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聯姻
溫彤是在一陣吵鬧聲醒來的。
睜開眼時,陽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面前是年輕男人一張放大的臉,“你又做噩夢了?”
溫彤推開他從沙發上坐起來,淡淡的嗯了聲,“幾點了?”
“才下午一點,我回來的時候你睡的正香,手機也響個不停,剛想幫你關掉你就醒了。”
說著,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同樣坐在了沙發上。
這是她來到法國的第七年。
溫彤揉了揉太陽穴,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群里又發了幾張沈尋與蘇晴的接吻照片,以及曾經同學大肆討論。
[這是兩個人上次爬山的時候拍的吧!]
[別說,除了家世,這蘇晴跟咱們沈哥站一起就是般配,真不知道溫彤看了會是什麼反應。]
[兩個字,嫉妒。]
溫彤不記得是什麼被拉進群的,也習慣了這些年他們隔三差五的往群里發照片,起初只是發一些兩個人站在一起、牽手的合照,後來便演變成了對視擁吻更加曖昧的樣子。
這些人或許並不知道她也在群里,又或許他們根本不在意,就是抱着看戲的心情想看她的反應。
但她早就設了免打擾,幾乎沒打開過,不知怎麼就關了。
消息一條接着一條,溫彤剛退出,電話鈴聲突兀的響了起來!
七年來,她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接到過國內的電話了。
想來是自作自受,當年蘇晴掉下去的時候她沒拉住,付出的代價也幾近毀了她。
蘇晴的一條腿差點廢了,二樓故意毀掉的監控剛好令她坐牢了罪名。
她還記得養母和沈阿姨看她的眼神。
也記得沈尋怒氣沖沖的闖進她的病房,給了她一個重重的巴掌,惡狠狠的警告她。
“溫彤,我說過,我們只是朋友,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可你竟敢對晴晴下手,你怎麼這麼惡毒!”
她被他從床上強硬拉了下來,摔在地上,頭腦發暈,耳朵嗡鳴。
嘴角有一些溫熱流了出來,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她抬起頭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人,終於找回了聲音。
“我沒有推她,更不會因為你去害人,沈尋,你沒有那麼大的魅力。”
沈尋喘着粗氣,明顯被她激怒了,而後所有情緒凝結成一聲嗤笑,他俯身用力的捏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和自己對視。
“你現在說這些又是想辯解什麼?溫彤,不管你耍什麼把戲,我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你傷害了她,就得付出代價,你不就是去A大么?我會在那之前送你一份不錯的成人禮。”
“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她盯着沈尋將離開的背影渾身發顫的質問出聲。
可那個男人只是厭惡看了過來,涼薄的眼神彷彿在看什麼髒東西。
“沒有憑什麼,大概,是因為你賤吧!”
一句話,讓她感覺到無上的羞辱。
他的報復來的迅猛激烈,他用一份養母拒絕不了的合同提出條件。
“送溫彤出國,讀書也好、打工也罷,永遠不許她再回來。”
養母什麼也沒說,只在第二天給她塞了一張銀行卡,讓她來了法國,一留就是七年。
手機的鈴聲響個不停,溫彤起身繞過年輕男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按了接聽。
沒有問好,沒有寒暄,養母的聲音淡淡的從聽筒傳來。
“三天後是和沈家的訂婚宴,機票和護照都已經讓人送了過去,你安排妥當后就可以回國了!”
溫彤臉上的從容驟然僵住,沒有想到多年後來自國內唯一通訊竟是自己的婚訊。
愣怔片刻,她才淡聲問道,“是和沈柯么?”
沈阿姨的兩個兒子,除了沈尋,大兒子沈柯從小就被按照繼承人的方向培養,也應是兩家聯姻的最合適對象。
電話那頭一時沉默下來,許久才開口,“是你和沈尋。”
溫彤握着手機的手指骨泛白,隔了七年,這個被她幾近淡忘的名字,忽然在她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當初他為了愛情不惜代價將她推入地獄,卻還是陰差陽錯的再次成了她的未婚夫。
命運何其弄人、可笑!
