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第二十七章世情澆漓新茶舊茶授受相疑太上今上(4)

227.第二十七章世情澆漓新茶舊茶授受相疑太上今上(4)

乾隆默默踏着已變得堅韌的絨草踱到了園邊小渠旁,揀了一塊潔凈的青石坐下。***這裏看去卻甚是凄清,筆直的堤上秋草已半枯黃,連堤外的花籬也老葉萎謝,寂寞地偶爾翻動着葉片。渠水仍舊潺潺,清澈得可以見到渠底的小石沙礫和努力上游的小魚,也有不知名的樹葉和草節在水面上粼粼漂過。深暗色的樹林樹榦像被一層寒霧淡淡籠着,除了風過葉落,幽深得看不到透底,神秘的幽靜中只能聽到草間小蟲日——日——嗡——嗡——的——不知是求偶還是求食的嚶嚶悲鳴……

乾隆悵望着這景緻,低垂了花白的濃眉,一手窸窸窣窣在另一袖筒里摸索着,半晌,取出一張薛濤紙,展開來掠了一眼,上頭寫道:

%%南苑凄清西苑荒,

淡雲秋樹滿官牆。

由來百代聖天子,

不肯將身作上皇。

他默念了一遍,又裝回了袖子裏。懷春打破了岑寂,在旁問道:“皇上,這紙上寫的啥子?您已經看過三次了。”

“寫的朕就要做太上皇了。”乾隆怔怔地答道,“要由兒子來當家了。”

“我記是和大人送的,是他寫的?”

“不,他寫不來這樣的詩。是鄭板橋寫的。”

“鄭板橋……是個翰林吧?”

“不,翰林院裏寫不出這樣的詩。”

乾隆又搖了搖頭,旁邊的思春掩口微笑,說道:“皇上都瞧得起,必定好的不得了了!這人的名字好怪,我們老家那塊就有座板橋,是歪的,他那塊一定有座‘正’板橋了——他必定是李白的同年進士!”乾隆聽得莞爾一笑,說道:“鄭板橋是本朝人,李白是唐朝人,怎麼個同年法?你們會弄詞曲兒,就是不讀書——錯了一千年……不過,唐朝有個唐玄宗,倒是和李白同年代的,年歲朕沒有考定,恐怕也差不多——就是唐明皇,知道吧?”

“唐明皇我知道!”懷春驚喜地拍手笑道,“是戲祖宗,唱丑兒的。如今唱戲的開台都祭唐明皇!我們學唱媽媽說的,李白醉草嚇蠻書,高力士脫靴——都是唐明皇!”

乾隆開心地笑起來,懷春思春也就為逗他一笑,也都嘰嘰格格連比劃帶笑說戲。乾隆卻又變得沉鬱了,撫揉着膝蓋說道:“唐明皇也是雄主呢!開元之治……那是何其繁華昌盛!晚年不中用了,弄出亂子來,逃到四川。他跟前有個楊貴妃……也死了。《長恨歌》裏講的就是這事兒——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他曼聲背誦着,林間草樹間回蕩着他自己的聲音,眼睛已變得有些模糊。思春忙過來用手絹子給他拭淚,笑道:“皇上這又何必?看三國流淚,替古人傷心么?——咱們不說唐明皇了。”乾隆平靜了一下,說道:“說說也好嘛。他後來是作了太上皇。他在四川,他兒子在關內靈武當了皇帝,接了他回來。”

“當太上皇有什麼不好?”思春見乾隆神色鄭重,笑道,“唐明皇是個有福的,兒子孝順。”

“孝順。”乾隆面無表,“用了三千羽林軍。”

“那對的,怕路上有賊劫了老爺子吧!”

乾隆想正面回答:“是為了挾制老爺子,防着老爺子再奪皇位。”嚅動了一下嘴唇,卻換了話題,喃喃說道:“這裏景色真美……朕從來沒留意過這樣兒的秋景,美得令人憂傷——淡雲秋樹、南苑西苑……真是太好了……我們再走動走動吧……”方欲起身,見和珅遠遠從南邊抄着方步過來,乾隆笑道,“他畢竟年輕些,走道兒能看出來。”見他近了,又問道,“怎麼去這麼久?”

“怎麼跟的人這麼少?老年人要多熱鬧些,也不怕皇上寂寞!”和珅走得身上一層微汗,給乾隆打千兒行禮起來,嗔着二春說道,“這地方也太荒涼了,散步也尋個好景緻嘛!”“你懂什麼叫好景緻?”乾隆說道,“這是朕的旨意,她們敢違?”和珅換了微笑,低聲道:“奴才也是關心主子么!奴才去了清梵寺,又返回大內。大內都差不多走空了,跟嘉親王去迎福康安回來,軍機處就只留了個劉墉當班,站着說了幾句苗疆的事,又到內務府催侍候主子跟前的月例銀子。事兒也沒辦成,又惦記主子有事招呼就趕着騎馬回來了——幾年沒騎這畜牲,直犯生分尥蹶子,顛得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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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6卷)(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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