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李禪秀和魏太傅到殿中時,李玹正召集眾臣議前線戰敗一事。
原本李玹沒打算這麼快對南邊用兵,派閻嘯鳴和楊元羿前往迎戰,主要目的是阻擊和防守。
但防守並不意味着只守不出,有時為了更好守住要塞、城池,也需主動出擊,將防線往前推。否則到了真只能死守城牆時,就已經退無可退了。況且即便他們不主動出擊,敵人也會攻打。
此前閻嘯鳴率軍從洛陽出發,到了南邊,與薄胤打得也算有來有回。但閻嘯鳴所率部眾有個致命缺點——士兵有近半是北方人,不善水戰。
儘管李玹已經盡量給他調此前在梁州時的南方士兵,但經過打朱友君,這些南方來的士兵犧牲不少,所剩兵力本就有限。而僅剩的這些兵,除了要調一部分給閻嘯鳴,還要調一部分給楊元羿,畢竟楊元羿所率的并州軍都是北軍,更是旱鴨子居多。
這個時候,李禪秀之前招攬的趙律就派上用場了。而他也沒辜負李禪秀和李玹的期望,最近一直在幫閻嘯鳴訓練水師。
可除了士兵不善水戰,閻嘯鳴他們還有一個弱點,戰船遠比不上南方的薄胤。
關於這點,趙律早就上奏李玹,闡明此事。
李玹也不是不知這一點,但北方初定,百姓亟需休養,一來是沒那個條件立刻大量運木造船;二來,厲害的造船匠人,大多都在南方。不是說北方沒有,而是即便有,之前北方大亂,胡人禍禍中原時,不少人也都逃到江南去了。
儘管李玹已經下令招攬人才,但一時半會兒,肯定沒辦法招到太多。
第三就是,即便招攬來匠人,也只能造一些普通戰船,造不出金陵和荊州軍的那種高大戰船。
李楨和他父親也並非完全是廢物,此前南逃金陵時,就知以後必然要據守長江天險,於是將朝中的造船匠人及圖紙,能帶走的都帶走。
原本洛陽宮中應該還留一些,但胡人佔領時,已被胡人劫掠過,如今也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除了朝中養的匠人和珍藏的圖紙,其他能造出金陵那種高大戰船的,只有南方沿海地區或生活在水系發達地方的一些造船世家。
但他們總不能派人去南方,偷偷綁一些人回來。
別說,之前議事議到這些事,還真有人這麼提議。但考慮到難度太大,中途要跋涉的時間太長,途徑任何一處關卡都可能被發現,所以沒等李玹開口,就被其他人否定了。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打北邊的胡人,把他們之前從洛陽搶的匠人、圖紙,再搶回來。
但想也知道,這個難度更不小。胡人將這些搶走後,定然已經運回草原的王帳。想奪回來,恐怕得等徹底打敗他們。
但胡人在草原上依舊強大,大周的中原和北方剛經歷戰亂,不休養一段時間,然後再花個十年八年的功夫,只怕很難將他們打敗。
要知道,太祖當年花了五年時間就統一中原,但後來要收復北方時,卻與胡人死磕十幾年,還沒完全收回,最終崩逝在北征途中。
本來李玹沒打算那麼快就對南方用兵,所以戰船、水師雖缺,但也不必過於急迫。
但前幾日,閻嘯鳴在漢水一帶被薄胤率水師擊敗,急將戰情上奏給李玹,才讓眾臣了解到真實情況。
原來經過趙律一段時間練兵后,閻嘯鳴軍中的水師雖然仍比不過薄胤的,但也並非完全沒有一戰之力。然而兩軍相遇,閻嘯鳴這邊的士兵看到薄胤水師駕的高大戰船時,當場就一個個都傻眼了。
儘管事先已經對雙方的戰船差距有心理預期,但真正直觀面對時,哪怕是閻嘯鳴,也無法不被對面戰船的高大、堅利所震撼。
尤其跟對面一比,他們駕的戰船說是小帆船也不為過,到了對面戰船面前,簡直像獵犬到老虎面前,被一撞一個翻。
自然,船小靈活,也可利用這個優勢。但閻嘯鳴的水師本就是剛練出來的,完全沒能力發揮這點優勢。
何況“船小靈活”若真是優勢,人家為何要造高大的樓船,還用鐵皮加固?不過是小船實在難打贏,不得不利用靈活這個特點罷了。
太極殿中,聽完戰況,眾臣神情都不由凝重。
尤其除了閻嘯鳴的請罪奏報,趙律也寫了封奏報,詳細說明當時情況。
據趙律說,此次戰敗不能怪閻嘯鳴,薄胤水師此次用的戰船,比以往的都高大堅利,他此前也沒見過。不過據他了解,這種船應是當年晉王水師用的主力戰船,而且經過改良。
晉王李景是太祖皇帝的庶弟,李玹的二叔,李禪秀應稱呼他一聲“二叔公”。
當年太祖打天下時,就是令晉王統率水師。後來中原統一后,為集中兵力對付北方的胡人,才又調這位二弟前往幽州。再後來,太祖在北征途中重傷,本想讓李玹登基,令自己的二弟晉王輔政,誰知晉王卻先一步被老皇帝李懋害死。
不過晉王當年統率水師時,曾召集天下能工巧匠,要打造天下最厲害的戰船。當時的晉王妃剛好出身江南一個造船世家,為晉王的計劃提供不少幫助。
後來戰船果然造成,助太祖成功滅掉南雍。當時是研造出的戰船,就是趙律在奏報中說的晉王水師戰船,也被稱為晉王船。
不過晉王被害死時,一家老小悉數被殺。當年晉王船的圖紙估計也落到了老皇帝手中,就不知如今是在金陵,還是在北胡。
眼下看來,應該是在金陵了。不過李楨竟捨得將這圖紙給薄胤?不怕薄胤哪日轉過頭來,攻打他?
