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楚歌四面(1)

第29章 楚歌四面(1)

第29章楚歌四面(1)

俞雲雙原本沒想在宮中久留,只是因着告辭之時被季太妃攔下,再加上後面俞雲宸的到來,便耽誤了些工夫。等到她與卓印清出了宮門回到長公主府時,日頭已然開始向西傾斜了。

中秋已過,寂寥的落日被秋意凍結成一片暗紅,即便是同一輪圓日,正午時候的暖柔到了此刻也變了臉,夕陽光芒伴着陣陣晚風灑在人的身上,激起透骨寒涼。

俞雲雙知道卓印清的身體扛不住冷,到了長公主府中,立即吩咐下人為卓印清去熬制驅寒的薑湯。

因着一直在身邊服侍的映雪還在懷安國公府中打點行囊,此刻來送薑湯的便是俞雲雙的另一名侍女,名喚囊螢。

卓印清從囊螢的手中接過白釉湯碗,眉目含笑地看了俞雲雙一眼,道:“囊螢映雪,以前不知道囊螢,我本以為你將侍女喚作映雪只是為了增添雅緻,卻沒想到雅緻之中還有着一番寓意。”

囊螢雖然年紀比映雪長,性子卻不如映雪那般沉穩,聞言“嘻嘻”笑了兩聲,口吻帶着得意道:“長公主剛賜名的時候,囊螢還嫌棄自己的名字沒有映雪的好聽,覺得正是因為如此,殿下平日裏出行才不喜歡帶着囊螢。”

俞雲雙知道卓印清素來不喜歡喝葯,原本正緊緊地盯着他,以防他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做些小動作,聽了囊螢這句抱怨,也忍不住睨了她一眼,黛眉微挑道:“你若是有映雪的一半穩重,不該說的話從來不說,本宮也不會不帶着你。”

囊螢趁着俞雲雙視線又轉回卓印清的時候偷偷吐了吐舌頭。

待到自家的駙馬爺終於蹙着眉頭將薑湯喝盡,囊螢掃了一眼脈脈對視的長公主與駙馬二人,不待俞雲雙開口吩咐,便十分識趣地行了個禮,退出了兩人所在的屋子。

翌日清晨,俞雲雙從睡夢中醒來時,便聽到一陣衣袂摩擦的窸窸窣窣聲,睜開眼睛看向床榻的另一側,果然見到卓印清身着一襲黛藍色文官服,髮髻梳得整齊,此刻正掀着床幔看向自己,面露溫潤的笑意。

見俞雲雙醒了,卓印清低聲道:“我猜你這個時候會醒。”

昨日兩人從宮中回來之後,因着白日裏在季太妃寢宮發生的事情,俞雲雙雖然面色如常,心裏卻鬱結得厲害,就連與卓印清說話時都沒什麼精神,與他就着皎皎月光閑談至夜半,靠在他的肩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俞雲雙醒來的時候躺在榻上,外衫已然被卓印清除了,身上蓋着錦被,想來應是在她睡下了之後卓印清幫她除去的。這人分明比自己睡得晚,起得卻還是一如既往得早。

用手揉了揉眼,俞雲雙眯着鳳眸將卓印清打量了一番,問道:“你這是要出府?”

卓印清頷了頷首:“我正打算去大理寺。原本應該在大婚的第二日便去大理寺的,只是那幾日恰逢舊疾複發,便一直都沒有過去。如今已經陪你歸寧完畢,若是再不去整理那些卷宗,只怕會越堆越高。”

俞雲雙口中“嘖嘖”了兩聲,坐起身來半靠在床頭,懶洋洋地說道:“這大理寺的人若是知道每日裏為他們整理卷宗之人的真實身份是誰,只怕膽子都要嚇破了。”

“怎麼把我說得如此駭人?”卓印清笑了笑,伸手將俞雲雙鬢角的碎發別到了她的耳後,“你若是不想睡了,就快些起身吧,一會兒長公主府上必然會有不少人前來拜訪。”

俞雲雙握住了他的手,眸光微閃:“駙馬覺得今日會有多少人來道賀?”

