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輯 詩 歌(3)
一九三一年(據手稿)
原載1933年6月《新月》4卷7期
1本詩第三節據作者修改後的手稿排印。***一九三三年此詩初次表時這一節為:均勻的一片靜,罩下/像張軟垂的幔帳。/疑問不見了,四角里/模糊,是夢在窺探?/夜像在祈禱,無聲的在期望,/幽馥的虔誠在無聲裡布漫。
秋天,這秋天
這是秋天,秋天,
風還該是溫軟;
太陽仍笑着那微笑,
閃着金銀,誇耀
他實在無多了的
最奢侈的早晚!
這裏那裏,在這秋天,
斑彩錯置到各處
山野,和枝葉中間,
像醉了的蝴蝶,或是
珊瑚珠翠,華貴的失散,
繽紛降落到地面上。
這時候心得像歌曲,
由山泉的水光里閃動,
浮着珠沫,濺開
山石的喉嗓唱。
這時候滿腔的熱
全是你的,秋天懂得,
秋天懂得那狂放,——
秋天愛的是那不經意
不經意的零亂!
但是秋天,這秋天,
他撐着夢一般的喜筵,
不為的是你的歡欣:
他撒開手,一掬瓔珞,
一把落花似的幻變,
還為的是那不定的
悲哀,歸根兒蒂結住
在這人生的中心!
一陣蕭蕭的風,起自
昨夜西窗的外沿,
搖着梧桐樹哭。——
起始你懷疑着:
荷葉還沒有殘敗;
小划子停在水流中間;
夏夜的細語,夾着蟲鳴,
還信得過仍然偎着
耳朵旁溫甜;
但是梧桐葉帶來桂花香,
已打到燈盞的光前。
一切都兩樣了,他閃一閃說,
只要一夜的風,一夜的幻變。
冷霧迷住我的兩眼,
在這樣的深秋里,
你又同誰爭?現實的背面
是不是現實,荒誕的,
果屬不可信的虛妄?
疑問抵不住單簡的殘酷,
再別要憫惜流血的哀惶,
趁一次里,要認清
造物更是摧毀的工匠。
信仰只一細炷香,
那點子亮再經不起西風
沙沙的隔着梧桐樹吹!
如果你忘不掉,忘不掉
那同聽過的鳥啼;
同看過的花好,信仰
該在過往的中間安睡。……
秋天的驕傲是果實,
不是萌芽,——生命不容你
不獻出你積累的馨芳;
交出受過光熱的每一層顏色;
點點瀝盡你最難堪的酸愴。
這時候,
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喚;
更用不着閉上眼祈禱;
(向著將來的將來空等盼);
只要低低的,在靜里,低下去
已睏倦的頭來承受,——承受
這葉落了的秋天,
聽風扯緊了弦索自歌挽:
這秋,這夜,這慘的變換!
二十二年十一月中旬
原載1933年11月18日《大公報·文藝副刊》第17期
年關
哪裏來,又向哪裏去,
這不斷,不斷的行人,
奔波雜遝的,這車馬?
紅的燈光,綠的紫的,
織成了這可怕,還是
可愛的夜?高的樓影
渺茫天上,都象徵些
什麼現象?這噪聒中
為什麼又凝着這沉靜;
這熱鬧里,會是凄涼?
這是年關,年關,有人
由街頭走着,估計着,
孤零的影子斜映着,
一年,又是一年辛苦,
一盤子算珠的艱和難。
日中你斂住氣,夜裏,
你喘,一條街,一條街,
跟着太陽燈光往返,——
人和人,好比水在流,
人是水,兩旁樓是山!
一年,一年,
連年裏,這穿過城市
胸腑的辛苦,成千萬,
成千萬人流的血汗,
才會造成了像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