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荒謬答案
梁玦在碼頭上等了半小時,望眼欲穿時他等的那艘快艇終於自海上夜霧中而來,漸行漸至。
傅逢朝下船,他大步走上前,被張開手的傅逢朝抱了個滿懷。
真實感受到這個人體溫,梁玦懸着的心才徹底放下。
“很多人在看。”傅逢朝在他耳邊低笑提醒。
梁玦壓下呼吸,後退一步,這才注意到傅逢朝的袖子上有血,又皺起眉。
“沒什麼事,一點小傷。”傅逢朝落下手,全不在意。
梁玦輕抿唇:“去醫院。”
他們剛上車,陳助那邊打來電話,告知梁玦剛他們抓的那個人趁亂跑了,他們現在已經派了人去追。
梁玦交代:“務必把他抓回來,麻煩了。”
電話掛斷,身邊傅逢朝問:“你找了人?”
梁玦有些氣悶:“你是不是早知道這次出海有危險?早上為什麼不說?”
“嗯,知道,”傅逢朝承認,“生氣了?”
梁玦不悅說:“你瞞着我,我不能生氣?”
傅逢朝解釋:“我做了萬全準備才敢去,跟你說了你是不是一定會堅持跟着,就算不讓你去你也得擔心一整天。”
梁玦抬眼:“既然是萬全準備,我為什麼不能跟着?”
傅逢朝看到他眼裏的慍怒,沉默之後抬手捏住他的臉:“梁玦,你知道的,再怎樣萬無一失,我也不敢讓你去冒險。是我不對,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我提前跟你商量。”
他這樣的語氣和眼神,梁玦立刻便沒轍了:“呸呸,沒有下次。”
傅逢朝彎唇:“嗯,沒有。”
他手上的傷確實不打緊,去醫院清洗消毒,連縫針都不需要。
保險起見還是打了針破傷風,留觀時傅逢朝輕描淡寫說起他今天一整日的經歷——
快艇出公海後有船來接他們,讓他們必須跟上船,且最多只能去五個人。傅逢朝帶了幾個人上船,讓剩餘人在快艇等,之後船往東南亞方向開了很久,他們換上了一艘更大的游輪,終於在上面見到了傅彭來。
“那間地下錢莊背後的老闆是東南亞人,前段時間接了來自國內的一個大單,買我和傅彭來的命,主要是我。
“我之前就收到了風聲,新加坡的蔡總恰巧跟那位老闆是熟人,有過過命交情,對方賣蔡總面子,知道蔡總一直自詡我老大哥,破例將消息透露給他。
“我上游輪之後見到了那位老闆,拿錢買回我自己和傅彭來的命。他們做這行的這樣做本來就算壞了規矩,都是看在蔡總面子上,所以背後買命人的信息我花大價錢也只買到了一點,錢是自一個離岸賬戶轉給的他們,聯繫他們的人姓zhang.”
梁玦問:“張還是章?”
“不知道,”傅逢朝說,“多的他們也不肯再說了。”
梁玦緊蹙着眉心:“跟你二叔有關嗎?我抓到個人,說是你二叔的小舅子,是你二叔指使他通過疊碼仔引誘你爸去借高利貸,把你騙來這裏。”
傅逢朝點頭:“肯定有他的份,但買我命的未必是他,他沒這麼大膽子。”
果然傅逢朝也是這麼想的,梁玦輕呼出一口氣:“手上的傷怎麼弄的?”
傅逢朝解釋:“傅彭來,我讓他同意把華揚股份全部轉我,把協議書籤了,才答應帶他回來,他氣急敗壞,手裏摸到了枚鐵片撲上來,我一下沒擋開。”
他有意隱去了中間一段——對方老闆並不只有一個,彼此起了分歧,其中一人堅持拿了錢就要辦事一定要弄死他,他最後能全須全尾回來並非毫無風險,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梁玦其實也猜得到,事情經過大抵沒有傅逢朝嘴裏說的這樣輕鬆順利,要不這人也不會到這個點才回來。
他握着傅逢朝的手,低頭靜默片刻,說:“下次小心點。”
傅逢朝問:“剛不是還說沒有下次?”
