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圓滿句點
承陽車隊是在比賽結束后第三天回國的。
“果然還是回來爽啊。”
下了飛機,看見周圍的指示牌又變回熟悉的漢字,大夥們才終於有了回歸祖國懷抱的親切感。
唐明海抻了抻腰:“我再也不想看洋文了。”
“那你明年不出去了?”段譽張口就來。
“……”
幾個月前出發的時候,他們只在機場裏碰見了寥寥無幾的車迷。
但這回應該會不一樣了。
雖然早就猜到可能有車迷來接機,哪知道陣仗比他們預想中的還要恐怖。
拿上行李拐出接機口時,視線一轉,就看見了護欄外站着一群人,見到他們出來,拍照和小聲打招呼的都有,還有人舉着橫幅,上面寫着歡迎承陽車隊回國。
來的還不止車迷,文體局也有專門派代表來接機。
這一系列舉動讓他們受寵若驚,畢竟之前哪裏有受到過這種待遇。
好在隊裏基本都是社牛,面對鏡頭也絲毫不怯場,大大方方地跟眾人打起了招呼。
但也有不那麼社牛的。
之前在承陽車隊人氣最高的是周棘,但自從駱其清閃亮登場之後,甭管男粉女粉都被吸去了大半。
駱其清本人以為,自己如今在賽道上狂歸狂,出了賽場后性格還是比較偏含蓄內斂的。
所以當一群車迷圍上來找他要簽名合照的時候,差點把他人給整懵了。
而且他還學不會拒絕,愣是等到其他人把行李都搬上了車,他還被圍困在人海里。
最後還得是等周棘出馬,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到他頭上,然後再順勢攬過他的肩膀往外走,跟車迷們說下回比賽再見,才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不過在上車之前,他還聽見了有車迷在後面暗戳戳卻又藏不住激動地說:“果然是真的……”
真的什麼?
坐上車隊大巴,這裏距離總部還有一段路程。
熬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該睡的覺也都已經睡過了,大夥們個個精神抖擻,於是就扒着椅子在沒事找事聊。
倒是駱其清因為昨天沒怎麼休息好,現在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眼看着要墜入夢鄉,後面又突然傳來巨大一聲“卧槽”。
感覺到肩膀上的人動了一下,周棘眉頭輕蹙,當即就要去讓那幫傢伙小點聲。
結果還沒開口,就先對上唐明海欲言又止的眼神。
“周神…快去看看論壇吧。”
周棘:“?”
這幾天比賽才剛結束,論壇上鋪天蓋地都是有關他們車隊的討論,
從承陽車隊起源到駱其清的開車技巧拆解,能說的愣是一個都沒落下。
起初唐明海只是像往常一樣,準備上去看看別人怎麼誇他偶像。
結果這回一登上去就看見了新的爆帖。
【Devil的戀愛對象居然是……】
賽車手的私生活並不像娛樂明星那樣惹人關注。
但如果高人氣選手…那就不好說了。
所以唐明海瞄到這標題的時候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
這人怎麼會知道?
明明他們車隊其他人都還不知道!
於是他堅信這種絕對是博人眼球的標題黨,鼓起勇氣點了進去——
“卧槽!!”
駱其清終於還是被吵醒了。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
率先看見的是周棘手機上的照片。
駱其清:“這是什麼?”
見他醒了,周棘把手機往他面前一遞,淡定道:“應該是狗仔偷拍的,現在傳到了論壇上。”
照片看背景是在紐克賽道的休息室里。
而畫面中能清清楚楚看見兩個人。
他和周棘。
從他們被拍到的動作舉止來看,就知道絕對不是普通隊友關係。
這人很還聰明,專門挑在他們返程飛行的時候發出來。
“特么的,這些狗仔有毛病吧!”唐明海氣不打一處來,“這跟偷窺狂有什麼區別?!”