十二月份的巴黎,剛剛挨過一場細雨,溫彤推開窗,泥土的腥氣順着冷風飄了進來。
溫彤常常在想,或許這前半生是做了一場荒誕的夢境,她沒有被溫家領養,沒有認識沈尋,更沒有被驅逐到國外,差點丟了一條命。
法國的七年並非一帆風順,溫彤開始在這個語言不通的國家,經歷了各種幾近絕望的日子,吶喊、奔逃,鬧得無家可歸、鮮血淋漓。
卻仍在無數個深夜裏,回到那個令人絕望的十八歲。
可有的時候,人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多餘的抗議只是捶死掙扎。
如果說溫彤的人生是一張信用卡,那麼在前往法國時就透支了一半,而在多年後的這通電話,則幾近耗光了她所有的額度。
養母又和她聊了一會。
溫彤想了想還是問她,“沈尋已經有了蘇晴,這場聯姻非他不可么?”
養母說,“不過是養在外面的玩意,進不了沈家的門。”
她告訴她,盛澤如今在養兄手裏達到了不可企及的高度,溫家需要用沈家的一塊地,沈阿姨便提起了這場聯姻,沈尋也出奇的沒有反對。
但她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他們一起長大,當初鬧的再難堪也有些感情基礎的,畢竟沈尋曾經那麼喜歡她。
說到這時,養母又沉默了,過了會才告訴她,這當中最重要的,是聯姻后比較可觀的利益。
多年的世交,總不能因為她一個人毀於一旦。
溫彤想起那年,自己接過了養母遞來的銀行卡,她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在她獨自前往這個陌生且語言不通的國家時,她也沒來送她。
沈尋倒是來了機場,他倚在車門前,墨色的眸子翻湧着冷漠與疏離,以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看着她,他說:
“溫彤,你別怨我,這是你欠晴晴的,如果日後你知道錯了,我會考慮讓你母親接你回來。”
這是他一貫的把戲,在將人逼到絕境時,看他們搖尾乞憐的求饒,他想看的,無非是她的認錯。
從前,他會用這些手段去報復欺負她的人,可現在,這些手短也同樣報復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尋說,“人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沈尋還說,“溫彤,你太高傲了,需要馴服。”
‘馴服!’這可笑的兩個字被他用在她身上,他竟想折斷她的脊樑!
那時,溫彤已經感覺不出心口流淌的是什麼情緒,她的理想已經被毀了,她想過認錯,想過大哭,也想過突然暴起還給他一巴掌,可一切全都歸於一片平和、安靜。
她一句話也沒說,走的乾脆利落。
這七年,她遠在異國,誰也沒聯繫,誰也沒求助。
如今的這場姻緣卻成了她回國的唯一踏板,除了利益的牽絆,再無其它。
外面的門鈴被按響,一聲接着一聲,溫彤收回思緒,出了房間。
年輕男人剛接過快遞,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這是你的包裹。”
溫彤走上前,坐在沙發上接過他遞過來的剪刀,拆開,赫然是她的護照與機票。
“你要回國了么?”
溫彤點了點頭,和他對視,“七月,等我走了,你乖乖回去醫院,不要老是亂跑出來了,知道嗎?”
年輕男人沒理她,有些賭氣般的坐在沙發看手機,“你走都走了,還管我做什麼?”
他是溫彤撿回來的,沒有記憶,沒有名字,除了一張帥氣的西方面孔,僅有的就是一副病弱身軀。
也就是這副身軀,曾在她剛剛來到這個國家時,為她擋了致命一刀,差點死在街頭。
警方說,他是個孤兒,不願意在福利院獃著,老是想盡辦法偷跑出來,怎麼說都不聽,這病歪歪的樣子又不敢對他用強,難抓的很。
可他想跟着溫彤生活,鑒於這種特殊情況,相關工作人員無奈妥協,只是要定期回訪,直到他成年。
於是溫彤給了他一個中文名字,溫七月。
七月比她小了五歲,一直與她相依為命,除了救溫彤一命,還教會了她一口流利的法語,卻也因為身體經常離不開醫院。
七月很樂觀,唯一令人頭疼的就是喜歡從醫院逃出來,惹得醫生總是尖叫着打她電話。
溫彤在他柔軟的頭髮上揉了揉,無奈叮囑:
“要記得聽查爾醫生的話,我還會回來看你。”
畢竟她並沒有想過,會和沈尋有一段完美的婚姻,她只是想藉著機會回國看看。
七月還是沒理她,抱着沙發上的玩偶熊獨自回了房間。
這是生氣了,他已經二十歲,也很少耍些小脾氣了,但每次都有些難哄,溫彤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