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回荒蕪天去
他其實說的很對,就算尚小美把這些果實全給了時淵,狼族又能走多遠呢?
神樹已經被毀,以後再也不會有生子葯。
百年後,狼獸同樣會走向衰亡。
還不如放手一搏。
“好,我答應你,把這些果實全都給你,由你支配。”尚小美眼一閉,選擇了最不可能,又最有希望的一條路。
“謝謝夫人,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時梨開心的一躍而起,抱住尚小美親了又親,接着拿起果實就朝外面沖了出去。
他剛走不久,時淵和蕭輕塵就進來了。
“大人,你想好怎麼分配神樹的果實了嗎?”蕭輕塵的神態依舊溫潤、舉止高雅,問話的內容卻咄咄逼人。
時淵也緊接着問道:“大人難道真要把屬於我們狼族的東西,分給其他人嗎?”
尚小美知道時淵是受獸世弱肉強食,強者當道的思想影響,覺得他找到的東西,就只能屬於他。沒有平分這一說。
她雖然神智失常了,但是經過這兩天的惡補,已經對這個世道了解的差不多了。
還有蕭輕塵他們,她也從宴淇的嘴裏打聽了很多跟他們有關的事。
按照宴淇的說法,蕭輕塵就是不爭不搶,逆來順受,脾氣非常好的人。
但是經過這幾次的接觸,尚小美只能說,宴淇大概了解錯了,蕭輕塵的脾氣看起來可沒那麼好。
見他們兩人爭執不下,尚小美只好將她的決定坦白的告訴他們。
“我已經決定用神樹的果實培育新的帝屋樹,因此,你們誰都不能拿走神樹的果實。”
尚小美的話,讓時淵和蕭輕塵同時錯愕不已。
他們因為太過驚訝,一時竟忘了兩人敵對的關係。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短暫的放下仇恨,同時朝着尚小美髮難。
“大人,你犯什麼糊塗,帝屋樹如果能種出來,獸世豈不是到處都是帝屋樹?獸人還會淪落到如今的境地嗎?”蕭輕塵比時淵還敢說,一開口就說尚小美犯糊塗。
尚小美雖然感覺自己被冒犯了,但是她因為來自現代,見慣了各種不友善的評論和彈幕,蕭輕塵這樣的指責,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事。
時淵見蕭輕塵這麼說,尚小美也沒生氣,他也怨懟道:“大人這麼做,不就是把我們狼獸往死路上逼嗎?”
“如果能培育出新的帝屋樹,每個獸族都能延續下去。如果培育不出新的帝屋樹,百年後,所有獸族都會走向衰亡。既然衰亡是遲早的事,又何必強求這些時日,還不如孤注一擲,為大家博得一線生機。”尚小美將道理明明白白的講了出來。
時淵本就足夠成熟,善於思考,顧全大局。如果不是為了族人爭取利益,這些話不用尚小美說,他也能想的明白。
現在尚小美把道理講的如此通透,他更能理解了。猶豫了片刻,便不再跟尚小美爭論,而是問她:“大人打算怎麼種植帝屋樹?”
尚小美:“我把神樹果實交給時梨了,種地的事他最精通,如果連他都種不出帝屋樹,其他人也不可能種的出來。”
她不說把神樹果實給了時梨還好,蕭輕塵也不至於跟她鬧起來。
但是她這麼一說,原本跟時淵一樣,已經不願計較這件事的蕭輕塵,突然綳不住了。
“說的這麼好聽,結果還不是把神樹的果實全部給了狼獸嗎?”
尚小美被他問懵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
蕭輕塵卻越想越氣,前世今生的怨念,全部爆發了出來。
“你就知道偏心狼族!偏心宴淇他們!我那麼愛你,默默的守在你身邊,你卻總是視而不見!海凰有我愛你嗎?你為什麼願意給他生孩子?卻把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蕭輕塵越說越氣,呼吸越來越急促,到最後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尚小美皺眉聽他譴責自己,越聽越懵,她記得宴淇跟她說過,她跟蕭輕塵之間沒有孩子,這跟蕭輕塵說的怎麼對不上呢?