駱其清也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是什麼心理,總喜歡通過曝光別人的私隱來賺取流量。
段譽:“你們也別急,這種帖子可以聯繫管理員來處理。”
“對,去跟管理說一下就可以刪帖了。”岑傑也趕緊說。
畢竟這種私隱被公佈出來,也可能會對他們兩個人的生活造成影響。
然而話音剛落。
“沒事,不刪也行。”
“誒?”
周棘也跟着揚了揚眉。
只見駱其清拿着手機不知道在操作什麼,一邊打字一邊說:“本來也是要找機會說的。”
他和周棘總不能一直是地下戀情。
現在比賽也結束了,那不如就剛好趁這個機會說出來。
“我跟周棘,在一起了。”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隨着他這句話,整個車廂倏地安靜下來。
唐明海看這些人意外的表情,心想還有點沾沾自喜:“哎呀,其實我早就知……”
“我猜對了吧!”段譽喜形於色,“他們肯定一回來就會說。”
"這還不是因為那個帖子?"另一個隊友反駁,“不然肯定是過幾天的事情。”
岑傑:“跟我猜的一周之內也大差不差。”
唐明海:?
這下輪到他傻眼了。
“啊,我們打賭呢,看周棘和清哥什麼時候公開。”有人好心給他解釋。
“你們早就知道了?”唐明海滿臉痛徹心扉,“靠,虧我憋這麼辛苦!”
他感覺自己都快憋出病來了。
感情這群傢伙早都猜到了,居然還故意裝不知道!
然而段譽只是瞅他:“你那能叫憋么?想啥全寫臉上了,我們能猜出來也是多虧了你。”
“他倆每回走一塊你都笑得跟傻逼似的。”
“……”
唐明海摸了摸頭髮,然後回頭沖駱其清和周棘尷尬地笑了笑,表情里寫滿了我儘力了。
不過周棘這會心情好,也沒跟他多計較。
周棘低下頭,不動聲色地瞄了眼被駱其清扣住的右手。
笑意更深了。
“發完了。”駱其清把手機收起來,然後一抬頭就看見周棘在那笑,“你笑啥呢?”
周棘坦白:“有名分了,心情好。”
駱其清:“……”
他撓了撓臉,小聲咕噥了句傻子,結果一轉過頭,耳根子已經紅了。
“你發了啥?”
唐明海不明所以地打開論壇,然後就看見那條帖子下多了兩條回復:
【駱:嗯,就是男朋友。】
【駱:請把帖子保留,你的信息我已經截圖存證,車隊休息室屬於私人空間,未經允許拍攝已經造成侵權,請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偶像,你真帥。”唐明海感慨,“我要鐵粉轉死忠粉了……”
直到周棘幽幽遞過去一個眼神,他才趕緊噤聲。
而這時候,坐在前面的趙永一咳了咳,終於發言:“網上的事放心交給我們處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自己好好把握就行。”
他說完,鄧有為跟着表態:“嗯…只要不耽誤訓練。”
現在這兩個傢伙可是車隊的重點訓練對象。
小老頭嘆了口氣,帶上老花鏡就開始刷視頻。
果然人到中年就有點跟不上年輕人的思想,還是要多接觸點新東西才行。
現在領隊的發了話,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於是大夥們相視一笑,然後衝著周棘和駱其清齊聲吆喝道:
“脫單的請客吃飯!!!”
-
剛結束長達半年之久的拉鋸戰,趙永一破天荒給他們放了個小長假。
結果這群人在公寓裏睡了兩天就呆不住了,開始在聊天群里嚷嚷着要出去玩。
最後選來選去,竟又是訂了之前那家轟趴館。
“……”
在國外比賽的時候沒什麼娛樂項目,他們只能靠着自帶的幾副撲克解悶,結果後面玩久了,自信心爆棚,感覺自己的水平已經得到了進階。
所以這群傢伙現在本着狠虐小情侶的目的,把兩個人約出來玩牌。
結果……
“靠,你倆該不會勾腳吧?!”唐明海又遞了兩根竹籤出去,然後低頭看自己盒子裏已經快空了,“我怎麼要輸完了。”
周棘:“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駱其清點頭:“認輸吧。”
唐明海:“……我還真就不信了!”
