袋,酒紅色的劉海垂在眼前。莫名寂靜的場內忽然傳來一聲微乎其微的鼾聲,眾人面面相覷,雖然知道這鼾聲多半是芥川慈郎的傑作,誰也沒有明目張胆地抬頭尋找。可憐的芥川慈郎明明睡得正香甜,卻無辜地淪為跡部景吾出氣的對象。
據說,那天等大家都撤離之後,芥川慈郎被跡部勒令完成了平常兩倍的訓練量,體力過度消耗的他直接在球場上沉沉睡去,害得他家裏不知情的親人以為這傢伙終於嗜睡到被人口販子販賣的地步,差一點就要報警求助了。
當正選們相互嬉笑着提起慈郎的這件糗事,他們已經坐上前往愛媛縣的豪華大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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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帝網球部的正選們看着面前破爛不堪的別墅,臉上紛紛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面前這搖搖欲墜的門板還有形同虛設的窗戶玻璃,以及隱約可聞的蛙叫聲,無不讓他們以為自己正身處某個原生態的居所。
這就是跡部景吾出發前說的別墅?
難道是國中時候他們看見的那所輕井澤的別墅選址重建了,要不怎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觀感呢?
忍足侑士一手插在校服的褲袋中,另一手搖晃着用以支撐窗戶的框架,原本以為會順手把窗戶搖下來,沒想到剛一動手就被撲面而來的塵埃嗆得說不出話。
好心的向日岳人看見搭檔的窘境,才要踏步上前施以援手,還沒來得及提步,就有一隻通體碧綠的可愛生物呱呱地叫着,從他腳背上一躍而過。
青蛙!
這個破地方果然有青蛙。
向日岳人頓時顧不上搭檔是死是活,直直地停在原地跺腳,想要藉此拜託這種被青蛙踩過的噁心感。另一方面,其他的正選們也對面前殘破的建築物抱怨連連,彷彿不肯相信自己得在這種地方住上一個星期似的。
忍足侑士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剛直起腰,就聽見遠方傳來發動機的轟鳴聲。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落在他們身後,那輛承載着後援協會成員的大巴不急不緩地朝這個方向駛來。
忍足侑士在內心大叫不好,剛剛的自己只顧觀摩別墅的生存環境,全然忘記要給有栖川發簡訊示警,這會兒她和她的那群後援協會成員必須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直面慘淡的人生,怎麼想都覺得有點殘酷啊。
忍足侑士正暗自想着,那輛大巴就自顧自地在先前抵達的大巴旁熄了火,車門自動打開,車上的女孩子們說著笑或是相互挽着手,毫無猶豫地走下車。
哎。
忍足心裏發出一聲哀嘆。
看來她們就和前一刻的自己一樣,滿心以為這次的合宿場地是真正意義上的別墅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冰帝網球部的合宿也不是頭一回,哪一次他們借宿的地點不是在跡部家名下的別墅產業?也不知道跡部這次是受了什麼刺激。
閃神間,有栖川潤已經領着一群女生由遠及近地走來。
這回的應援活動是自願參加的,就像跡部景吾當時所說,只要自己樂意,到有栖川潤那裏報名登記就行,這群平日裏嬌生慣養的女生們大概是不了解真實情況,居然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表示出要跟隨正選的願望。眼見報名人數眾多,都到了另外再派第三輛大巴的地步,跡部景吾這才對人數進行了限制。
現在,跟着正選參加合宿的後援協會成員有二十來個,是最初報名的那一群人。
她們應該是從跡部景吾雙手環胸的姿勢里感受到他的肅穆,還沒等跡部說話,就一個個規規矩矩地站好,同時站在隊伍最前方的有栖川潤恭謹地彎腰致歉,朝跡部景吾解釋說:
“抱歉,跡部會長,高速公路上出了一起車禍,我們的巴士被堵在後面,來晚了。”
跡部景吾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招手示意正選們靠近,聽他訓示。
等到正選們在女孩子們身邊選擇了心儀的位置站定,跡部才又說道:
“這次的合宿地點就在這裏,如你們所見,這棟別墅將由我們和立海大的成員共享,房間的數量不夠,在這附近有本大爺名下的別墅,等會兒我把地址寫給有栖川,女生們這些天就住在那裏。現在,你們需要做的工作是在立海大的人來之前,給本大爺把別墅打掃一遍。”
後援協會的成員們膽戰心驚地聽完跡部的話,心情猶如乘坐過山車一般,忽起忽落。
因為巴士來得晚,她們並沒像正選一樣好好地打量過別墅的構造,但就憑她們眼角掃到的風景和空氣里飄忽而來的腐朽味,就已經察覺這次的住宿條件堪憂。
這會兒剛聽說跡部寬宏大量,事先給她們安排了別的住處,卻也聽說跡部要求她們做清掃的工作。平心而論,除了平時的值日生是推脫不掉,必須執行的任務,其餘時間,誰也沒有在家裏主動干過家務,更別說打掃一棟偌大的別墅。
跡部景吾不管女生的心情如何大起大落,臉色又如何微妙難看,他的視線已經轉到正選們的身上去了。
“本大爺前幾天看了一本書,裏面有一句話讓本大爺受益匪淺。”
跡部景吾頓了頓,,明媚的陽光從他的頭頂直射而下,沐浴在陽光下的他面容是模糊不清的,在蛋黃色的光暈里,正選們感受到部長的目光從他們的臉龐一一掠過,而後聽見了那句擲地有聲的話:
“雄獅搏兔,亦用全力。本大爺希望你們,是那隻無論面對什麼對手都能用盡全力的雄獅,明白了嗎!”
雄獅搏兔,幸村精市把冰帝當做練手的兔子,可是到底誰拿誰練手還不一定呢。
或許是跡部景吾的期冀太過殷切,又或許是站在太陽底下的正選們迫切地想要找個庇蔭的地方,總之跡部景吾只聽見他們高亢的回復:
“明白了!”
簡單的三個字裏隱藏着他們對勝利的渴求,群情激昂。
連同着站在他們身旁的後援協會成員們也不禁流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好似到時候上網球場比拼的也有自己的一份似的。
有栖川潤在整齊劃一的回答里居然準確地捕捉到忍足侑士的聲音,她偏過頭去搜尋忍足侑士的身影,但陽光太過強烈,和她相隔兩三個人的忍足侑士的側臉模糊得看也看不清,有栖川潤只能隱約看見他濕潤的汗水從額頭蜿蜒而下,流過他的鬢角,流過他抿着的嘴角。
忍足侑士這幅嚴肅的模樣是極其少見的。
正因為少見,有栖川潤似乎感受到心臟剎那的停擺。
周遭的空氣被最大限度地稀釋,短暫的窒息感朝有栖川潤襲來。
而那滴汗水順着臉頰而下,流進忍足腳下的土壤,瞬間就揮發到空氣里,那滴調皮的汗水也落在有栖川失了頻率的心間,在那裏泛起陣陣不同尋常的漣漪。
跡部景吾簡單的訓話很快結束,在立海大的正選出現之前,是自由活動時間。
有栖川潤和同伴們正要轉身離去,就此開始浩浩蕩蕩的清掃工作,站在她背後的跡部景吾突然叫住了她。
有栖川潤疑惑地轉過頭,只聽見跡部景吾那一錘定音式的話語:
“有栖川,接下來幾天,你給本大爺住在這裏,住在這棟別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