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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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完整的七殺碑被運進了地下基地,然後我們一起乘坐兩輛有軌電車,沿着通道朝一個方向行駛而去。

克羅克特給我和敖雨澤提出的贖回自由的交換條件是,我們需要和秦峰、艾布爾一起進入一個地方,利用我們的血脈解讀七殺碑中藏着的秘密。而這個地方就在羽蛇神廟下方數百米深的地下空間裏。

這讓我大為驚訝,七殺碑是三百年前的張獻忠命令蜀地的巫祭雕刻的,他親手寫下了七個血色殺字,要說裏面藏着什麼秘密,也應該是回四川地區尋找,為何反而要來到地球另一面的美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正要問其中的原因時,秦峰卻朝我打了個手勢。

我和秦峰的交情可以說非常深厚,彼此都有救過對方性命的經歷,而且我們一起經歷過幾次探險,在默契上也不會差,他暗中朝我打的手勢基本避開了所有人,只有我用眼角的餘光依稀看到了一點。換成其他人的話,大概只會以為他的手沒有規律地輕微抖動了一下,不會覺得這是在傳遞什麼消息。可我卻知道,這是他在讓我答應這件事。

出於對秦峰的最後一絲信任,我只稍稍猶豫,就答應了克羅克特,沒有多問其中的原因。

我能夠感覺到,我答應了這件事後,不僅僅是秦峰,連旁邊的艾布爾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當我們離開克羅克特所在的房間,艾布爾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終於低聲說道:“幸好你答應了,不然我親愛的哥哥的另一個人格蘇醒,你的下場恐怕不太妙。”

“另一個人格?克羅克特有雙重人格?”我吃驚的程度不下於先前聽到要在美洲解讀七殺碑的秘密這件事。

“是的,不要看先前克羅克特對你們十分客氣,可你們真要違拗他的意志,他另外一重暴虐的人格就會蘇醒,到時候有什麼結果誰都說不清。那就是個充滿暴虐情緒的瘋子。”秦峰在一旁嘆氣說道。

“以你的身份,他也不買賬?”我微微嘲諷道。

“我是父親眼裏最不聽話的孩子,地位甚至比不上我妹妹。在克羅克特另外一重人格眼裏,我不過是他和我父親合作的一個質子,這或許是我目前最大的作用。”秦峰苦笑道。

“你大概早就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吧?”我冷笑道。

秦峰沉默了一陣,說道:“是的,在梓潼五婦嶺的地下石窟中我遇到了世界樹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部分真相。而你之所以能夠從時光之沙的封印中救出敖雨澤,也是他們在暗中推動。”

我點點頭,當時連我自己都沒有料到事情會那麼順利。現在看來,如果不是世界樹組織的幫助,那個時候的我恐怕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解救敖雨澤的方法。

這麼看來,我似乎還欠世界樹組織一個不小的人情,儘管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也是為了後續的計劃。而我們進入黑竹溝殺死秦振豪以及被秦振豪復生的神軀,大概只是這個計劃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這個計劃真正啟動,應該需要意識世界中秦峰父親的配合,而雙方共同的目的,大概和意識世界入侵現實有關。

面對這樣的“大義”,秦峰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背叛了我們,儘管他心中還是會有一絲搖擺。

“他們手裏有讓廖含沙蘇醒的方法,我驗證過了,儘管很危險,可這是救廖含沙唯一的辦法。”秦峰略帶愧疚地看了我一眼,說道。

我理解地點點頭,沒有多說。如果是為了救自己心愛的人,有的人或許就算和全世界為敵也會不顧一切吧。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和秦峰一樣,如果認定了一個人,當她有危險時,就算要傷害更多的人,也會不惜代價去救她。

可是,認同和理解,並不代表原諒。這件事過後,不管生死,我和秦峰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種毫無芥蒂的摯友關係了。