皇子出宮立府與大婚都是值得百官同賀的大喜事,按理說不少與皇子平日裏交好,或有心攀附示好的,都會在第二日前來府上道賀。這樣的做法雖然算不得什麼結黨站隊,卻也能在皇子面前混個眼熟,向他示意自己的態度。

只是俞雲雙的情況與一般的皇子不同。

俞雲雙身為女子,大婚後的八日都住在懷安公府中,直至第九日歸寧完畢后,才會回到長公主府。是以若是在她大婚的第二日前去懷安國公府拜見,那麼賀的便不是她,而是懷安公卓崢。

去懷安公府上道賀,與日後來長公主府上道賀的意思截然不同。

凌安城中人盡皆知懷安公是聖上那一派的人,而在婚宴之上,俞雲雙卻公然拂了懷安公的面子。這件事情往淺顯里想,是這無雙長公主太囂張跋扈,連堂堂一介襲爵九世十二位的國公都不放在眼中。但若是被有心人往深里探尋,事情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畢竟懷安國公府也只是奉旨迎娶無雙長公主,站在懷安國公府背後的人,是當今的天子。無雙長公主這般大鬧自己的婚宴,是不是因為看不上這個夫家不得而知,但必然是在通過此事,向賜婚之人示威。

能在朝中混得風生水起的人,誰沒長着一顆七竅玲瓏心,況且無雙長公主那日的表現又那般明顯。這幾日凌安城中的大小官員都有些發愁,就連平日在朝堂上中立的人,也不得不好好靜下心來思忖思忖,到底應該去哪家拜賀。

俞雲雙知道在兩人成親的第二日,前去懷安公府遞拜帖的官員絡繹不絕。懷安公府那邊的人越多,自己這邊的人自然會減少,是以才會對卓印清有此一問。

卓印清牽着俞雲雙的手讓她坐起身來,氣韻從容道:“貴精不貴多。”

“這倒也是。”俞雲雙笑了笑,“若是都像往年那般一窩蜂地來,我還得擔心自己的門檻又被踏平了。今年這般情景正好,起碼能讓我看清誰是誰。”

同俞雲雙與卓印清猜測的別無二致,今日來長公主府上的人確實不多,除卻糊裏糊塗上趕着巴結無雙長公主的幾個迷糊官,前來之人大多是朝中的武將,而這些武將之中,又以俞雲雙昔日的舊部與友人居多。

當然,亦有一些人此次不來,也再不會與長公主府有來往了。

裴珩未經通傳,迎面與幾個拜會完畢走出長公主府的官員頷首而過。當他踏進俞雲雙所在的正廳時,便見到俞雲雙獨自一人坐在正廳的上首處,身側放置茶碗的四仙桌案上堆着一沓大紅色的賀帖,整齊地摞在那裏,似是並未被翻過的模樣。

裴珩也不待俞雲雙允許,便徑直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口中“嘖嘖”了兩聲:“方才我進來時遇到的那幾個人,是京兆府的人吧?我倒是沒想到姚永泰會湊過來。”

俞雲雙卻搖了搖頭:“江閑的案子正式結案了,姚永泰派了人來將結案的文書帶給我,順便托他們代為傳了個恭賀大婚的口信。”

俞雲雙說這句話的時候,將“順便”兩個字的字音咬得特別重,聽到了裴珩的耳中,便帶了別的意思。

“連賀帖都沒有,用一個口信來代替。”裴珩失笑,“這姚永泰當真是個老奸巨猾的狐狸,也難怪能在京兆尹這個位置上連任這麼些年。”

俞雲雙應了一聲:“不過這倒也是今日為數不多的驚喜之一。”

“也是。”裴珩感慨道,“凌安城中的文官以國舅爺季大人為首,大多數人在當年聯名阻攔你即位的奏摺上書過名,如今文官之中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的奇人,對你自然是個驚喜。”

說到此處,裴珩面露疑惑之色:“不過我就奇了怪了,姚永泰這京兆尹當得好好的,按理說不至於蹚這渾水,你說他圖什麼?”

