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不成文的傳統
第430章不成文的傳統
玄微漆黑滾燙的眼珠無比艱澀地動了動,便把眼眸死死垂了下去。
好像他的腦袋也一同隨着視線深深垂壓下去。
衣袖下的指骨因為用力摁壓而泛白,堅硬的指骨泛起瀕臨骨碎的痛楚。
玄微從來都是想得太多。
祁無月不僅壓根看不透他的心事與一切難堪念頭,他甚至看不透任何一個人的。
祁無月有心,卻也沒有心。
人有情,物有情,月亮可沒有情。
他身上另一半月神族的血脈,甚至比銀龍血脈還要頑固。
他生不出情的。
所以即便有人赤裸裸攤給他看,他也只會輕笑着將那人的腦袋踩到腳下,碾碎了。
因為他感到被冒犯了。
對於玄微垂眼不語的逃避行徑,祁無月選擇漫不經心地收回了目光,素白的手指撐着下巴,懶洋洋轉向十七,用一種類似告狀的口吻笑吟吟開始清算這冷硬劍修的舊賬。
“你看,他瞪我。”
“我罵他了嗎?”
祁無月感到很無辜。
十七冷冷地抱着劍,用一種“給臉不要臉”的眼神蔑了一眼玄微,大有當場拔了劍活劈了他的念頭。
“皇怎屑於罵他?”
正道仙門的愣頭青,憑他也配。
祁無月屈了手指往下數:“那我罵他宗門了嗎?”
十七堅定道:“自是沒有。”
頂多是瞧不起。
瞧不起怎麼算罵?
玄天仙門應該自己好好反省反省,為什麼讓人瞧不起。
玄微的唇角抿得極平直,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是冷漠的臉,寒霜的眼,絲毫沒有情緒波動。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面上不顯,內里如玉山崩塌,天塌地陷。
祁無月微微偏頭,單隻細長華麗的耳飾掃過一片白玉似的頸窩,他笑着詢問:“他如此無禮,我能打他嗎?”
“當然!”
“哦,不是以大欺小?”
十七抱着長劍,薄薄的眼皮一抬,輕嗤一聲。
“他們中州不是有個不成文的傳統么,相隔三百歲,算差了一偽輩。相隔五百歲,才算正正經經長了一輩。”
“皇與他動手,頂多算同輩互毆。”
畢竟祁無月與玄微相距不足百歲。
十七大人抱着劍,聲音生硬撂了個“同輩互毆”,擲地有聲,滿殿炸響。
侍從乃至守衛都默默把嘴角死死壓了壓。
十七大人鬼才。
神特么的互毆!
以皇與玄天仙門那塊寒冰臉的修為差距,即便不是以大欺小,也是單方面虐殺!
是玄天仙門的那些個老東西要哭天搶地鬧來南疆,守在門口嚎啕哭罵的地步。
再剛烈些,一頭撞在柱子上也要討個說法公道的!
玄微仿若未聞,不言不語,不動不笑也不逃。
這種人極沒有意思,和他相處,人就先冷死了。
祁無月開始感到無聊,興緻缺缺地收了目光,瞥了眼兩邊的侍從,輕笑着看着侍女提醒道:“別愣了,給這位南疆的大恩人賜座啊~”
他的聲音彷彿被裹了一層蜜糖,輕聲與人說話時怎麼聽都感覺像是誘哄人犯罪,毒藥似的令人上癮,而後一步步喪失理智。
更遑論,他還是笑着說的。
小侍女瞬間感到暈頭轉向,被迷得找不到南北。
即便知道她家皇的一慣性子,笑得越盛,嗓音越柔,殺意越濃,但美色當前,能有幾個保持清醒。
宮殿裏的侍從都是隔段時間從各大靈族中選拔出來的,非天資優越者不當選。
而作用就是為了在皇修鍊時幫忙吸收一下多餘的靈氣。
簡稱,沾光。
畢竟皇所在的位置,是世間第一靈氣充裕之地,什麼靈脈陣法都不及。
小侍女一激靈,趕緊給玄微看座。
玄微已經快入定了。
他不坐。
啊?要“請”他坐嗎?
小侍女抬頭看向祁無月尋求指示。
祁無月揚了揚手表示隨他,不坐拉倒。
“知道為什麼請你嗎?”
“……劍意傳承。”玄微低聲猜測。
他此行來南疆就是為了秘境上方的劍意傳承,南疆請他來此,難道是不想令傳承落入外人之手。
祁無月眉眼間興緻淡淡,指腹間捻了白玉茶杯,煙霧朦朧間,他隨意道:“怎會,我不是說了嗎,你可是南疆的大恩人。”
玄微自然不會臉大到覺得自己施恩於南疆,只當祁無月拿他開涮,於是漠然不語。
祁無月抬手一抓,白光掠過,屏風后一隻探頭探腦的雪白生物被他攝到手上。
幾根漂亮纖長的素白手指彷彿蘊藏着崩山覆海的恐怖能量,輕飄飄拎着一隻被狐裘裹得嚴實的謝安寧。
被拎着後頸像是被拎小雞崽的謝安寧轉頭衝著祁無月狗腿一笑,可憐巴巴:“皇~”
祁無月:“手爐呢?”
謝安寧指了指屏風后地上那個骨碌碌剛停止滾動的手爐,摸着鼻子:“在那……”
祁無月突然把她拎了過來,她懵逼地被攝了過去,手爐沒抓結實,滾到地上了。
祁無月將茶杯塞給她暖手。
謝安寧小狐狸眼溜溜一轉,冰冷纖細的手指火速捧着茶杯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
但只要長眼睛就能看得出來,她更想把茶杯轉着沿都喝一遍。
玄微冷漠僵硬的表情面具終於裂開一道縫隙,他才想起,他確實救了南疆的人。
順手為之。
但如果這姑娘當初叭叭一串說的都是真的,她的確在南疆地位不低,或者說,她的家世,親人,和她抱的大腿,皆是地位不低之人。
謝安寧舉起緊握的拳頭貓爪子一樣晃了晃:“我說了,雖然我很弱,可我的靠山大腿都是很強的!”
救命是要謝的,但要她小命就是眼前這高冷劍修的不對了。
原先的三分火氣散了一些,祁無月拎着手裏的生物看了一眼,抬起頭對玄微簡明扼要道:“她要報你的恩,我幫她報你的恩。”
安寧:可是你看起來像是要他的頭給擰下來。
玄微的聲音彷彿在霜雪中浸泡過:“……不必。”
祁無月最討厭的就是正道仙門的虛偽。
縱然眼前人確實無心也無辜,但如果按照既定因果來走,他才是那個既得利益者。
說一千道一萬,他終歸才是受益的人。
祁無月嗤笑一聲,扯了扯嘴角:“你說不必就能不必了?”
他銀眸冰涼,嗓音更甚:“你牽扯到了她的因果線,若想真的不必,可以,自斷因果線給本座看。”
人不可無因果,除非不想要來世。
“我只是通知你,沒有說要給你接受與拒絕的權利。”
所以由不得你。
“你救了她,南疆承你的情,自然不會薄待你。你若識相,本座不僅保你秘境之行平安順遂,傳承也是你的。”
你若不識相,就是執意找死了。
良久,玄微才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