“七殺碑的秘密,為何要在羽蛇神廟來解讀?”敖雨澤問出了我先前的疑問。老實說,我對這個問題也極感興趣。

“其實換成古埃及金字塔,巴比倫的空中花園,或者四川地區消失的伊甸中的古羌聖山,效果都一樣。所不同的是空中花園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古羌聖山也一直未曾找到具體位置,金字塔儘管還在,卻已經成為熱門的旅遊景點,就算是世界樹組織也不可能將七殺碑完整送進去進行儀式。庫庫爾坎金字塔儘管也有不少遊人,但真正匯聚神秘的‘金字塔能’的地點,是在金字塔下三十多米深的地下。最為關鍵的是,世界樹組織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就在挖掘這樣一條通往庫庫爾坎金字塔的隧道。”艾布爾解釋道。

“你剛才說的幾個地方,都有一個共同點,這些古文明都位於北緯三十度附近,這個特殊的緯度到底有什麼神奇之處?”我問道。

“關於這個緯度,我們知道的並不比你更多。我唯一能告知你們的,就是解讀七殺碑真正需要的不是瑪雅金字塔本身,而是這種建築能夠匯聚這個特殊緯度中藏着的神秘力量,從而喚醒七殺碑中的隱秘。其實你如果能在四川找到古羌聖山,那麼我們也不用這麼辛苦將七殺碑不遠萬里運送到美洲來了。”艾布爾說道。

我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種說法,更是將古羌聖山這個名字牢牢地記在心底。或許有一天我們返回四川后,總會找到這座或許並不存在於現實中的聖山,因為我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或許艾布爾口中的古羌聖山,就是中國神話傳說中真正的“崑崙”。

畢竟,之前已經有不少學者考證出,神話中的昆崙山並非位於新疆的崑崙,而是指中華文明源頭的岷山山脈。岷山是羌族的發源地,治水的大禹就是羌族人,作為古羌族的聖山,很可能就藏在岷山山脈的某個位置,只是有極大的可能像蛇神殿一樣,位於兩個世界的夾縫之中,平時無法看到。

這次一同前往庫庫爾坎金字塔底部的,除了我、敖雨澤、秦峰和艾布爾之外,還有九名世界樹組織的精銳。精銳中領頭的是一個印第安人,名叫米克特蘭。這個名字在印第安語中意為“冥界”,很少有印第安人敢用這樣的名字。我能夠感覺到,米克特蘭的身上縈繞着一股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或許比不上金沙血脈完全爆發出來的狀態,可也不會差太多。只是這股力量中藏着一絲死氣,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陰性能量,因此米克特蘭儘管看似強大,估計壽命不會太長。

這和金沙血脈比就落了下乘。金沙血脈並不以力量著稱,而是屬於長生的血脈。真要論純粹的力量和破壞力,估計還比不上殺死巴蛇神的五丁血脈。當然,五丁血脈有一個後遺症是身體會巨大化,成為高度達到三米以上的巨人,看上去是另一個非人的種族。

有軌電車大概走了有四五公里,通道變得越發狹窄,前方的地面明顯更加潮濕,石壁上偶爾有水跡浸出,電車軌道因此無法繼續修建。

我們從電車中下來,除領頭外,四名世界樹組織的精銳負責背負大部分裝備,另外四名則抬着完整的七殺碑。

這讓我和敖雨澤都心驚不已。七殺碑下方是一個巨大的“霸下”的形象,加上上半截的石碑,總重量就算沒有一噸,也有八九百公斤的樣子。就算是四個人分擔整座石碑的重量,每個人也要承擔至少兩百公斤以上的重量。儘管四個人看上去有些吃力,可並不像全力而為的樣子。這樣的力量,已經穩穩超過了世界舉重冠軍,達到了人體的極限。即便是我自己,在普通狀態下,純粹的力量也不會比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強太多。我曾在鐵幕中做過測試,普通狀態下我最多能舉起三四百公斤的重量。至於徹底激發血脈力量后的暴走狀態,按照當初能夠手撕巴蛇神複製體時的力量計算,估計應該有好幾噸,但具體的數值無法測算。

這就有些意思了,這幾名屬於世界樹組織的精銳,應該不可能擁有和我類似的血脈力量,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是通過特殊的生物技術改造過的,否則無法解釋。能夠承擔這樣的護送任務,可見這些人在世界樹組織當中屬於可以信任且能力出眾的核心人員,而世界樹和國內的三大神秘組織一樣,繼承了部分來自古蜀時期的技術,在人體改造上不會落後。真相派能山寨出五丁那樣的巨人血脈,鐵幕也有類似Five那樣的血脈改造者,那麼世界樹組織中有類似的手段,就不足為奇了。

