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七章楊太保奉詔主東宮傅六爺風雅會名士(4)
“石榴花。***”紀昀連連讚歎,“一字一個中口,字字賽珠璣!”錢度忙道:“這哪裏敢當!”阿桂笑道:“紀曉嵐是河間才子,你可不要中他的花巧語。‘石榴花’說是中看不中吃,‘一個中口’是說‘不中口’字字賽豬雞——也虧得他才思敏捷。”
阿桂這麼一解說,眾人立時哄然大笑。紀昀道:“小小年齡,還是個旗人,能有這樣玲瓏心肝,真不含糊——告訴你們,文章憎命,你越揣摩越是個不成、糊塗文章狗屁亂圈,有的什麼定規?有這功夫,趁良宵吃酒耍子才是正經。”何之也道:“我們一道來是邀錢老夫子去關帝廟大廊前吃酒的。”錢度笑道:“擾了你們幾次,哪裏是來‘邀’我,竟直說是討帳罷了。走,該我請客!”
於是眾人便出了店。其實關帝廟就在隔壁,離此向南僅一箭之地。這是北京香火最盛的廟,各家酒樓店肆煎炒烹炸油煙繚繞,花香、酒香、肉香、水果香攪在一起,也說不清是什麼香,五個人在人群中擠了半天,才選了一個叫“高晉老酒家”的店鋪進來。那夥計肩搭毛巾正給客人端菜,熱得滿頭是汗,見他們進來,高唱一聲:“五魁,老客來高晉家了!——樓上雅座請!”
“這一嗓子叫得特別。”庄友恭不禁一笑,“真吉利到頭了!”說罷五人拾級而上,臨街處擇了個大間,也不安席,都散坐了。各人點菜下來,共合六兩三錢銀子。這邊錢度付帳,茶博士沏上茶來,已是流水般端上菜來。
“悶坐吃酒總無意趣。”那何之十分爽快,挽手捋袖為眾人斟酒,笑道:“何不行起令來?”紀昀笑道:“說起行令,還有個笑話呢。陳留劉際明為濟南知府,下面一個姓高的縣令,是個很有才氣的人,兩個人相處得好,見面也不行堂屬禮節。偏那同知卻和姓高的合不來,每次見面,定要那姓高的行庭參禮,兩個人就存了芥蒂。一次吃酒,同知舉一令,說‘左手如同絹綾紗,右手如同官宦家。若不是這官宦家,如何用得這許多絹綾紗?’那姓高的便接令:‘左手如同姨妹姑,頭上如同大丈夫。若不是這大丈夫,如何弄得你許多姨妹姑?’這同知勃然大怒,剛罵了聲‘畜生’,高縣令又續出令來,‘左手如同糠糨糲,頭上如同尿屎屁。如若不吃這些糠批糲。如何放出許多尿屎屁?,一頓酒席打得稀爛,各自揚長而去……”
他沒有說完,眾人都已捧腹大笑。庄友恭便起句:
天上一片雲,落下雪紛紛,一半兒送梅花,一半兒蓋松林,
還有剩餘零星霜,送與桃花春。說罷舉杯一呷,眾人陪飲一杯。何之接令道:
天上一聲雷,落下雨淋淋,一半兒打巴蕉,一半兒灑溪林,
還有剩餘零星雨,送與歸鄉斷魂人。錢度接口吟誦道:
天上一陣風,落下三酒壅——“不通不通,”阿桂、何之都叫道:“哪有這樣的事?罰酒!”庄友恭卻道:“你們山左人有什麼見識?我們那裏刮颱風,廟裏那三千斤的大鐘還被吹出幾百里呢!要是掀翻了酒鋪子,落下三壅酒什麼稀罕?”於是罰了阿、何兩人的亂令酒。紀昀笑道:“我也為此風浮一大白!”於是錢度接着道:
“一壅送李白,一壅送詩聖,還有半壅杜康酒,送與陶淵明!”
“這才兩壅半,那半壅呢?”庄友恭問道:
“留給庄友恭!——你那麼向著他,自然要賄賂賄賂。”紀昀說著,又道,“要如此說,我也有了。”遂念道:
天上風一陣,落下五萬金——錢莊子給龍捲風卷了——
忙將三萬來營運,一萬金買田置產,五千金捐個前程。還剩五千金,遨遊四海,遍處訪佳人!
眾人聽了不禁大聲喝彩:“這銀子使的是地方兒!”阿桂手舞足蹈,笑說:“實在這才得趣,把庄友恭的比下去了!”還得往下說,樓下上來了三位客人,最顯眼的是傅恆。眾人都知道他身份高貴,忙站起身來讓座。說道:“傅六爺來了!‘快入席,這裏正說酒令呢!”傅恆舉手投足間淵亭岳峙果然氣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