然而,還沒等新一輪開始,駱其清手機先響了。
他舉着牌扭過頭去看,居然是布蘭溫打來的電話。
算上時差,倫敦現在應該還是早上,駱其清把牌放到周棘旁邊,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
“注意安全。”周棘說。
兩人對話傳到旁邊,一群看熱鬧的傢伙就開始喲喲喲起鬨。
駱其清出了轟趴館大門,接通電話:“教練?”
正值傍晚,空氣中飄着一絲花香混雜泥土的氣味。
他踩上鵝卵石路,憑着印象,再次走到了之前去過的那條湖邊。
湖面被天空映成紫色,駱其清靠在護欄上,抬頭眺望着遠行的雁群。
原以為布蘭溫只是打電話過來問候,可等兩人寒暄幾句之後,卻是聽見他話鋒一轉:
“Devil,當年的事情有眉目了。”
駱其清的心臟猛然一頓,手機險些沒拿穩。
“什麼……?”
兩人都不是繞彎子的性格,於是布蘭溫在解釋來龍去脈之前,先直接告訴了他結論:“就是銀翼車隊那邊的人搞的鬼。”
銀翼?!
怎麼又跟他們有關。
駱其清不會忘記他們在決賽時候的動作。
先是呂文撞了他的車,之後喻星潭又因為違規改裝選擇退賽。
難道說…
“銀翼的獎項雖然撤銷了,但是該調查的,賽會還是要調查清楚。”
“所以比賽結束之後,仲裁會又專門去找了一次銀翼的相關人員,我也跟着去了,因為當時呂文在賽道上撞你,我並不認為是巧合。”
駱其清沒想過布蘭溫的關注點會那麼細緻,因為就連他自己都在恢復狀態之後,就把這件事給拋諸腦後了。
“交談過程中,呂文知道了我是你曾經的教練,就跟我坦白了一些事情。”
聽到這裏,駱其清有預感,坦白的這些事情就是關鍵。
“他說,在第二輪決賽前,聶恆昌就已經親口承認,自己知道你當年出了車禍。”
布蘭溫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得發沉,像是沒有休息好。
“聶恆昌給了他首發位置,讓他在賽道上故撞你,只是他自己聰明留了一手,錄下了對話。”
“原本聶恆昌向他保證,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然而等真的被發現后,聶恆昌那邊卻是想把他推出來頂罪的意思。”
“所以他想戴罪立功,就把錄音給了我。”
駱其清怔住了。
發佈會之前,應該是沒有外人知道他出過車禍才對。
除非…就是肇事者。
“聶恆昌就是兇手?!”
“不,是他和幾個車隊高層雇來的本地人。”布蘭溫說完,又問他,“你記不記得,當年喻星潭也上了LRC?”
駱其清:“我記得。”
但那時候喻星潭還不是銀翼的車手,他是以個人的名義報名參賽。
“我也是昨天調記錄的時候才知道,當時聶恆昌和銀翼的幾個董事就在現場。”
這麼說起來…駱其清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注意過喻星潭是什麼時候加入的銀翼車隊。
但這個問題在布蘭溫接下來的話中就得到了解答:
“喻星潭在LRC結束沒多久就加入了銀翼,我猜想,他們應該是想先邀請你加入,但你那會因為要回去上學,就已經在採訪里拒絕了加入車隊。”
“然後我突發奇想,托銀行的朋友去細查了一下,結果還真讓我查到了點東西。”
“在LRC結束當天,聶恆昌的私人賬戶就有一筆高額支出,而交易對象用的就是倫敦賬戶。”
“於是我又順藤摸瓜,聯絡警方找到了那個賬戶的使用者。”
“在警方的追問之下他最後承認了,當年的確有受雇去製造一起車禍,交代的信息也都跟你當年的事故對上了。”
“買兇殺人,證據確鑿。”
在布蘭溫講明前因後果時,駱其清感覺自己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他心跳很快,呼吸也變得有些粗重,可最後卻又什麼都堵在了心口。
駱其清不知道自己究竟嘗試了多少遍,才終於擠出一句話:“怎麼處罰?”
