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容顏,這是一場我們的戰爭(1)
第54章容顏,這是一場我們的戰爭(1)
1
容毓在心裏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電話卻響了起來。
是林筠堯。
容毓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她接起電話,說,“喂?”
林筠堯說,“我在你門口,過來一下,有東西給你。”
容毓幾乎是飛奔着過去的。
來到門口,遠遠的,她就看到了林筠堯,他站在那裏,玉樹臨風,鶴立雞群,看起來那麼好看。
她低頭整理了一下她的長裙,讓自己用最美好的微笑面對他。
她不知道他要給她什麼,她心裏總有那麼一個美好的希望在,以往林筠堯也是很浪漫的,會準備一些驚喜給她,她想起那些來,總覺得一切還是昨天一樣。
她慢慢走過去,卻看見林筠堯又在吸煙,他靠在車上,幽幽看着遠方,有幾天不見,他看起來好像瘦了一圈。
她走過去,“筠堯?”
林筠堯轉過頭,對她淡淡笑笑,然後說,“上次的傳單,還在我這裏,我路過,想起來了就給你送過來了。”
原來是傳單。
她走過去,為自己剛剛的心情感到很慚愧。
她說,“謝謝你,不用那麼特意來的其實。”
“不是特意來,但是總是要給你的,我要這個也沒用。”林筠堯將傳單給她。
她接過了傳單,看着他對她又笑了笑,那笑容卻是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清湯寡水般的笑容,卻讓容毓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她看着他往自己的車走去,看來這就要走了。
容毓想起那一天,秦桑對她說過,林筠要當初因為她離開,怨恨了容顏八年,秦桑說,他還是愛她的,否則,怎麼會那麼怨恨容顏呢。
林筠堯打開車門,正要進去,一隻小手,卻在背後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襟。
他低頭,看着她嫩白的小手,好像個小孩子的手一樣,那是彈鋼琴的手,是一雙十分漂亮的手,但是容顏的卻不一樣,容顏什麼都會做,會自己做家務,會自己洗衣服,做飯,會每天對着電腦屏幕不斷的打字,容顏的手細長,卻不好看。
他回過頭,對容毓笑,“怎麼了?”
容毓仰起頭看着他,“筠堯…”
她鼻子上溢出薄薄的汗水來,使得那一張小巧的臉,更顯憐愛,她一直鼓着嘴,好像有話,卻又說不出的樣子。
她想了半天,閉了閉眼睛,終於抬起頭來,直視着他,“筠堯,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這句話,一字一句,都重似千金一樣,那麼艱難的從她嘴裏說出來。
林筠堯愣了愣,他看着容毓,許久沒說話。
她越來越緊張起來,那麼緊張,手緊握着,蜷在身前,看着他。
他緩緩吐了口氣,看着他笑着說,“小毓,記得海嘯的那天晚上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他推她的手,溫柔的,她卻再次緊緊的拉住了他,既然已經說出口,她總想說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啊,怎麼能這樣就讓他走了?
她說,“我知道我不應該,既然我已經走了,何必再回來呢,可是,我聽到你因為我人性的逃走,恨了容顏八年…我,我覺得我不說出來的話,一定會是個遺憾,我總是膽小,沒容顏那麼果決,這次如果我還一直膽小下去…我不知道會不會真的會後悔,我不想後悔所以我才…”
他卻回過頭,看着她,他說,“我跟容顏已經在一起了。”
她呆在那裏,看着他用平靜的口吻,說出這一句。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已經足夠了。
她的手慢慢滑下來,她向後退了兩步,艱難的低頭看着的雙腳。
“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任何私慾的,純粹只是朋友間的感覺,他說,“不想回美國了就留下來吧,畢竟這裏是家。”
說完,他只是笑了笑,上了車。
2
容毓回到酒店的時候,一路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她坐回了床上,蜷縮起了雙腿,一邊秦桑正在護膚,她擦着臉,說,“把我的香水遞給我。”
但是卻沒人回應。
她回過頭,才覺得容毓的表情不對,她皺起了眉頭,來到容毓床上,跟她坐在一起,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容毓低着頭,將頭埋進了膝蓋里,幾乎聽不見聲音了,“我去跟筠堯表白了…”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主動跟一個男人表白。
“啊?真的嗎,結果怎麼樣?”