裴珩此刻問出來的,自然也是俞雲雙心裏疑惑的。能在今日來長公主府拜訪的,或多或少都表明了一些他們的立場。姚永泰是個喜歡隔岸觀火之人,就連當初的文官聯名上奏他都沒有參與,若非心中有所求,自然不會冒險在這個時候向俞雲雙示好。

“你也說了他就是一隻老狐狸。這好示得越拐彎抹角,他的所求必然也越隱蔽難測,既然他自己都不急着揭底,我們急也急不來。”俞雲雙整了整放在身前的那一沓賀帖,淡淡地說道,“雖然我在朝中的薄弱之處一直都是文官的支持,卻也不是短短一句口信就可以收買的。若是他想蹚水過來,得要先搭一座橋,至於這座橋誰來搭,我還需要斟酌一番,看看他值不值得我費心思。”

俞雲雙的話令裴珩聽得目瞪口呆,他眨了眨眼正要說話,卻見俞雲雙側身,從文雅的坐姿改為雙手托腮置於桌案之上,一雙狹長的鳳眸百無聊賴地看向自己,然後慢悠悠地說道:“既然別人來都是有所求,那你今日來我這裏做什麼?”

裴珩一怔,撓了撓頭嘿嘿地笑道:“我哪裏是什麼有所求。你出降之後,便一直都住在懷安公府中,說來我倒是有些日子沒有見你了,今日來你府上拜訪,自然是想你了。”

“原來如此。”俞雲雙撐着腦袋頷了頷首,“這番話說得……倒挺讓人感動的。不過如今見也見了,你回去吧,我今日接待的人太多,也有些乏了。”

裴珩一聽,倏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匆忙擺手道:“這可不行,我話還沒說完呢。”

“還有什麼話?”俞雲雙仰起頭來睨了他一眼。

裴珩嘴上強扯出一抹奉承的笑意:“其實我今日來,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去隱閣一趟。”

“去隱閣做什麼?”俞雲雙黛眉微挑,“我又無事相求。”

“我有啊!”裴珩焦急地說道,“那日隱閣主不是說了,若是你去,不必與隱閣主另約時間,什麼時候都可以入隱閣的嗎?我左思右想,便只有與你一同去,才能儘快見到阿顏。”

俞雲雙失笑:“我只知道見秦隱公子需要遞帖子,倒不知道原來見阿顏姑娘也這般麻煩。你既然已經知道她在隱閣,想見她,直接去隱閣見便是了,哪裏需要我陪着?”

“要要要!”裴珩愁眉苦臉地說道,“且不說隱閣的護衛放不放我進去,你也知道阿顏身邊總是守着那個屈易,他看我的眼神,兇狠得真的跟我大哥看我時如出一轍。”

說到此處,裴珩打了個寒戰:“尤其是我與阿顏說話的時候,他冷着臉站在一旁,簡直比我大哥還要恐怖幾分。往日裏都是你攔着我大哥不讓他教訓我,如今有你在我身邊,我倒也能有底氣一些。”

俞雲雙卻沒有回答。

裴珩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你不幫我?”