“聶恆昌目前還被扣在倫敦,另外幾個涉案人員在中國境內,不過我們和中國領事館相關部門做了交涉,他們也已經同你們國內警方說明了情況。”
“他們該負的刑事責任也一樣不會少,並且,這幾個人將會被終生禁止參與任何賽車賽事。”
“你可以安心了。”
“……”
後面布蘭溫還說了很多,並表示後續有進度會隨時告知他。
駱其清腦袋一直在嗡嗡響,他不記得自己回了什麼,只知道自己在一個勁說謝謝。
謝謝他,願意不辭辛苦,幫自己調查那麼久遠的事故。
掛點電話之後,駱其清卻還一直保持着通話的姿勢,久久沒能緩過來。
直到他感覺旁邊來了人。
“怎麼了?”
甚至不用轉頭,駱其清聽聲音就能知道是誰。
他從小獨立慣了,一直都不太習慣向外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說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每回脆弱的時候,這傢伙卻總是能出現在他旁邊。
而這次,駱其清忽然覺得,在愛人面前露出自己敏感脆弱的狀態,似乎也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反正也都見過了。
所以他這次沒故作堅強,只是轉過去,用還帶着水痕的眼睛看着周棘:“抱。”
周棘明顯對他這副模樣稍有錯愕,表情在那麼一瞬閃過了無措,但很快就上前擁住他,用指腹擦掉了他眼角的淚。
“怎麼了?”他又再次問。
“找到了。”駱其清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像是貪戀周棘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找到兇手了。”
他把布蘭溫的話又轉告給周棘。
周棘聽完,目光沉了下去:“簡直是病態的好勝心。”
駱其清沒吭聲。
這事情就是應了那句話,得不到就想毀掉。
可最後偏偏陰差陽錯,聶恆昌他們真正想解決掉的人沒有死,反而是害了無辜的人。
“現在兇手伏法了。”周棘輕輕地拍着他的背,溫和地說,“邢宇可以安心了”
駱其清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一直積鬱在心裏,也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太好了。”駱其清很小聲地在他耳邊喃喃,“真是太好了。”
像是壓在胸口的石頭終於被挪開,他現在感覺呼吸都是輕鬆的。
“你記不記得,你上回在轟趴館喝醉了,出來看雪。”周棘忽然說,“然後也是在這個位置,你和我說了新年快樂。”
駱其清依稀記得前半段,但後半段還真記不太清了。
不過他記得,那會跟周棘的關係應該還沒緩和…果然是酒壯慫人膽。
嘶,不對啊。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駱其清反問。
周棘:“……”
駱其清恍然大悟,笑道:“所以你那時候就已經關注我了。”
周棘一時間都沒法否認。
“給我猜中了吧。”駱其清狡黠一笑,繼續大言不慚發表言論,“所以你一直都對我念念不忘。”
誰知道,周棘對這話竟是供認不諱:“對。”
“……”
靜止半晌,駱其清抬手捂臉跑開:“你能不能別應這麼快…”
這時候起了風,吹得兩人衣擺都跟着晃動。
“咱趕緊回去吧。”等駱其清跑到前面一點,又回頭揮手喊他,“明子剛才不是說了,今天誰輸誰請客,咱可得去把飯給掙回來。”
周棘失笑:“來了。”
這幅場景卻是讓兩人同時想起了當年。
好似曾經無數個課後,駱其清靠在教室門口,等周棘收拾東西一塊搭地鐵去訓練場。
周棘走上前,牽住駱其清的手。
沉重的六年彷彿已經被壓成了薄薄一張紙片。
輕輕一翻,便過去了。
此刻林蔭婆娑,緋紅色光影投射降落,夕陽沉溺於粼粼河岸之中。
恍若當年,仲夏有夢,少年吹着恣意的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