時淵眼見着情況不對,為了保全尚小美的面子。默默的對着尚小美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等時淵走後,尚小美站起身,朝崩潰的蕭輕塵走了過去。
她抬起手,想給蕭輕塵拍背,安撫他的情緒,蕭輕塵卻氣憤的躲開了她的手。
尚小美尷尬的收回手:“我們不是沒有孩子嗎?”
“我知道,夫人早就把我們的孩子忘得一乾二淨了。”蕭輕塵譏諷的對尚小美說。
尚小美無奈道:“我忘得一乾二淨的,不止我們的孩子。還有這個根據地的所有人,我一個都記不起來了。”
蕭輕塵被她懟的沒話說,沉默良久,也退出了房間。
等他們走後,尚小美嘆息一聲,疲憊的仰躺在床上,靜靜地躺着不動。
她的腦子一直很疼,很亂。
現代的記憶也變得模糊凌亂起來,獸世的記憶也是七零八落的。
她好像能回憶起很多事情,但是那些事情卻都拼湊不完整。
最奇怪的是,除了現代的記憶,她的腦子裏還湧現出了一段特別奇怪的記憶。
記憶中,她好像在飛,又好像在游泳。反正是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
她看到死亡,看到大火,看到洪流,卻不會怕,也不會恐慌。
她最討厭的東西,是眼淚。她不會流淚,她創造的人族也不會流淚。
但是那些獸族卻會流淚,眼淚讓她心煩,那些獸人,動不動就掉眼淚,也讓她心煩。
她不喜歡獸人,非常不喜歡。
後來不知怎的,她竟被一隻貓獸纏上了,那隻貓獸很可愛,她願意跟它玩。
但是那隻貓獸卻非常喜歡掉眼淚,這讓她十分厭煩,漸漸的就不願跟他玩了。
但是沒了貓獸的陪伴,她卻總覺得少了什麼。後來又遇到了一隻漂亮的狐獸。
狐獸倒是不掉眼淚了,但是他又總是纏着她說什麼喜歡她。她不懂什麼是喜歡,問人族的老人,老人說那隻狐獸是因為想交配了,把她當成了雌性狐獸,才會這麼說的。
於是她便給漂亮的狐狸,找來了一隻雌性狐獸。將他們關在籠子裏,讓他們交配。
可是漂亮狐狸,竟撞死在了籠子的木柱上。
這讓她很費解,不知道漂亮狐狸為何會把自己撞死。
漂亮狐狸死了,她感覺更不習慣了。
又養了三隻狼獸,後面的事他就想不起來了。
那些獸人都是本體,看上去跟宴淇他們天差地別。
不過就算是本體,尚小美也應該認出那些記憶中的獸人,就是宴淇和花楹他們。
可惜她現在神志錯亂,把來到獸世後跟獸夫們之間的相處忘了個一乾二淨。
所以他的記憶是零星的碎片,根本拼湊不起來。
這樹魔的侵蝕能力,真的太厲害了。
她現在感覺自己就像個神經病,走路都是恍恍惚惚的。好像不屬於這裏,又好像這段時光是偷來的,隨時都要還回去。
而她,始終都是那個像風一樣自由自在,像雲一樣無拘無束,像光一樣對萬物一視同仁的‘存在’。
這段偷來的時光,稍不注意,就會被抹掉。
躲在房間裏的尚小美,難受的用枕頭捂住了自己的頭。
因為她感覺到自己,就快忘了,她到底是誰了。
伴隨着無法言說的痛苦,將頭埋在枕頭下的尚小美,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次,她又回到了那個夢境中。
她看到了一隻弱小的海棠兔,海棠兔非常漂亮,她一看見就心生喜歡,忍不住誇了一句:“你的眼睛真漂亮。”
就是因為這句話,第二天,海棠兔就給她獻上了一對黑曜石般的寶石。
她接過寶石,見海棠兔用白布矇著他的雙眼,一時好奇,將白布扯了下來,就看到海棠兔已經雙眼失明。
她想幫海棠兔恢復光明,可他卻說他想要的不是眼睛,而是能日日守在她身邊。
因為是他想要的,她不再勉強他做什麼。而是讓他安心的跟着自己,作為神靈,她可以給他提供一個棲息之地。
海棠兔很乖,從不打擾她,也不亂喊亂叫,打砸她的東西。
這讓她很滿意,於是一直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因為他太過乖巧,她很多時候,甚至會忽略他的存在。
就這樣,海棠兔一直跟在她身邊,直到她變成了一個瘋子,他還跟在她身邊。