“並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知道你大哥的脾氣,他若是知道你與一個異族女子在一起,必然不會同意。我如今對你如此縱容,只是因為我太過了解你的性子,別人越攔着你,你便越來勁。”

俞雲雙說到此處,嘆了一口氣:“若是我強行將你束縛住,你的反彈會比現在更大。是以我不反對,不代表我贊同此事。”

裴珩小聲道:“那你還是不反對。”

俞雲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自然不會反對。”裴珩若有所悟道,“你的新婚駙馬不也是一半的彥國人嗎。”

俞雲雙“嗯”了一聲:“你若是能說服聖上將阿顏賜婚給你,你也可以不必擔心你大哥的反對。”

“大哥會反對,無非是因為阿顏身上有彥國的血統。”裴珩小聲道,“可我要娶妻,娶的是她的人又不是她的血統,總之我是真心喜歡阿顏的。我已經想好了,若是到時候大哥真的不同意,我便一直拖着不娶妻,拖到大哥自己着急了為止。”

俞雲雙氣笑了:“你不娶妻,阿顏也隨你不嫁了?”

裴珩面上的表情愈發黯然。

“怎麼了?”俞雲雙原本以為裴珩會有一番豪言壯語,卻沒想到他聽了自己的話,頃刻間如被霜打了一般,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裴珩垂了頭,神色忐忑地看向俞雲雙道:“雲小雙,你覺不覺得,阿顏心裏的那個人,其實並不是我?”

“我又沒見過你與阿顏姑娘相處,我怎麼知道?”俞雲雙清澈的眼眸一轉,“我本以為你與她都已經……”而後臉上似笑非笑,“原來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如此說來倒也不用擔心以後的事情了,待你勵志不娶的時候,沒準阿顏姑娘早就嫁給別人了。”

“雲小雙你……”裴珩氣得兩頰鼓鼓的,“到了如今你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嘴還毒成這樣。”

俞雲雙放鬆了背脊,坐得更舒服了一些。

“總之,自阿顏來到凌安城后,我與她見了幾次,每次那屈易都在她身邊守着,看我的眼神也如狼似虎,而阿顏待他的態度也十分不一般。”裴珩輕哼了一聲,“我裴珩平日裏也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公子哥,怎麼到了這兩人的面前,便怎麼都不靈光了?”

俞雲雙默默地凝視了裴珩半晌,面上驀地綻出一抹嫣然的笑意:“說來我也算是看着你從一個只會玩泥巴的小矮個兒長到如今這麼高的,怎麼就一直沒有看出來你哪點招人喜歡?”

裴珩表情一僵:“我……我哪裏都招人喜歡。”

俞雲雙姿態慵懶地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來,雖然比裴珩矮了半個頭,說話的口吻卻讓他險些將頭縮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裴小珩,這招不招人喜歡,可不是嘴上說的。”

“那是什麼?”裴珩蹙眉問道。

俞雲雙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個封口的手勢:“在我看來,你若是個啞巴,絕對比現在要招人待見。”

“雲小雙你……”裴珩氣得直抽冷氣,心中悶悶地哼了一聲,口中不服氣道,“你招人待見,怎麼還攤上克夫不祥、跋扈囂張的名聲?”

“我確實沒多招人待見。”俞雲雙無所謂地一笑,對於裴小珩的挑釁完全不在意,“但是我這麼不招人待見,到了如今也嫁出去了,而你卻只能在我面前耍耍嘴皮子,心中暗自下定決心打一輩子光棍了。”

裴珩的嘴張張合合,卻怎麼都想不出反駁俞雲雙的話,最終只能撇了撇嘴,底氣不足道:“若是阿顏心裏面有我,而我大哥又同意了我與她的事情,我便不必打一輩子光棍。”

俞雲雙聲音含笑地補充道:“若是碰巧阿顏心中有你,且願意嫁與你,而你大哥又萬幸同意了你與她之間的事情,你確實不必打一輩子的光棍。”

俞雲雙故意將“碰巧”與“萬幸”這兩個詞說得特別重,聽得裴珩一陣心力交瘁。

“所以要我說,你與阿顏的事情困難重重,你還是莫要再一股腦兒將自己扎進去了,否則到時候有你受的。”

裴珩卻神色堅決地搖了搖頭:“不管你怎麼勸我,都沒有用,我就是歡喜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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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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