往前走了約有兩公里,中間休息了一次,我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空曠大廳當中。

這處大廳和基地中的其他建築不同,並非由鋼筋混凝土建造,而是在一個自然形成的溶洞中,又人為地使用了大量的石材。不過從石材上斑駁的痕迹看,這些石材並非世界樹組織在三四十年代運送過來的,而是在這個大廳中存在了至少一兩千年。

我能看出有的石材重達好幾噸甚至十幾噸。一兩千年前要修建這樣一個大廳,耗費的財力和資源十分龐大,更不用說這個大廳還是修建在地下數十米深的地方。

真要說起來,這個大廳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祭祀廳,而且呈倒金字塔結構。最底部的中心位置,有一處直徑三米左右的圓形高台,被修補完整的七殺碑就被放置在了圓形高台的正中央。

大廳周圍向上傾斜的牆壁上刻有粗糙的壁畫,大部分壁畫看上去十分古老,看風格分明是當年的瑪雅人留下的。

拋開這些壁畫不談,我能看到在圓形高台的四周,有十二條呈放射狀的紋路,這些紋路匯合的中心點擺放着完整的七殺碑。紋路的周圍,刻着複雜的象形文字,應該是瑪雅文字。

十二條放射狀紋路,代表的應該是黃道十二宮,也可能是十二個月,總之和時間以及空間有些聯繫。

七殺碑放在中間之後,艾布爾就開始忙碌起來。他用一把刻刀,在七殺碑底座的霸下雕像的背部,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

這些符文既有瑪雅文字的複雜度,又有與巴蜀圖語差不多的神秘弧度,似乎是一種混合型的文字。

“這是神文的一種,你可以將它看作是一種轉換的中性文字,只有通過它才能讓七殺碑上刻着的巴蜀圖語中的藏着的信息,被這個倒金字塔大廳中的神秘能量激活。畢竟,七殺碑和瑪雅金字塔,分別屬於兩個不同的文明。”秦峰在一旁解釋道。

“那麼,需要我們幹什麼呢?”我問道。

“你們應該知道,瑪雅人召喚羽蛇神的方法是通過放血產生幻覺,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在這裏召喚羽蛇神的幻象。當然,作為金沙血脈的後裔,你們無須像瑪雅人一樣放血到瀕死狀態,實際上只需要一點血液覆蓋住新刻畫的神文就行。之後就是放開精神迎接羽蛇神的到來。”艾布爾一邊繼續雕刻着那種古怪的文字,一邊說道。

“這麼簡單?”我質疑地問。

“當然不只這麼簡單,實際上你們做這一切的時候,也存在一點危險,那就是會陷入幻境中去,確切地說,是會被七殺碑中數百萬冤魂的執念所干擾。如果稍有不慎,可能會被數百萬人的執念匯聚成的意識集合體衝擊成白痴。”艾布爾說道。

“這叫‘一點危險’?”我翻了翻白眼,這完全不是一般的危險。

“想要獲得自由,總要付出一點代價才行。更何況,現在的你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艾布爾淡淡地威脅道。

我聳聳肩,在腦子裏對敖雨澤說道:“你覺得我們現在突然暴起,有幾成把握能幹掉他們?我相信秦峰就算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也不會直接出手對付我們。”

“不到一成。”敖雨澤說道。

“這麼低?不至於吧?”我大為吃驚。

“別小看這幾個人,他們隨時都在關注我們的舉動,而且米克特蘭的力量不會比我們差太遠。更何況我們手腳上還有微型炸彈,除非一開始就阻止他們引爆,否則連一成的成功率都沒有。”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但是也要等到解開七殺碑的秘密后才能實施。”敖雨澤猶豫了一下,在腦子中說道。

“世界樹這個做事沒有下限的組織,他們的話並不可信。我就怕萬一我們找出七殺碑中藏着的秘密,沒有了利用價值,他們反而會提前動手。”