“他說,他跟容顏在一起了。”
秦桑驚呼了聲,用各種聲調,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怎麼可能,跟你姐姐,他明明是愛你的。”
容毓說,“是他親口說的,而且我早看到,他們一起去看演奏,一起去散步…是我太蠢了,才會以為他們那樣只是朋友,朋友怎麼可能一起去散步看演奏?”
秦桑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會愛上容顏,容顏哪點比你強?她沒你漂亮,沒你善良,沒你溫柔,她什麼都沒有,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什麼不對,小毓,是他騙你的吧?”
“不,他很認真。其實我早該知道,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少年了,他越來越溫柔體貼,但是,他對我也越來越疏離了,再見面后,他對我禮貌極了,但是也只是禮貌而已,一點也沒有以往的親密了,可是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是我不對,秦桑,我做了壞事了,我怎麼可以去跟他表白呢…”
秦桑扳過了她的肩膀,“不,小毓,你幹嘛都怪在自己身上,我覺得一定很蹊蹺,你那個姐姐不是省油的燈,你這麼善良,她心腸又那麼壞,一定是她從背後搞陰謀,讓林筠堯不能跟你在一起。”
“不,不會的,容顏才不會那麼做。”
“是你太傻了,就算她做了,你也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壞。”秦桑說著,看容毓根本沒心思聽這些,她終於不再多說。
*
晚上,容顏忙到了很晚才回到住處,徐瑛露在家裏做飯,幾乎要炸掉了整個廚房,容顏原本要忙到更晚的時候才回來,聽到徐瑛露的電話,連忙立即趕回來。
兩個人坐在那裏把廚房收拾好了已經快十一點,飯也沒吃成,只好叫了外賣。
簡單吃了點油膩的快餐,徐瑛露筋疲力盡的坐在榻榻米上,看見容顏竟然靠在一邊看起了案例,她說,“不是吧,晚上你還這麼用功,剛收拾了一整個廚房,該休息一下了吧。”
容顏頭也不抬,“有個案子後天要開庭,我看看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你手裏不是只有兩個案子?”
“我手裏有六個案子。”
“天哪,六個,容顏,你瘋了嗎,你把自己當機械人了?”
容顏抬起頭,“有案子找我說明我現在風華正茂,名聲大作,是一件好事,我這個月收入要翻番呢。”
徐瑛露卻說,“賺錢也不是這麼賺的,一刻閑着的時候都沒了,六個案子一起,虧你能做的下來。”
容顏只抬起頭笑了一下,拿起文件夾來,“我去樓上看,你看電視吧。”
徐瑛露無奈的搖了搖頭,到了閣樓,容顏開了空調,坐在窗前,靠在牆上,透過窗子,看看外面。
灰暗的夜色彷彿一張大網,將整個世界籠住,她伸出手去,以為能伸出這個世界,以為能觸摸到一點陽光,但是,抓在手心裏的,仍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半夜,李映月睡不着覺給她打電話。
她因為擔心那個孩子的事,總是驚醒,她說,“他們如果把孩子推給我該怎麼辦?他們不會對孩子說什麼幼稚的話,讓孩子來選我吧?”
容顏迷迷糊糊的說,“如果你實在擔心,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個孩子。”
李映月想了一下,說好。
從孩子出生后,李映月還從沒真正的好好看過那個孩子。
她在路上就一直緊張,容顏開着車,側頭看着她,安慰她說,“別太緊張,到那好好說,畢竟,你們也曾經是最親密的戀人,互相理解,互相包容過,現在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呢。”
李映月扶着額頭,看向外面,從她的臉上,看得出她的焦躁和不安,容顏知道再多說什麼大概都沒用,只能搖搖頭,不再多說。
到了之後,李映月一進去,就聽見了那個男人吵鬧的聲音,容顏坐在車裏,聽了一會兒,吵鬧聲仍舊不斷,容顏嘆了聲,還是忍不住下了車,跟進去,就看見那個男人拽着李映月,要趕她出去的樣子。
因為兩個人剛剛有過激烈的爭吵,他甚至沒發現容顏,容顏忙過去,看着那個男人,說,“她是帶着律師來的,你要注意,現在法官沒規定她不可以看自己的孩子,如果你現在干涉,甚至在肢體上有大的碰撞,導致我的當事人有什麼問題的話,我會在法官面前控訴!”
