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一章美麗深淵(1)(14)
白宮說的那家館子生意好得有些過分了,裏面的人滋滋地烤着肉,外面的人卻坐在沙上干喝茶。服務小姐臉上的笑容有些堆砌,並且一道道地上茶,白宮說“不用了,我們已經喝得夠多了”。於是他們走出來,又重新回到了大街上。這時候的天色才真正黑下來,路邊上所有的燈都顯得格外地亮。
僅這一會兒工夫,街上的人就都好像各就各位了似的,該回家的回家了,該上哪的也全都到達了。馬路上不像剛才那麼擁擠了,公共汽車慢悠悠地從街角調頭彎過來,動作顯得笨拙而又緩慢。路邊的小飯館裏已經滿了座,喝酒的人紅頭漲臉的,隔着玻璃窗就能看到他們的種種醜態。
白宮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要不到我們學校附近去吃吧,那邊的餐館我比較熟。金小曼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並不多嘴。她今天晚上的表現乖得讓人起疑,白宮吃不准她的態度,還沒看清站牌就帶她上了一輛往北開的公共汽車,售票員的頭頂上方亮着一盞小燈,她人倒蔫蔫的像是要睡著了似的。小曼隨着車身的搖晃一跳一跳地跑去買票。售票員問她上哪兒的時候她微微扭過臉來問坐在後排座上的白宮:“你剛才說去哪兒來的?”
他真經不起她那樣稚氣的誘惑,她看上去好像什麼都不懂又什麼都明白似的。白宮下決心似的說出學校那一站的名字,在他自己看來簡直有點咬牙切齒。
他們在校門口那一站下車,因為是周末,校門口那幾家餐館生意格外地好。白宮帶小曼去了一家坐落在一個高台階上的門口掛着兩個極大的紅燈籠的小飯館,那燈籠幾乎佔了木門的一半,流蘇長長地垂下來,好像罕劇里的佈景一樣。
餐館裏鋪着紅白相間的格子桌布,吧枱上擺着漂亮的酒具。白宮沒看菜譜便熟練地報出幾樣菜的菜名,還點了一種色澤橙黃的桂花陳酒。
“你常來這兒喝酒吧?”金小曼朝白宮晃了下杯子說。白宮定定地看着她,道:“小曼,今天這件衣服真好看。”“是人好看吧?”
“人嘛——人就不用說了。”
他笑了一下,整齊的牙齒即便是在幽暗的光線下也顯出它與眾不同的潔白。小曼說我嘴角上有一顆痣,人家都說像我這樣的人有吃福。
“那就多吃點。”白宮說,“小曼你知道你來我家這麼長時間了,我這還是第一次約你出來。”
金小曼頭也不抬地說:“那以後你就天天約,在你家吃飯可真叫人受不了,全是健美食品,你媽也太那個了。”
“我媽她主要是沒事幹。現在收了幾個學生教他們彈琴,緒也好多了。”
兩個人一談起家裏的事來,感覺上倒有點像一家人了。這時候,臨桌有兩個女孩朝這邊指指點點。白宮回頭看了一下,告訴金小曼那兩個是他們同班同學。小曼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問了句:
“你們班有女生追你嗎?”
白宮說:“你是希望有呢,還是希望沒有。”
“我希望你實事求是,實話實說。”
“這口氣聽起來怎麼跟審犯人似的?”
小曼笑道:“不說就是有秘密。來,為秘密乾杯!”
小曼聽到玻璃杯在空氣中叮地響了一聲,聲音格外清脆。她感到此時此刻自己心中好像有一扇紅油漆小門吱扭一聲朝什麼人打開了。
白宮說吃完飯讓小曼到他們宿捨去看看,又說周末同學都回家了,他們宿舍里也沒別人。說完又覺後悔了,好像別有用心似的。小曼答應得倒很爽快。於是吃過飯以後他倆慢慢向校園裏走去。
校園裏不知是什麼花早早地開了,黑暗中湧出一股股莫名的暗香。白宮似乎專找黑暗的小道走,小曼漫不經心地說你們學校的路燈是不是都壞了。說得白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在天黑小曼看不出來。
白宮覺得這次行動就像他精心策劃好的一個陰謀似的,一切都按照他想像中的事進行。當他十分順利地把金小曼放進屬於他的那個全校最乾淨的白蚊帳(他們學生宿舍一年四季都掛蚊帳)的時候,他沒有勝利后的喜悅,反而覺得自己有點無恥。自己背着母親做這事——他不敢往下想下去,只覺得頭暈。他想這大概是果酒的後勁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