她怎麼瘋的,做了什麼,尚小美沒有弄明白。
她只恍惚知道,夢裏的她,好似毀滅了整個人族,內心非常煎熬。
後來,她說想要感受不一樣的東西,海棠兔跟她交配了。
因為神志失常,她到最後也沒搞明白,交配到底有什麼好的,為何那些獸人都想跟她交配。
因為毀了整個人族,她的精神也早就被摧毀了。海棠兔的交配改變不了什麼,她一心想結束一切。而她活着,一切就不可能結束。
這時,她終於想起了蕭輕塵說的孩子的事。
其實孩子怎麼樣了,她也不知道,她把孩子拿掉了,並沒有剝奪他生的權利。
她的孩子,也是這世上的一個生靈,他的生死理應由他做主。
而作為‘神’的她,也可以為自己的生死做主。
為了維護她選擇的世界,她殺了人族最後一個人。
就是她自己。
這個夢很荒唐。
尚小美再一次從夢中驚醒,卻再也睡不着了。
她將披散的頭髮,往後理了理,接着神情落寞的靠在床頭,不言不語的一直挨到了天亮。
她不懂那些荒謬的記憶,為何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而她在獸世生活過的記憶,卻全都被她忘記了。
更可怕的是,隨着記憶的湧現,她的感情不停的在流失。
她開始看不懂蕭輕塵的崩潰,理解不了根據地的男人,對她那般好的原因。
她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她應該回到那裏去,那裏才是屬於她的地方。
她是神女,神女不應該呆在這裏,神女不喜歡喧鬧、眼淚和獸人。
“我要回去!回去!”第二天,當宴淇走進尚小美的房間時,正好聽到她在睡夢中高喊着前面的話。
宴淇立刻判斷出,夫人神智失常的更加嚴重了。
這麼下去,她瘋魔了怎麼辦?
宴淇找到時淵他們商量對策,時淵也是一籌莫展。
這時蕭輕塵站了出來,他主動來見尚小美,發現尚小美的眼神變了。他問起昨天的事,尚小美只會搖頭,她已經把昨天的事全忘了。
“你要回去?回到什麼地方?”蕭輕塵試探性的問。
尚小美下意識的吐露道:“回荒蕪天去。”
荒蕪天,那是神女住的地方。荒蕪天下面就是荒蕪海,神女可以自由的在荒蕪天上行走,也可以隨意的在荒蕪海上漫步。
那是一個神境,只有神女允許的東西,才可以出現在荒蕪天。
包括樹木、花草、人族和獸人。
神女將帝屋樹種在荒蕪天,將迷榖樹種在荒蕪海。絢爛的霞光鋪滿海天交接的地方,整個神境的時光,總是停留在落日餘暉,晚霞漫天的時候。
夕陽一直掛在迷榖樹的樹梢上不動,因為是夕陽,陽光溫和不刺眼,紅的嬌艷。
神境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只有晝夜交替的傍晚時分。
荒蕪天,蕭輕塵想忘都忘不了的地方。
當他聽到尚小美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竟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的又問了尚小美一遍。
蕭輕塵不懂她神智失常后,為何會想起荒蕪天。
難道,所謂的神智失常,就是讓她變回冷漠無情的神女?
“回去!回荒蕪天去!”尚小美再次迷迷瞪瞪的回答。
蕭輕塵又破防了,語無倫次的指着尚小美,一句話都說不出。
時淵和宴淇趕到后,看到這一幕,心裏也跟着直打鼓。他們都看出來了,蕭輕塵最近變化非常大,就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再聯想到,尚小美神智失常的事。
他們不免疑惑,是不是蕭輕塵知道夫人神志失常后,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他才會那麼‘憂心忡忡’。
時淵扶住滿臉驚恐的蕭輕塵,焦急的問他:“夫人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