他並不是什麼知識分子,一聽容顏這樣說,當即停下了手,有些膽怯。
容顏見他不再亂動,才走過去,拉過了李映月,然後看着那個叫陳臻生的男人,她說,“你看看映月現在被你折磨成了什麼樣子,陳臻生,她不過是想來看看孩子,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鬧下去了,說真的,看着你們現在這樣…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愛過她?陳臻生,你問問你自己,你愛過她嗎?如果愛過,怎麼忍心看着自己愛過,不,就算只是曾經愛過的女人,被你折磨成這樣?”
陳臻生幽幽轉過頭,看着有些削瘦,因為剛剛的爭吵,現在頭髮都有寫凌亂,臉色蒼白一片,嘴唇乾癟起皮的李映月。
他唇角動了動,眼中終於有動容,他看了眼容顏,卻還不甘心的樣子,罵了句,“我知道你,你就那個在法庭上污衊我的律師,成律師說了,你是他們律師界的恥辱,好,我不跟小人斗,我讓她看。”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嘭的關上了門。
李映月這才鬆了口氣,攏了攏,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回身,看見坐在床上一臉膽怯的孩子。
不管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
李映月拿了手裏提前準備好的禮物,一些吃的玩具衣服,她放在一邊,然後坐過去,拉孩子的手。
孩子臉上明顯閃過驚嚇,忙縮回了手,身子都似乎在隱隱的顫抖。
李映月的手僵在那裏,終究還是慢吞吞的,收了回來。
她說,“對不起,媽媽不要你了,是媽媽不對,我不會說什麼以後你長大就會明白這種話,就是你長大也依舊恨媽媽,媽媽也不會說什麼,你恨的是對的,如果你願意跟着媽媽一起生活,媽媽答應,但是如果你根本不願意,你如果一直會恨我,根本不想理我,你就不要聽你爸爸糊弄你。”她微微仰着頭,看着遠方,無奈的嘆息,“你還小,但是你有權利選擇你想要的生活,媽媽只想說,我尊重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我一點也不怨你,不討厭你,但是我恨你爸爸這樣利用你。”
她說完,起身,大步向外走去,頭也不回的,幾乎是逃走般的。
容顏看了一眼那個孩子,孩子咬牙切齒的模樣,讓人畢生難忘。
容顏跟着李映月上了車,李映月在車上,一直捂着臉,但是卻沒有哭聲,沒有眼淚。
容顏走過去,靜靜看着,慢慢的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映月…”
她抬起頭來,笑笑,很勉強的感覺,但是終究是笑出來了。
開車的時候,李映月說,“我都能想的到他家人怎麼跟孩子說我,一定會說,你那個沒良心的媽不要你了,以後你也不要她,要恨就恨她去,她是壞人,她是混蛋,她禽獸不如…這類的話。”
她說,“哎,反正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又能怎麼樣呢。”
她歪頭看容顏,“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啊。”
容顏笑,握着方向盤,看着前方,“怎麼,借酒澆愁啊。”
她說,“很管用的。”
容顏說,“不是說借酒澆愁愁更愁嗎。”
“那是謬論,一個人是借酒澆愁,兩個人一起喝酒互相傾訴,絕對很有用,走吧,別矜持了。”
容顏想了一下,終於鬆口,“好吧,陪你一起。”
晚上兩個人自己在酒吧的卡座里,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碟花生米,一碟小鹹菜就着,她們互相碰酒瓶,然後靠在那裏,一口氣喝下去。
一會兒的功夫,就微微醉了。
容顏起先並不想喝,她說一會兒還要開車,但是李映月勸她,說難得放縱一回,一生難得幾回醉巴拉巴拉的,一定讓她喝,她只好提前找好了代駕,陪着李映月放縱。
李映月喝着喝着就哭了起來,眼淚好像怎麼也流不完一樣,也不出聲,就是一直那麼流着淚,哭的眼妝完全花在臉上,她還哈哈的笑着,抹了一把,大叫一聲,“真痛快。”
一邊有泡吧的帥哥被驚的回頭看,看到李映月那張怪臉,嚇的都渾身一縮。