梁玦不理他,先站起來:“時間到了,走了。”
回酒店路上,陳助那邊回復來消息說人已經抓到了,差一點就讓他跑路離開了這裏。
梁玦交代自己秘書:“你去撬開他的嘴,讓他說清楚除了傅宗來,他到底還知道什麼。”
傅逢朝聞言好奇問:“梁玦,你是不是有什麼頭緒?”
梁玦說:“一點不好的預感而已,希望別是真的。”
他搖了搖頭,暫時不想說這個。
他們回酒店後下了雨,潮濕雨水將空氣里的悶燥掃蕩一空。
梁玦站在窗邊透了口氣,傅逢朝過來,拉上窗戶:“雨都打進來了,想吃什麼?”
梁玦還沒吃晚飯,傅逢朝更是幾乎一整日滴水未進。
“隨便叫點吧。”梁玦其實沒多少胃口,也有些心不在焉。
傅逢朝看他一眼,叫了客房服務,再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怎麼心事重重的?”
梁玦的目光落向傅逢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心安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成人的世界真複雜。”
傅逢朝挑起眉:“你都做到這個位置了,現在才有這樣的感嘆,之前幹什麼去了?”
梁玦仰了仰頭,頗覺累得慌:“我十年前就這麼說過。”
傅逢朝道:“那個時候隨口一說,現在是感同身受?”
“煩死了,”梁玦皺眉,“難怪你想什麼都不管,孑然一身多自在。”
“可惜沒那麼容易。”傅逢朝也搖頭,哪怕是他,也得為了華揚的股份去冒險把他爸撈回來。身外之物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沒有,因為那些才是他們可以自由自在的資本。
傅逢朝道:“別想了,先去填飽肚子。”
梁玦也放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強打起精神。
吃完晚飯,傅逢朝去洗澡,梁玦跟進來說:“你手受傷了,我幫你吧。”
傅逢朝抬了抬手臂:“這麼點傷也要你幫?”
梁玦堅持:“要幫。”
傅逢朝便隨便他,招了招手,梁玦不明所以地上前,傅逢朝一手攬過他的腰,將人帶進淋浴下直接開了水。
熱水澆頭而下,梁玦人都懵了:“……你發什麼瘋?”
傅逢朝抬手揉進了他發間。
梁玦回神趕緊想去抓傅逢朝手臂:“你的手……”
傅逢朝毫不在意手上這點傷,將他按向身後玻璃牆,炙熱身軀覆上。
“梁玦,你自己說的幫我。”
他這是故意曲解自己意思,梁玦按住他壓過來的硬邦邦的胸膛:“傅逢朝,你要不要臉?”
傅逢朝沉住聲音:“學你的。”
梁玦罵了幾句,很快只剩下斷續地喘,在持續的嘩啦水聲里不成調。
洗完澡,傅逢朝拿浴袍裹住他,將人抱上洗手台。
梁玦還有些緩不過勁,靠着身後鏡子眯起眼喘氣,在傅逢朝的手貼上來時低頭在他虎口處咬了一口。
傅逢朝將剃鬚刀和乳化膏塞在他手裏:“幫我刮鬍子。”
梁玦無語道:“你懶死了。”
傅逢朝兩手撐在他身體兩側靠過來,梁玦笑開,一隻手捧住了他的臉。
剃鬚膏塗抹上去時,他忽然想起當年,他和傅逢朝的第一晚之後的那個清早,也是這樣,傅逢朝將把抱上洗手台環着他,由他幫着颳去臉上冒頭的鬍渣。
那時的傅逢朝面龐還稚嫩,連臉上那些青渣都沒有現在這樣濃密粗硬和扎手。
“以前這個地方好像沒有,”梁玦的手抹上傅逢朝鬢邊,輕聲說,“現在倒是越來越硬了。”
傅逢朝揚眉:“你還記得以前是什麼樣?”
“記得,”梁玦輕點頭,嘆道,“當然記得。”
傅逢朝的手擦過他手背,引得梁玦微顫:“老實點,一會兒把你刮傷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傅逢朝臉上的剃鬚膏抹開,指尖輕觸,感受着傅逢朝皮膚的溫熱。颳得時候也很仔細,很輕的力道,拿出了十二分的耐性。
傅逢朝凝視他專註的眼:“梁玦。”
梁玦依舊盯着自己手上:“什麼?”