“之前或許沒有把握,可是你在那艘商船的水密艙底部殺死樹神的時候,不是得到部分樹神的饋贈嗎?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或許我們可以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找到七殺碑的秘密。”

我想起青銅神樹的殘枝變異而來的樹神。它當時受到七殺碑中無數冤魂的執念影響,變成沒有理智只知道捕食人類作為養分的怪物,甚至還能吸收年輕人類的靈魂,轉化為和意識生命體接近的異類。最後那些難民還是沒能救過來,世界樹組織的人不以為意,似乎這樣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

也正是世界樹組織對待這些異國難民的態度,才讓他們不管說什麼話,我都不敢全然相信。這個組織和三大與古蜀文明相關的組織不同,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反人類的。

隨着艾布爾手頭的工作逐漸完成,我硬着頭皮走到七殺碑前,然後逐漸調勻呼吸,放鬆緊繃的精神,讓大腦處於一片空白的狀態。

最後,我用一柄小刀割開手指,將帶有金沙血脈的血液滴落在艾布爾新刻成的古怪文字上。

這些文字並不多,一共也就十二個,不過由於是一種立體的圖形文字,其表達的含義大概相當於數百個漢字的組合。

這種狀況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們在解讀巴蜀圖語的時候,就發現巴蜀圖語也有類似的特徵——單獨一個符號所表達的意義不過才相當於幾個字,但是組合的字符越多,意義就越複雜,幾乎呈指數倍提升。

也正因為如此,我們見過最長的以巴蜀圖語寫成的文章就是《金沙古卷》,每一卷大概都有上千個字符寫在古老的羊皮紙上,其組合的意義怕是不下於一本數十萬字的專著。

血液滴落在石碑新刻的字符上,很快被石碑吸收,新刻出來的文字也變成了淡淡的紅色。血液像是會自己流動一樣,很快鋪滿了每個字的所有筆畫。

不過一分多鐘,十二個字符都被鮮血覆蓋。艾布爾激動地點點頭,示意敖雨澤繼續上前。

敖雨澤接過我手中的小刀,也將自己的血液滴在這十二個字符上。當兩個人的血液將十二個字符覆蓋了一遍,石碑之上,竟然發出一層詭異的紅光。

艾布爾帶着幾分虔誠,從背包里拿出一截青銅鑄造的樹枝。這截樹枝有三十多厘米長,最為顯眼的,是樹枝的尖端,結着一個淡金色的果實。

我深吸一口氣,馬上明白過來這個淡金色的果實,很可能是西方傳說中的金蘋果或者智慧果。但在東方,這枚果實只是看上去像果實而已,實則真正代表的是太陽。

這一截帶着果實的青銅樹枝,赫然是青銅神樹遺失的尖端部分,代表着古蜀人對於太陽的崇拜。在古蜀人的信仰和祭祀體系中,最高的神靈並非古蜀五神甚至疑似伏羲的那名古神,而是太陽本身。這也是大多數古文明的一個重要特徵,從古埃及到瑪雅人,莫不如此。

而這青銅樹枝的來歷,自然不言而喻,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世界樹組織的首領從董篤宜的助理那裏收購來的。除了它之外,還有幾張《金沙古卷》殘卷。

正這樣想着,艾布爾已經將兩張古老的羊皮紙放在身前。我斜眼看到上面的字跡,赫然是熟悉的巴蜀圖語,加上羊皮卷熟悉的制式,基本可以肯定這就是當年董篤宜的助手從三星堆挖掘現場偷竊出來的《金沙古卷》。

艾布爾照着羊皮卷上的巴蜀圖語文字,不停地念誦着拗口的語言,這應該是某種召喚神靈的咒語。米克特蘭聽到這些語言之後,帶着八名精銳,虔誠地對着青銅樹枝跪拜下去,口中也呢喃似的跟着一起念誦。

接着,艾布爾和九名世界樹組織的精銳一起,劃破了自己的手腕,讓手腕上流出的血滴落在青銅樹枝上。十個人流出的血量,很快超過了兩千毫升。滴落到青銅樹枝上后,這些血液很快被吸收消失,而青銅樹枝尖端的金色果實,也變得越發誘人。