她卻不在乎,雙腳搭在桌子上,半躺在座位上,看着容顏,說,“我知道有多少人罵我,我也知道,多少人覺得我自私,覺得我混蛋,禽獸不如,是啊,哪有當媽的這樣的,我是混蛋,我是混球…”
她大口喝了一杯酒,說,“我只會自己找借口,其實這些是我的錯,我說什麼我一點也不想生,是被逼着生下來的,這都是給自己找借口。如果當年真堅持不想生,就該早早堅持着,就算偷偷的去,也能的打掉孩子,而不是怪被人強迫,被人逼着,是我傻,是我錯。”
她看着容顏,頂着一張花臉,看起來那麼痛苦,“我跟着陳臻生的時候,才17歲,從學校走出來,跟着他的時候,飢一頓飽一頓,連飯都吃不起,他有工作,可以在工作的地方吃東西,他不知道,我在家每天餓着的感覺,我不敢告訴他,我知道我沒資格抱怨,這些都是我自找的…”
“我在學校也是三好學生,也是重點大學的苗子,也是老師同學都喜歡的好孩子,但是我遇見了陳臻生,我傻兮兮的以為那就是愛情,不管他是不是貧窮,不管他是不是還不成熟,不管他能不能跟我一直走下去,我就義無返顧的跟他在一起了。”
“我跟你說過嗎,我是離家出走的。”
“那天,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天,我跟我爸說不想上學后,我爸愁的頭髮都白了,我卻只相信我眼中的狗屁愛情,就死活要跟陳臻生走,不想再上學,我爸氣的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門,一分錢也不給我,就讓我待在家裏反省,我自己在房間裏想,我不能這麼硬碰硬,我就想了個該死的蠢辦法,我跟我爸說我會繼續上學,我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再去跟陳臻生一起生活。”
“我爸聽了特高興,我這輩子都沒見他那麼高興過,我爸怕我一個人走着上學冷,當時騎着個自行車,大黑天的,頂着大雨,送我去學校,我抱着一大包的東西,他怕我沉,把東西抗在自己的肩上,他那時已經四十幾歲,他身體也不好,他騎車的樣子歪歪扭扭的…”
“他放下我之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笑着跟我說,你好好學,放學我來接你。”
“他那天晚上沒接到我,因為我沒進校門,我看着他走了,就往車站跑去,我就去找陳臻生去了,我邊跑,邊看着他騎車回去的背影,我能看到他艱難的蹬着腳踏車,雙肩都在顫抖的樣子,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那天的背影,後來多少個晚上,我都能從夢裏看到他那時的背影,我知道我就是個罪人,我就是個混蛋。”
她哽咽出聲,低頭抓着自己的頭髮,“後來我知道我媽病了,別人告訴我,我走後,她天天一個人趴在床上哭,她就是因為我,才害了病,我趕回去的時候,我媽因為心臟病,躺在床上不能動,醫生說要馬上手術,但是風險很大,我爸害怕風險堅持不讓我媽手術,只讓我媽好好養着,他一個人在旁邊端屎端尿,照顧我媽,那個時候我才覺得,我這個不孝女,竟然就把雙親丟在那裏,去追逐什麼狗屁愛情…也是在那天我才決定,我要繼續上學,我要孝順父母,我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來彌補因為我而造成的這些悲劇,那個孩子沒了我,她一樣能活下去,但是我媽沒了我,她會死的…”
她說,“所謂的愛情,激情過去后就沒了,被現實磨的一丁點也不剩,但是親情,卻因為這一段荒唐的‘愛情’,被我丟在一邊,青春期的叛逆過後,我才忽然覺得,我真的是用我的叛逆,害了我的家庭,也害了所有人,這個時候我必須要選擇,選我的父母,還是那個孩子,而不管選哪一面,我都會被人職責咒罵,所以就算現在我被罵,也是早就料到的,我不哭,我不能在他們面前哭,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跪着,我也會走到底!”她喝掉了最後一點啤酒,然後仰頭笑起來。
容顏只是坐在一邊靜靜的聽着,聽她說完了,她也跟着喝了一口酒。
酒吧的旋轉燈一直在晃着,晃的人眼睛痛,容顏閉了閉眼睛,看着那顏色昏黃的啤酒,她覺得那顏色很漂亮,好像黃昏時候的海水一樣,搖晃着,將人生從起點,晃到終點,從一個極端,晃向另一個極端。
李映月看着容顏,說,“容律師這幾天心情也不好吧。”
容顏挑眉,“你怎麼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