“鼻子沾到了。”傅逢朝提醒道。
梁玦皺了下眉,轉頭看身後鏡子,明明沒有。
傅逢朝手指沾了點膏體,點上他鼻尖。
梁玦:“……”
他傾身往前,貼向傅逢朝,如同要吻上他。
傅逢朝眯起眼,貼得愈近時梁玦輕聲笑起來,又退開:“還沒刮完呢。”
傅逢朝的手落下,在他腰上用力揉了一把。
梁玦笑了一陣,正色:“真別動,要不我手一抖真要刮出血。”
傅逢朝:“嗯。”
梁玦一隻手撐住他的臉,握着剃鬚刀一點一點將泡沫推過去,指尖撫過他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條,不時按一下,像有意撩撥他。
最後推到底時,梁玦那句“好了”還未出口,已經被湊近過來的傅逢朝銜住唇。
磨蹭出浴室,已經是一個小時后。
梁玦拿了支碘伏棉簽,重新幫傅逢朝手上傷口消毒。
雖然只是兩道划傷,他看着依舊心有餘悸。傅逢朝拉下袖子:“可以了。”
“不想我擔心,下次你也老實點。”梁玦提醒他。
傅逢朝很配合:“知道。”
這還差不多。
梁玦起身去倒了杯水。
他秘書在不久之後回來,直接過來敲他們房門。
人進來梁玦先問:“他交代了沒有?”
秘書點頭:“用了點非常手段,該說的都說了,讓他來引誘傅彭來賭博借高利貸,引傅總來這裏的人確實是傅宗來。但傅宗來的目的只是讓他弄些傅總父子嗜賭借高利貸的證據,好在華揚股東大會上對他們發難。”
傅逢朝毫不意外:“繼續說。”
秘書道:“傅宗來最信任的人是他一個姓孫的助理,那個人說這位孫助在他來這邊之前便給他指定了這間地下錢莊。他知道不是傅宗來的意思,但想着反正都是借高利貸,找誰都一樣,所以通過那個疊碼仔成功讓傅彭來上鉤。
“但是他也好奇這間地下錢莊到底是做什麼的,這段時間也到處找人打聽過,真被他打聽到他們背後做的那些交易,他當然就怕了。所以下午的時候故意透露給我們傅總可能回不來,就是想我們去趕緊把人救回,他也不想自己背上人命官司。”
梁玦疑惑問:“他之前為什麼不說出還有傅宗來的助理參與?”
秘書解釋道:“因為他有一些見不得光的把柄在這個孫助手上,要不是我們一直逼問,他還不肯說。”
傅逢朝也問:“不是傅宗來的意思,又是誰授意的他助理?”
秘書的目光落回梁玦,輕抿唇角后說:“他說之前有一次偷聽到這個孫助跟人通話,將傅宗來和華揚的動靜詳細告知對方,電話里稱呼那個人為zhang先生,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孫助是個不安分的。”
果然。
梁玦慢慢喝下杯中剩的最後一口水:“之前,是哪之前?”
“南興區體育館的事被發現的那段時間。”秘書道。
梁玦在茶几上擱下水杯,玻璃碰撞出一聲脆響。
秘書終於說出他的猜測:“梁總,老梁總的管家就姓章。”
不用秘書提醒,梁玦自己其實也已心知肚明。
事情不會這麼湊巧,上次的事如果不是他爺爺早在華揚高層有眼線,僅憑一個工程部經理,哪裏可能做到那個地步。
“還有其他的嗎?”他問。
秘書搖頭:“沒有了,他知道的也只有這些。”
梁玦吩咐:“把他扣住別讓他跑了,帶回臨都報警。”
秘書猶豫道:“他在這邊做的事情,帶回去可能不夠證據起訴他。”
畢竟那人真正做的事情,從頭至尾也只是給了疊碼仔一筆錢,牽扯到傅宗來都勉強,更遑論其他。
傅逢朝說:“由我去報警,能給他們找點麻煩也是好的。”
秘書離開后,梁玦沉默了很久。
傅逢朝抬手按上他腦袋,梁玦略微回神,轉頭看着他,眼睫眨動着,說不出話。
傅逢朝溫聲道:“別想太多,無論是誰,都影響不了我們。”
梁玦點頭:“……我只是覺得有點荒謬。”
是不是他爺爺他會去求證,他並不想走到這一步,但他爺爺執意如此。
他們之間也到了該最終了斷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