隨着血液的流出,十個人的精神,似乎變得恍惚起來。可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沉醉愉悅的表情,臉上也綻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他們自身卻沒有發覺,十個人的眼球開始微微朝外鼓出,似乎有什麼東西要通過眼睛衝出去一樣。

好在這種異象只持續了片刻就停止了,空氣中產生了某種詭異的波動。我感覺腦袋微微一暈,接着,自虛無之中,一條巨大的半透明蛇形虛影漸漸浮現出來,金色的豎瞳貪婪地盯着七殺碑。

這條蛇形生物的虛影,身上覆蓋著厚厚的羽毛,赫然就是印第安神話中的羽蛇神。在瑪雅文明的君權神授的觀念中,羽蛇神向統治者授予神聖的權力,使他們的政權合法化。

而七殺碑中泛起的紅色光芒,也和智慧果上金色光芒連成一片,似乎兩者之間存在共鳴和交流。

“果然,巴蛇神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死掉,在幾千年前,巴蛇神就曾分出一部分意識,通過北緯三十度的特殊磁場通道來到美洲,然後引導了美洲的文明。而它在美洲也有了一個新的名字,羽蛇神!”敖雨澤在我腦子裏喃喃說道。

“恐怕還不只這麼簡單,我越來越覺得,巴蛇神、羽蛇神和伏羲之間,有特殊的關聯,很可能這兩個來自不同文明的蛇神,都是伏羲古神的一個分身而已。”我回應道。

就在這個時候,七殺碑中的七個巨大的殺字,綻放出濃稠的血光。接着無數的人形虛影從石碑中湧出,朝羽蛇神撲了過去。

羽蛇神身上的羽毛,幾乎在瞬間立了起來,更是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從七殺碑中衝出的人形虛影逐漸縮小,然後各自找到一片羽毛依附了上去,隨後在羽蛇神的羽毛之上,多出一張張帶着詭異笑容的人臉。

看着這些人臉,我的臉色有些發白,這人臉的形象,與我和敖雨澤身上的鬼臉蛇鱗詛咒,幾乎完全一致。

我們也開始明白過來,為何我們身上會出現細長的蛇鱗狀斑點,這實際上並非蛇鱗,而是類似羽蛇神的羽毛。在瑪雅人的文明當中,羽蛇神作為一名幾乎全能的神祇,代表着死亡和重生,這和東方傳說中將巴蛇神誤認為燭龍,代表着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以及時空變幻似乎有着某種程度的對應。

生死,黑白,時空……我漸漸明白過來,羽蛇神的蛇形可能只是一個象徵,它真正代表着的,就猶如西方神話中的銜尾蛇一樣,是不同對立面的往複循環。在伏羲所創造的八卦之中,同樣用“陰陽”來代表事物的兩個對立面,和羽蛇神所象徵的含義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這個時候,我和敖雨澤身上的鬼臉蛇鱗詛咒,似乎也被七殺碑的中的執念激活,我能夠感覺到鬼臉蛇鱗里的人臉虛影,似乎要掙扎着奔向半空中懸浮的半透明羽蛇神。

掙扎的人影身上似乎有無數根透明的線條,線條通過背上的蛇鱗斑點一直延伸到血肉之中,因此它們每一次掙扎,都帶給我無窮痛苦。一旁的敖雨澤小腿也是不停顫抖,她的鬼臉蛇鱗是在小腿上,想來情況和我差不多。

我強忍着痛苦,看到七殺碑的碑體上,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這些裂紋以七個殺字為中心,不停地朝四周延伸,很快整塊石碑都被裂紋覆蓋。似乎只要輕輕一碰,這塊留存了三百多年的石碑,就會碎裂成一地的小石塊。而半空中的羽蛇神虛影,在吸收了七殺碑中源源不斷的虛影之後,更多的“羽毛”生長出來,整個虛影也變得更加凝實。

接着羽蛇神的眼睛中,金色的豎瞳開始不停轉動。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整個人似乎變得輕飄飄的。周圍的空間像是出現了一條帶着流光的通道,而我就處於這通道之中,明明心底知道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朝着通道的另一頭走去。

