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愛神之箭
凌晨兩點十分,荷蓮島精神病院有個叫張尉的患者突然大叫大嚷肚子疼,聲音之響驚動了整幢樓患者,一時間咆哮的、狂吼的、嚎哭的、痴笑的,以及狂躁型患者把門窗拍得震天響。
心煩意亂的鬼哭狼嚎之中,慌了神的值守保安居然被某個患者將一大串鑰匙偷走了,很短時間內數道防盜門全部失守,悶壞了的患者們一哄而出衝破醫生、護士、保安組成的防線,“嗷嗷嗷”狂嗥着奔向小島碼頭。
荷蓮島離對岸二十多海里,平時只有一艘歸屬精神病院管理的小輪船往返,到了傍晚便停泊於對岸碼頭。不知怎地,今晚偏偏停在小島碼頭,患者們爭先恐後上船后經過一番扭斗廝打,不斷有人被推到河裏,最終小輪船開動並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接下來醫生、護士、保安們一邊從河裏撈人,一邊在島上玩官兵抓強盜遊戲——很多患者壓根稀里糊塗純粹跟着跑出來湊熱鬧被抓到也不反抗,直到天亮好不容易將所有患者押回各自病房,清點之後發現共七人逃逸,估計都在那艘小輪船上。
情況匯總完畢準備向市衛生局彙報時才發現,院長劉兵濤失蹤了!
據醫生、保安回憶,騷亂髮生第一時間緊急向劉兵濤報告,幾分鐘后他便從宿舍趕到現場指揮,再然後守在碼頭雙手拿強光電筒一遍遍掃射水面,要求搜尋人員盡量細心些。
失蹤應該發生在安置患者們回病房,打針的打針吃藥的吃藥那段時間。但唯一一艘小輪船已被開走,劉兵濤能到哪兒去?
騷亂事件有兩點詭異:
一是從張尉肚子疼到保安丟鑰匙以及乘船出逃似乎蓄謀已久,經過暗中策劃、串聯、組織發動,說明精神病患者不僅具備正常思維能力而且比普通人還聰明,是不是非常可怕?
二是關於院長劉兵濤,有人說他獲悉省·委組織部領導到衡澤市考察幹部的消息,故意製造事端給市領導臉上抹黑;又有人說他在精神病院呆了十六年沒提拔,腦子有些不正常,什麼瘋狂的事兒都幹得出來。
無論哪種可能,都令市領導們倒吸口涼氣,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覺,當即決定封鎖荷蓮島,責令市衛生局派工作進駐徹查。
徹查,何談容易?精神病院院長或許有精神病,精神病患者精心策劃孤島大逃亡,荷蓮島的世界已經瘋狂,兩眼一抹黑的工作組能查什麼真相?
即便真相大白,若結論不是市領導想要的,必定還得繼續“徹查”,因此工作組成立那一刻起註定是超級巨坑,進去了就別想出來。
夜幕降臨。
大巴車載着工作組12名成員駛出市衛生局大院前往荷蓮島,車裏氣氛非常壓抑,包括副局長兼組長林士光在內都非自願淌這潭渾水,也都跟藍京一樣意識到前景莫測、前途渺茫。
車子途經市一招大門前,藍京瞪大眼努力張望,院裏平靜如昔。聯想傍晚到現在沒人聯繫自己,也沒接到莫小米身死的噩耗,如逃離時所料,對方應動用深不可測的權勢全面**消息,將其負面影響壓到最低限度。
藍京重重將頭倚在座椅靠背上,心裏深深嘆了口氣。
車子來到碼頭邊,正府辦調來的小輪船正好靠岸,駛入漆黑一團的海面,林士光試探問老船工明天在不在碼頭?
