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第二十七章世情澆漓新茶舊茶授受相疑太上今上(9)
滿殿的王公大臣一片死寂:因為冊封之命已經下達佈告,說的就是皇帝,別無異辭。皇帝就是皇帝,事事都要“請示而後施行”,那和臣工有什麼區分?人人都在想這段節外生枝的話,卻一時想不清爽,而且這也不是說話的時地。乾隆見眾人屏息聽命,不無得意地一笑,揮手道:“顒琰的喜日子,在體仁閣設的有筵。就是這樣很好,諸王眾臣工去領筵吧!”又對顒琰道,“還是你代朕,遇到老臣子老奴才,要殷勤勸,不要他們多用酒。”說罷命駕,“朕去壽皇殿歇息。過午之後再回圓明園!”
“兒臣恭送皇阿瑪……”顒琰又叩頭道。不知怎的,他的聲音有點氣怯。
此刻阿桂、和珅和紀昀、劉墉都在班裏。太子先出殿,眾人腳步雜沓紛紛跟着,已經亂了班序,劉墉走着,覺得有人扯了一下袍角,回頭看是紀昀在身邊,笑眯眯沒事人般跟着蹭步兒,再看阿桂,卻在紀昀身後,也用眼瞟自己,卻是一臉木然。劉墉便知有話,回身對阿桂笑道:“今兒是和珅當值軍機處。我們倒清閑了,侍會兒到四庫書房老紀那兒,他弄來的好墨,欠你們的字賬今天還。”和珅在前側走,聽見了回頭笑道:“順便給我也寫一幅。”劉墉極爽快地應口答道:“成!”
三個人這般兒默契,胡亂到體仁閣應了個景兒,各自推說“忙”,辭了太子出來,剔牙散步說笑着跟紀昀去了。
在紀昀文卷堆積如山,滿地灰土紙片的公事房裏,劉墉做張做智寫了幾幅字,晾着墨漬,也不禮讓就都坐了。略一交換眼神,阿桂開口便單刀直入:“我們千難萬難,竭蹶維持,才得這個局面,別人幾句話幾件雞毛蒜皮小事就動搖,現在最要緊的是第一,三個月內不能再有變故,十五爺要能順利登極;第二,要問清皇上,交不交皇帝玉璽,皇帝單獨接見大臣不?第三,訓政局面看來難以改變了,但詔書是不是單用嘉慶名義?我以為,最要緊的是頭一條,力爭的是太上皇不單獨接見大臣,一定要交玉璽。時辰緊,我們不能長談。我想的就這幾條。你們再看。”他說的十分簡捷明了。大家心裏明白,就這樣的聚會也十分難得。紀昀哆嗦着手往煙斗里裝煙,說道:“伍次友老先生有詩‘君子搏小人,如同赤手搏龍象’——什麼也不說了,阿桂的意見都對。但十五爺萬難出面,誰去說?諍諫、苦諫還是譎諫?”
“我去。”劉墉也吸煙,濃濃的噴了一口,“皇上現在是老小孩,不能譎諫。老人懵懂家人子弟也有猛喝提醒的,一味哄順着反而麻煩。”紀昀道:“你一個人不成。要車輪戰,皇上有時糊塗有時清明。軍機處就什麼也不幹,也得看守他,要作到無孔不入。”
“太子要一如既往。”阿桂道,“我們不能串連,太子幕里有的是能人,大家心照不宣。”
“是。我們一齊去見皇上,一個人不夠力。”紀昀道。
“我一定拼了老命爭。”劉墉道。
阿桂聽着一個個短促明了的,濃濃地鎖着眉着道:“這又不是赴難,不要太綳的緊了,今天不是領了十五爺代天設的筵么?明天一齊進去謝恩。要和相領銜,把禮部安排的登極儀典奏上,要和珅領銜說十五爺孝恪天地,仁德忠厚。這樣他至少背地不能直接再冒壞水兒了。然後由劉墉召見內務府堂官,皇上任何待遇有絲毫減退,要殺無赦——老羅鍋子要多費心,裏頭的人還是怕你些。我們辦事照舊,劉墉你就諫吧,諫不下來,我們再上。”
“成!”這些都是久居相位謀算無了遺的人,一聽便知可行,無由再多說便異口同聲答應。聽着外頭書辦說話:“和相爺您來了?”同時一個微笑散立起來。便聽和珅笑着近來,隔門問道:“老劉,我的字呢?這回筆沒毛病吧?”劉墉笑着迎出來,說道:“晾着呢!他們都說還成——寫的‘高堂明鏡悲白,朝如青絲暮成雪’。內務府那邊我還有事,你去看吧,好歹回頭再論——紀昀在裏頭呢!”說著和阿桂同去了。
紀昀叼着大煙斗,看着和珅進來,笑道:“喏,那是你的,再稍晾晾就得。你就等不及,還親自來了。”和珅笑着看那幅字,又看劉墉給阿桂和紀昀的,只笑着說了句:“你就這屋裏抽煙,也不怕走了水(失火)?”又道,“那我再等等來取。”說著就要走。紀昀突然靈機一動,叫住了他:“老和,你略留留,我有幾句話,聽不聽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