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八(6)
真心誠意地說:“恰恰相反。***先她不具備趕時髦的條件,她誰也不認識;其次,說句公道話,她覺得現在就很好。不,她喜歡的是星期三的聚會,愉快的談話。”她暗暗羨慕維爾迪蘭夫人作為“女主人”所強調的藝術(奧黛特在這所傑出學校中也學到了這門藝術),那就是(對女主人而),善於“聚集”,善於“組織”“揮”“隱退”的藝術,充當“橋樑”的藝術,雖然這些藝術僅僅是為空虛塗上色彩,對空虛進行雕琢,確切地說是虛無的藝術。
斯萬夫人的女友們看到維爾迪蘭夫人來訪十分詫異,因為在她們的想像中,維爾迪蘭夫人與她高朋滿座(永遠是小集團)的客廳是無法分開的,而此刻她們驚奇地看到,在這位作為客人的“女主人”身上,在她那張安樂椅上,竟重現、凝聚、濃縮了整個小集團,她裹在一件和這間客廳牆上掛的白色皮毛同樣毛茸茸的皮大衣里,彷彿是客廳中的客廳。膽怯的女客唯恐打擾主人,起身告辭,並且用複數人稱說:“奧黛特,我們先走了。”就彷彿人們在探視剛能行走的病人時採用複數人稱說話,以暗示別讓病人過度疲勞。人們羨慕戈達爾夫人,因為“女主人”稱呼她的名字。“我帶您一起走?”維爾迪蘭夫人問戈達爾夫人,她怎能忍受一位信徒不追隨她而獨自留下呢?“這位夫人已經好意要我坐她的車了。”戈達爾夫人回答,她不願意讓人以為她為了討好有名氣的人而將答應乘邦當夫人的三色標誌馬車一事忘在腦後:“我真謝謝你們這些朋友。你們要我乘你們的車,對我這個沒車夫的人來說,真是運氣。”“特別是,”“女主人”回答說(她不敢說得太多,因為她對邦當夫人略有了解,而且剛剛邀請她參加每星期三的聚會),“您住得離克雷西夫人那麼遠。啊,我的天,我永遠也不習慣說斯萬夫人。”對小集團這些才智平庸者來說,佯裝不習慣稱斯萬夫人,這也是一種玩笑。維爾迪蘭夫人又說:“我一向習慣於稱克雷西夫人,剛才差一點又說漏嘴。”其實她是在對奧黛特說話時故意說錯,而絕非差一點說漏嘴了。“奧黛特,您住的地方這樣偏僻,不害怕嗎?晚上回家我會提心弔膽的。再說,這裏又潮濕,對您丈夫的濕疹十分不利。總不至有耗子吧?”“沒有!多可怕呀!”“那就好,這是別人對我說的。我很高興這是謠傳,我這人特別害怕老鼠,都不敢來看您了。再見,親愛的,回頭見,您知道我多麼高興見到您。您不會擺弄菊花。”她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斯萬夫人起身送她,“這是日本菊花,您得照日本方式插花。”當“女主人”走了以後,戈達爾夫人大聲說:“我可不同意維爾迪蘭夫人的看法,雖然在一切問題上我都把她當做戒律和先知。奧黛特,只有您能找到這麼漂亮的菊花,用時興的說法,漂亮應用陽性形容詞。”斯萬夫人輕聲回答說:“親愛的維爾迪蘭夫人對別人的花有時不夠友好。”戈達爾夫人為了打斷對“女主人”的批評,便問道:“您去哪家花店?勒梅特爾?那天在勒梅特爾花店前有一株很大的粉色灌木,於是我便做了一件大蠢事。”但她不好意思說出那株灌木的精確價格,只是說“不易上火”的教授也暴跳如雷,說她瞎花錢。“不,不,除了德巴克以外,我沒有固定的花店。”戈達爾夫人說:“我也一樣,不過我承認我偶爾對它不忠,去拉肖姆花店。”“哈!您拋棄德巴克花店而去拉肖姆花店,我可要去告密了。”奧黛特回答說,盡量顯得風趣,好引導談話。她在自己家中比在小集團中要輕鬆自如得多,她又笑着補充說:“再說,拉肖姆花店的價格驚人,未免太貴了,我覺得實在不像話。”
邦當夫人曾不止一百次地說過她不願意去維爾迪蘭家,此刻卻因受到星期三聚會的邀請而興奮不已,而且盤算着如何才能盡量多去幾次。先,她不知道維爾迪蘭夫人是容不得任何一次缺席的。其次,邦當夫人屬於那種人們不樂於與之交往的女人,這種女人被邀請參加“系列”聚會時往往不是乾脆地赴約(她們不像那些稍稍有空便願意出門的人那樣使主人高興),而是相反地強制自己不去參加第一次和第三次晚會,希望自己的缺席會引起注意。她們只出席第二次和第四次晚會,但如果別人告訴她們第三次晚會將十分精彩,那麼她們便將秩序顛倒一下,借口說“很可惜,上一次她們沒有空”。邦當夫人既是這種人,便盤算在復活節前還有幾個星期三,她怎樣才能多去一次,而無強加於人之嫌。她想在和戈達爾夫人一同回家的路上得到稍許啟示。“啊!邦當夫人,您站起來了,這種逃跑的信號可真不好。您上星期四沒有來,應該給我補償……來,再坐下,就一會兒。晚飯以前,您總不會再拜訪別人吧!真的,您不想嘗嘗?”斯萬夫人一面遞過點心,一面說,“您知道,這些小玩意味道不壞,雖然看上去不怎麼樣,您嘗嘗,您一定會喜歡的。”戈達爾夫人說:“不,看上去就好吃。奧黛特,您家裏的食品可真豐富。我不用問是在哪裏買的,我知道您總是去雷巴特商店。我得承認,我不像您那樣專一,我常去布內博內商店買小點心和糖果,那裏的雪糕可實在不好,而雷巴特商店對冰凍食品,不論是冷凍甜點還是果汁冰糕,都很拿手,我丈夫說,necpluscultra1。”“不過,這些點心是自己家裏做的,您真的不要?”邦當夫人說:“不,要不我就吃不下飯了。不過我再坐片刻,您知道,和您這樣聰明的女人談天是件快事。”“您會覺得我多管閑事,奧黛特,不過我很想知道您對特龍貝夫人那頂大帽子的評價。當然大帽子是目前流行的款式,但是,是不是稍稍過分了?剛才她那頂帽子比起前幾天她來我家戴的帽子,還是小巫見大巫哩。”“哪裏,我可不聰明,”奧黛特帶着理當如此的神氣說,“其實我這人很容易輕信別人,人家說什麼我都相信,常常為一點小事傷心愁。”她影射的是最初因嫁給斯萬這樣的人而痛苦不安,斯萬有自己的生活並和別的女人來往。阿格里讓特親王聽見她說“我可不聰明”,立刻認為應該加以否定,但卻缺乏敏捷的反應能力。“您胡說什麼呀!”邦當夫人高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