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美麗深淵(1)(3)
白阿姨果然對她態度很溫和,邀她一同吃早飯。***二人一邊一個面對面地落了座,小曼心裏砰通砰通跳得很厲害,這陣式有點像為什麼事在談判。
小曼不知這早餐究竟該怎樣吃,她從未在早餐上吃過水果,所以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白阿姨後頭學着,她倒點牛奶,她也倒點牛奶;她喝一口橙汁,她也跟着抿了口橙汁。那橙汁是無糖橙汁,很酸的,小曼喝了一口,繃著勁不敢皺眉頭。白阿姨嚴格遵守食而不語的原則,吃東西的時候嘴唇抿得緊緊的,細細地嚼着嘴中的食物。有好幾次金小曼想張口跟她說自己的事,見她那副凜然的樣子倒又把就在嘴邊上的話給嚇回去了。看得出來,白阿姨生活得很仔細,時時處處講究美容,別人吃飯是為活着,而她吃飯僅僅是為了好看。她恨不得把她那張臉貼上保鮮膜塞到冰箱裏去。
她吃飯吃得很少,以保證她窈窕的身段。
“你來北京打算玩幾天?”
吃完最後一片白阿姨親手研製的難吃得要死的“健美食品”,小曼聽到白阿姨的問話。
“我準備——”
“健美食品”終於把小曼給噎住了,小曼咕碌咕碌直翻白眼。
“我是來北京找工作的。我已經——畢業了。”
金小曼不敢抬頭去看白阿姨那雙好看的鳳眼。她鼓足勇氣把杯子裏所有的酸橙汁一飲而進,心裏說管它哪,反正豁出去了。
金小曼在白阿姨家安頓下來。她沒什麼東西,就一個雙肩背,裏面裝了一把牙刷、兩本書和一套內衣褲。白阿姨替她騰出一間朝東的小屋讓她住,她說這間屋本來是你宮叔叔住的,後來他又搬書房裏去睡了。說著,她朝一個緊閉着的房門努了努嘴,又說,他晚上睡得晚,一般要到中午才起來的。
小曼喜歡這間小屋,面積雖小,但透着玲瓏精緻。
這間屋不是很標準的方方正正的形狀,朝南是很大的一扇窗,幾乎佔了大半面牆。朝東那面牆向里凹進去一塊,凹進去那一塊獨立地帶有一扇窄長形的小窗,陽光從那裏透進來的時候總是線性的形狀,一綹一綹的,好像梳子梳過一樣。
這面小窗的窗口擺着一隻直口花瓶,裏面什麼都沒插。花瓶的上半部分被太陽照透了,反射出來的光線像玉一樣好看。和花瓶並排放着的是一組低櫃,柜上放有一男一女兩個玩偶。
木床是齊窗放置的,躺在床上,窗外的景色可以盡收眼底。不過後來小曼才知道,這幢樓是附近最高的一座住宅樓,躺在十九層就等於躺在空中樓閣中,是沒有什麼景色可欣賞的。外面是空茫茫一片,在沒有月亮的晚上,簡直就像航行在無邊無際的大海里一樣,讓人空空蕩蕩沒着沒落的。
白阿姨家一共三口人:白阿姨、宮叔叔還有他們十九歲的兒子白宮。白宮在大學裏讀中文系,這個暑假跟幾個崗學一塊到北戴河去玩了,要到快開學的時候才能回來。那保姆素兒住在廚房邊上的一小間裏,手腳還算勤快。
“就是不太會說話。”白阿姨表淡然地說。
白阿姨說話的時候很少牽動她的表肌,以免在她的臉上增添新的皺紋。這就使得她的面部表看起來多少有點怪,她生氣的時候不敢皺眉頭,高興的時候又不敢大笑,讓邊上的人都替她感到累得慌。
周末那天,白阿姨家來了幾個客人,便把餐桌搬到大客廳里去了。
白阿姨家請客,是重樣子不重實惠的。
“現在的人,什麼沒吃過?重要的不是吃,而是氣氛要好。”白阿姨對正在幫忙準備的金小曼說。
金小曼是個手腳伶俐的女孩,什麼事一點就通,一看就會,自然討人喜歡。素兒在廚房干點粗活兒,枱面上的活全由金小曼一個人包了。桌布,酒具,鮮花,燭台,餐巾紙一一擺放在了它們應該的位置,白阿姨對金小曼乾的工作很滿意。
白阿姨家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窮講究”上了。金小曼看得出來,宮叔叔對她這一套很不贊同。
宮叔叔的工作是編纂大百科全書。他的書房是不讓任何人進的,包括他妻子在內。他除了吃飯的時候從書房裏出來一下,其餘時間全部呆在裏面,睡也睡在裏面,誰也不清楚他每天具體做些什麼,他的生存狀態對外人來說簡直像個謎,開電梯的那個瘦女人就曾經說過,白家的那個先生有時一個月都不下一回樓。他們習慣把白阿姨家稱作白家而不是宮家,因為這裏的人對這家的男主人基本上沒什麼印象,與之相反,女主人又總愛打扮得那麼花枝招展極為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