言下之意不想一直呆在島上,打算中途輪換回家休息,對他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事,即及時打聽省·委組織部此行考察的動態。
老船工神色漠然地說要聽村幹部通知,船哪有閑着的?每天都要出港。
林士光碰了個釘子訕訕不語。
上了島,遠看精神病院大樓黑燈瞎火,這是讓精神病患者在黑暗中安靜的心理暗示,唯獨值班室有盞微弱至可以忽略的夜光燈。
工作組10名成員到臨時騰空的三間員工宿舍入住,副局長林士光和醫政科科長常志偉住進劉兵濤兩間一廳的套間。
緊接着林士光把藍京叫過去,再加上暫時主持醫院日常事務的副院長鄧浩,圍坐在客廳沙發表情沉重地說:
“志偉、小藍,在鄧院長介紹情況前我先做個分工,我負責與醫生、護士、保安等醫護行政人員談話;志偉負責業務條線,監督跟蹤各小組對267名患者的精神鑒定工作;小藍負責外圍……呃,這塊工作由鄧院長詳談。我很清楚事關重大,壓力如山,同志們多少都帶着情緒,但情緒不能影響工作,當務之急是同舟共濟完成市局交辦任務,任務完成了什麼話都好說。”
“唉——”常志偉擰着眉頭長長嘆息,顯然對最後一句有不同看法。
鄧浩習慣性翻開筆記本,正襟危坐道:“各位領導,荷蓮島精神病院是隸屬於市七院的專科醫院,現有醫護人員44人,開放病床192張,實際收治各類精神病患者214人,今天凌晨逃逸7人……”
林士光擺擺手打斷道:“這會兒就咱四個人,資料里有的別客套,鄧院長撿要緊的說。”
“好,”鄧浩合上筆記本道,“目前為止荷蓮島存在一個異常複雜的因素,不可避免干擾調查工作的順利進行,那就是,島嶼東南角滯留了83位遊客……”
“什麼?”
常志偉和藍京都驚呼出聲,林士光也大為震驚道:
“當初市局向正府申請修建荷蓮島精神病院,就是考慮到適當與世隔絕、防止患者逃逸等因素,小輪船僅供醫護人員專用原則上不準外人登島,哪裏來的遊客?上島參觀精神病院么?”
鄧浩解釋道:“三年前《衡澤日報》攝影記者在小島東南角礁石上拍到‘丘比特箭’奇觀,其實就是幾海裡外有道呈長箭狀的礁石帶,每年春秋兩季日出時太陽正好位於礁石帶中間,遠望起來象丘比特箭射穿紅心……”
“無聊透頂!”常志偉心情惡劣地罵道。
“是很無聊,但掌不住年輕人信,隔三岔五老有情侶偷偷摸摸上島見證愛情,”鄧浩道,“劉院長覺得禁不如疏,加上醫院經費緊張也搞點創收,遂同意每天放20名遊客上島,每人收費30元,活動範圍限在島嶼東南角……”
林士光道:“那怎麼冒出83個?”
“由於天氣原因沒看到,或者情侶們流連忘返當天不肯離島,會有相當遊客滯留,”鄧浩道,“正巧那邊沙灘有艘報廢游輪擱淺着,劉院長安排人手稍加改造后可以提供食宿,每晚再收30元……現在我很擔心三方面問題,第一逃逸的7名患者當中5人具有暴力傾向,不管流竄到社會還是游輪都危險之極;第二遊客交錢就能登島身份難以甄別,騷亂事件在此節骨眼上到底偶然還是人為,有沒有遊客在其中煽風點火?第三關於劉院長……真的一言難盡。”
很巧妙的四個字,很明顯話中有話。
林士光何等老辣,目光一閃道:“好的,時間緊張,今晚就不展開來細談了,志偉過去把成員大致分個組——我後面跟位記錄員,小藍也配個伴兒,其他都交給你;鄧院長召集不在崗醫護人員和保安交待紀律要求,待會兒我開始一對一談話。”
常志偉和鄧浩應了聲相繼離開,藍京這才疑惑地問:
“林局,剛才鄧院長提到劉院長時似乎想說點什麼……”
林士光平時對這小夥子印象不錯,願意點撥,遂道:
“劉院長在島上呆了十六年,鄧院長何嘗不是?當這麼多年二把手滋味好受嗎?工作組初來乍到要傾聽群眾普遍反映,避免先入為主。”
“哦,謝謝林局教誨,”藍京恍然,不由撫額嘆道,“要是跟在林局後面做事多好,能學到很多東西。”
林士光微微笑道:“劉局也不錯就是對待下面同志嚴厲了點……我是樂見年輕幹部茁壯成長的,所以別泄氣,後面仍有大把機會。”
“是的,我會珍惜在林局領導下工作的機會,多聽多看多學,”藍京恭敬道,“我去幹活了,林局。”
林士光又微微一笑,低聲道:“注意了,遊客里有身份不同尋常的人物!”
藍京愣住,趕緊問道:“哪方面的?”
“具體情況不清楚,也是動身前朋友給的提示,你記在心裏見機行事即可。”林士光又換作漫不經心的口吻。
領導水平就是高。
出了門藍京飛快地跑到值班室找電話,他實在憋不住了:那個可惡的傢伙肯定聽說了莫小米死訊,肯定悲痛欲絕到發炸,可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消息?
他心急火燎連續呼了三遍“100000”,心裏惡狠狠道:
*的秦鐵雁,今晚不回消息老子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