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二章錢師爺畏禍走山東賀夫人鳴冤展罪證(4)
“你很伶俐,這個賞你。***”傅恆矜持地一笑,從袖中掏出幾個金瓜子丟給錢度手裏,轉臉問李衛,“德州的案子怎麼樣了?哦,你別誤會,我不干預你的政務。只是這事皇上很關心,說歷來只見欠空的官員自盡,沒聽說過催債的反而尋短見的。皇上已下詔着吏部、刑部弄清死因。叫十七王爺寫信,叫我過山東時問問你。我只管帶你的話回京。”李衛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案子是湯鈞衡主理,我也感到蹊蹺得很。湯鈞衡已會同劉康過了幾次堂,各造供詞都用飛馬報我。臬司衙門知府衙門會同驗屍,確系縊死。門窗從內緊閉,不是他殺。死者生前與人無怨無仇,不象因仇勒逼自盡。我原是有些疑劉康,園為賀露瀅是去查他的虧空的,但藩庫報來說德州只虧空三千多兩,犯不着為此殺人。且德州府衙役和客棧店伙作證,說賀某死前並無異常,當夜劉康拜會,賀某還親送出門——這事撫司、臬司回過幾次,今兒還來說要以自殺結案,我叫他們別急,再過一堂再商量。”
錢度在旁聽着,十分佩服李衛精細。他思索一會,緩緩說道:“制台,請容我插一句。這是疑案,斷然不能草草了結。這個案子我來濟南時,曾道聽途說,總覺得定自殺於不順,定他殺又於理難通。至於說什麼‘冤孽’索命,竊以為更是離譜了。六爺回去自然要轉奏皇上,這案子現時不能定,再等等瞧才是正理。”“對,”李衛笑道,“就是‘自殺於不順,他殺於理難通’。你這師爺夠斤兩!”傅恆邊聽邊頷,欣賞地看了一眼錢度,轉個話題問道:“你有沒有功名?”錢度忙躬身道:“晚生是雍正六年納捐的監生。”
“監生也可應考嘛。”傅恆說著站起身來,“不在這裏攪了,得回驛館去,明個我就回京,這次我不擾你,左右過不了幾日就會見面的。”李衛起身笑道:“六爺並沒有急事,耽幾日打什麼緊?哦——您話裏有話,莫非有什麼消息?”傅恆只用手向上指指,沒再說什麼便辭了出去。
一個月之後,果然內廷來廷寄,因直隸總督出缺,降旨着李衛實補。山東督衙着巡撫岳濬暫署。總督衙門立刻象翻了潭似的熱鬧起來,前來拜辭的、慶賀的、請酒的、交代公事的,人來人往不斷頭。李衛只好強打精神應付,實在支撐不來,一揖即退,請師爺代為相陪。錢度新來乍到人頭不熟,接待客人不便,就討了個到各衙遞送公事文案的差使,每日坐着李衛的綠呢八人大官轎在濟南城各衙門裏轉,倒也風光自在。
一晃有半個月光景,這日正從城東鑄錢司交待手續回來,路過按察使衙門口,隔着玻璃窗瞧見一個中年婦女頭勒白布,手拉着兩個孩子,一路走一路嗚嗚地哭。那婦女來到轎前,急步搶到路當央,雙手高舉一個包袱兩腿一跪,凄厲地高聲哭叫道:
“李大人李青天!你為民婦作主啊,冤枉啊!”
錢度被這突如其來的形嚇得渾身一顫,頓時冒出冷汗來。按清制外官只有總督巡撫封疆大吏才能坐八人大轎。他是趁着李衛調任期間,自作主張和轎房商量過過轎癮,這本就違了制度。更不好辦的是雍正二年曾有嚴詔,無論是王公貴胄文武百官,凡有攔轎呼冤的,一概停轎接待,“著為永例”。自己這個冒牌貨如今可怎麼辦?錢度鼻尖上頓時冒出細汗來。正怔間,大轎已是穩穩落下。錢度事到當頭,反倒定住了心,也不那麼斯文。自己一挑轎簾走了出來,眼見四周漸漸聚攏圍觀的人群,忙擺手道:“大轎先抬回,我自己走着回去。”轎伕們倒也知趣,早抬起空轎飛也似的去了。
“大嫂,我不是李制台。”錢度見轎去了,心放下一半,含笑上前雙手虛扶一下說道,“不過我就在李制台身邊當差。你有什麼冤枉,怎麼不去臬司衙門告狀?”那女的抽泣道:“我是賀李氏,寧波人——”話未說完,錢度心裏已經明白,這是賀露瀅的夫人。她一定覺丈夫死因不明,專門趕到濟南告狀來了。眼見圍上來的人愈來愈多,錢度知道不能逗留,遂笑道:“這裏不是說話地方,請隨我去制台衙門,要能見着李制台,你痛痛快快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