腦子暈了一下,當我醒來的時候,卻無法“看到”自己的身體,整個人像是隱形了一樣飄浮在半空中。我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處於沒有實體的靈魂狀態,只是不知道這地方是哪裏。不過,我很快就明白了。天空中有一個深邃的旋渦,旋渦周圍圍繞着七個巨大的殺字,整個天空都是灰濛濛的,卻又隱隱有血色的雲層在翻滾。天空更是佈滿了龜裂狀的裂縫,裂縫中似乎有閃電不停生滅,並且不時地變換着位置。

在我的周圍,有無數的灰白色光團,這些光團想要衝入天空頂端的旋渦,可大多數被七個血色殺字發出的紅色閃電擊中,完全湮滅。也有部分灰白色光團似乎想要擠入天空的裂縫中,卻被變換位置的裂縫擠壓分割成碎片,然後消散。

這些灰白色的光團中,不時有人臉閃爍,還間接夾雜着凄厲的哭號聲。我頓時明白過來,這些光團其實就是當年被禁錮在七殺碑中的冤魂留下的執念。

它們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鬼魂,而是當年被無辜殺害后,因為七殺碑的存在無法超脫而留下的一段信息。七殺碑就像一台存儲信息的電腦,將這些信息儲存下來,現在又全部被羽蛇神的虛影引導出來吸收掉。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大量的執念被七殺碑消磨掉,估計最後能逃出去的只有大約三分之一。

目前我的意識所處的空間,實際上就是七殺碑內部;天空中的旋渦就是執念的出口;而無數的裂縫,就是七殺碑本體上的裂紋。

在數不清的灰白光團中,我看到了一個比周圍的光團明顯大了好幾倍的光團。當我把自身的意識凝聚成細線延伸過去時,才發現這個光團無比熟悉,這是敖雨澤的意識。

敖雨澤似乎也發現了我,朝我靠攏過來。兩個人的意志彼此交匯,我們兩人心中的默契成倍地提升。意識代表的光團也發生了質變,成為淡淡的金色,先前那股時刻會被旋渦吸走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怪不得艾布爾說可以在這裏找到七殺碑中藏着的秘密,原來是要利用召喚的羽蛇神意志,來吸收這數百萬當年被屠殺的蜀人執念。失去了全部執念的七殺碑,最終會完全崩潰掉。而那股被召喚來的羽蛇神意志,卻能解析這些執念中隱藏的信息,那代表着數百萬古蜀國生靈最固執最深沉的念頭。這股執念合在一起,能夠從量變引起質變,不僅僅會扭曲已經固定的命運線,更有可能引起純意識生命真正具現化。”在七殺碑中,因為和敖雨澤的意識融為一體,我自身的感知也極大地擴張,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周圍光團所代表的不同執念。

這些執念彼此交織,形成一股宏大的意念,其中的共同點終於讓我明白克羅克特和艾布爾想要從七殺碑中找出的秘密到底是什麼。那是能夠讓意識具現化的強大力量,而力量的來源正是數百萬匯聚的執念。

張獻忠當年屠殺數百萬川人,除了想要一舉消滅意識世界存在的“觀察者”基礎外,真正想要做的,是藉助數百萬人的執念,讓他所建立的大西國在被清洗乾淨的意識世界中成型,從而形成意識世界的神國和人間的帝國雙重國度,而他自身就是溝通雙重國度的唯一君王。

意識世界的意識生命體一直想着要入侵現實世界,當年的張獻忠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僅想要消滅意識世界存在的基礎,更是試圖藉助數百萬人的怨念,在意識世界中形成一個新的大西國。

張獻忠之所以選擇“大西”這兩個字作為自己所建政權的國號,並非因為四川地區處於華夏西南部,也不是隨意為之,而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一萬多年前曾存在過一個叫作“大西”的國度,並且這個國度很可能是幾大古文明共同膜拜的宗教和文化的中心。