李禪秀心中有些懷疑,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殿中眾臣很快紛紛建議:造船!咱們也要立刻馬上造船!
另外閻嘯鳴此次被打敗,損兵不少,應立刻向荊襄方向增兵,防止薄胤攻破防線,直逼洛陽。
至於閻嘯鳴戰事失利,應不應治罪,眾臣卻意見不一,很快又爭論起來。
李玹抬手止住眾人聲音,問李禪秀:“太子如何看?”
李禪秀心知父親定然早有決定,特意問他一遍,是讓他參與進來,加強他的分量和地位。
他思忖后,立刻拱手道:“啟稟聖上,前線戰事吃緊,不宜此時治罪,可令閻將軍先戴罪立功。至於向荊襄方向增兵,兒臣也贊同諸位大人的意見。”
“嗯。”李玹聽完,果然點頭,道,“就按太子說的辦,另外,令駐守西南的鄒文驥派兵從山中運木料,加緊送到趙律軍中。”
李禪秀聞言心中微凜,明白李玹這是要造戰船,攻打金陵和荊襄的時間恐怕會提前。
眾臣散去時,李禪秀被李玹留下。
時間已至正午,父子二人在西殿用膳。
李禪秀夾一筷子魚肉,餵給挨着自己腿邊不停蹭,一直“喵喵”叫的白狸貓,抬頭問父親:“阿爹,你準備造戰船?”
“嗯。”李玹點頭,令內侍來將貓抱走。
李禪秀小時候習慣邊吃飯,邊給貓喂一點,離開圈禁的地方后,許久沒再這麼做過,今日難得來興緻,悄悄把貓往桌底撥一撥,又眼神示意內侍不必抱走。
“可咱們匠人還沒召集到多少,厲害的戰船圖紙也沒有。”他擔憂道。
李玹蹙眉,片刻緩緩道:“先運木料吧,匠人可以繼續召集,至於圖紙……”
其實當年晉王戰死,一家老小都被胡人殺害時,據聞還有生還者,只是不知為何,對方一直沒露面。李玹當太子時,還曾尋找過這位二叔可能倖存的家人,後來發現二叔一家其實是被老皇帝李懋設計害死後,他也就明白倖存之人為何一直不露面了。
打敗朱友君后,李玹也再次派人尋找過,但都無果。
李禪秀聽完這番話,立刻明白,除了想照顧補償二叔公的後人,父親估計也期望二叔公的後人手中能有戰船圖紙。
李玹點頭,嘆道:“但幾經戰亂,各州凋敝,想找到他們,只怕不易。”
這話是不願往壞處想,實際上,從流民起事,到官兵叛亂,再胡人入侵,天下大亂,中原大地已幾遭戰火,百姓活着尚且艱難,何況此前一直躲避追殺的晉王後人?只怕人是否還活着,都是個未知。
“有二叔公和皇祖父護佑,他的後人定然無恙。另外天下人才倍出,阿爹廣招英傑,說不定剛好就招到可以設計製造厲害戰船的人。”李禪秀安慰父親道。
李玹失笑,道:“此事不急,倒是向荊襄增兵一事……”
李禪秀正想跟他說這,忙道:“阿爹,我正想跟您說這,讓我領兵前往吧。”
說起來,他夢中就一直在西南,對那邊的氣候、地形很是了解。而且他也訓練過水師,更沒少帶着義軍跟薄胤的荊州軍交手。
與其派別人去,不如派他。他好歹了解情況,更能幫到閻嘯鳴。
李玹“哦”一聲,舉箸的手微頓,問:“你不想去北邊了?”
李禪秀眼睛立刻微亮,跟桌子底下正“喵喵”叫,想要飯吃的白狸貓似的,驚喜問:“有去北邊的任務?”
李玹含笑,逗貓似的搖頭:“沒有。”
李禪秀:“……”沒有您還說。
見他瞬間又蔫頭耷腦,李玹也收起笑意,道:“好了,不逗你,就是你不提,阿爹也正想派你去南邊。方才沒說,是怕你捨不得。”
李禪秀立刻正色:“阿爹儘管吩咐。”
雖然確實捨不得,但問題是,留在洛陽他同樣見不到裴椹。還不如忙碌起來,讓自己忘記些思念。
三日後。
在李玹的叮嚀囑咐下,李禪秀率軍前往閻嘯鳴所在駐地。
大軍剛從洛陽開拔,一隻從北邊飛來的金雕就在上空盤桓。李禪秀髮現,立刻吹了聲哨。
金雕鷹眼銳利,發現他后,很快落向他抬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