這個歷史上出現過的“大西國”最早由柏拉圖提出,它位於大西洋的一座島嶼上,又名大西洲,後人稱之為亞特蘭蒂斯。

約一萬兩千年前,亞特蘭蒂斯沉入海底,這個輝煌的史前文明也隨之消失。可它終究還是留下了一些存在的痕迹,也影響到了位於北緯三十度附近的幾大文明古國。在華夏區域,被大西國的文明所影響的,就是同樣位於北緯三十度的古蜀文明。

由於文明高度發達,大西國被當時還處於新石器時代的其他文明認為是神之國度。在這個國度徹底消失后,大部分文明的記載中沒有了他們想像中的來自大西國的“神”的痕迹,只有在古蜀國的巫祭之中有口耳相傳的隻言片語。

而在四川建立了人類史上第二個“大西國”的張獻忠,正是在攻入四川后獲得了部分關於古蜀國的文物和資料,更是由於張獻忠是那一支有着古神血脈詛咒的“張家”後裔,因此抽絲剝繭地發現了歷史上真正的“大西國”的存在,並試圖通過屠殺造成的數百萬冤魂的執念,在意識世界中構築出新的神之國度。

因此,張獻忠在四川建立的“大西國”,其實只是一個和歷史上的亞特蘭蒂斯同名的國度。對於這個國度能夠延續多久,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因此毫不體恤民力,在統治期間完全以暴力作為統治基礎,更是屠殺了數百萬人來打造他心目中的神國——只存在於意識世界中的真正的“大西國”。

拋開這個過程的血腥殘暴不談,這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意識世界中的生靈希望來到現實世界擁有肉身,而現實世界中如張獻忠這樣的統治者,試圖反過來入侵意識世界,建立永恆不滅的神之國度。哪怕這個國度沒有實體,只有純粹的意識生命體,和民間傳說中的陰間鬼國沒有太大區別。

我漸漸感覺到,或許我們要阻止意識世界的徹底入侵,光是在現實世界被動防守,是沒有太大用處的,只有真正對意識世界自身的存在造成實質性的威脅,才有可能真正斬斷它們的念頭,讓它們徹底安靜下來。

正因為領悟到七殺碑的真正作用以及張獻忠當年屠殺四川的真相,最後一絲關於這件事的執念被放下了,我和敖雨澤的意識開始朝着旋渦的方向上升,最後進入旋渦當中。

當我再度放開意識感知周圍的一切時,發現沒有在七殺碑世界中那樣隨意,整個世界像是沉浸在黏稠的膠水當中,意識離開身體幾十厘米,就感覺再也無法前進,而且伴隨着陣陣的疲倦感。

我心中一動,知道自己已經回到現實世界自己的身體之中,現實世界的物理規則讓精神無法直接離體。我連忙讓發散的感知開始收縮,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果然,我依然處於現實世界中。那塊七殺碑中湧出的人的虛影越來越多地陷入羽蛇神的雙瞳中,七殺碑上的裂紋漸漸擴大,最後轟然倒塌,碎裂為一地的細小石塊。

石碑下方的霸下雕塑碎裂后,中心位置出現了一個盤子大小的完整龜殼,龜殼看上去很有點年頭,上面新出現了大量裂紋。

龜殼占卜,這是一種極為古老的占卜方式,源自還沒有國家建立的部落時代。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在七殺碑下方的霸下雕塑中,竟然藏着一枚靈龜殼。

周圍由於石碑的碎裂產生了陣陣旋風,七殺碑碎裂的石塊被這旋風一卷,竟然完全化為齏粉,再也看不出當初的樣子。

我突然感覺背上一輕,最後幾根透明的線條離開了身體,背上的人臉虛影沒入半空中羽蛇神的金色雙瞳中。鬼臉蛇鱗的詛咒,在七殺碑碎裂后解除了,想來敖雨澤小腿上鬼臉蛇鱗也一樣消失了。

已經凝固了接近一半的羽蛇神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新長出的數十萬片羽毛輕輕抖動着,金色的雙瞳饒有深意地盯了我一眼,隨後羽蛇神緩緩地消失了在半空中。

艾布爾一下站了起來,神色激動地望着眼前有不少裂紋的龜殼,如獲至寶地將其捧起,臉上露出極為狂熱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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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古卷(套裝全4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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