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本千戶是要臉的人
第222章本千戶是要臉的人
孫克定這小子的政治節操,實在太讓裴元頭疼了。
你看人家王敞,雖然同樣是個慫比,雖然能力也是普普,但是人家政治節操好啊。
劉瑾囂張的時候,他安心做他的南京兵部尚書;劉瑾完蛋了,人家直接連上七封奏摺要求辭職。
甭管他是願賭服輸也好,擔心政治追殺也罷,但人家對自己的立場認知是很清醒的。
政治不論態度,也不管你怎麼想,只看你做事的結果。
王敞有這麼個政治節操放在這裏,裴元遇到為難的事情,就很容易做出判斷。
如果比照劉瑾的模式,一旦裴元出事,“裴元——王敞”的政治聯盟破裂,王敞很大的可能就是會為此事下野。
也就是說,只要誘惑性低於王敞的政治生涯,那麼王敞就不會輕易背叛。
可話說回來,真要事情到了要掉腦袋的份兒,別說王敞了,誰能靠得住?所以裴元就很樂意加強王敞的實力。
而孫克定呢?谷大用剛接完聖旨一轉身,這貨就跑了。
裴元就沒見過政治上這麼不要臉的人。
要不是爛木頭也有爛木頭的用處,這種貨色,裴元早就不理會了。
可要是憑空帶飛他這一把,裴元又有些不甘心。
沒辦法……
只能找機會,多拿一些把柄在手裏了。
以谷大用的政治生命,以及太監睚眥必報的性格,裴元有這封文書在手,至少可以拿捏孫克定整個正德時代。
孫克定老老實實的把事情經過寫了。
裴元拿過瞅了兩眼,把孫克定避重就輕,以及用春秋筆法含糊帶過的地方,都用筆圈了出來,讓孫克定重寫。
孫克定暗叫倒霉,只得老老實實的把那些跑路的事情詳述。
裴元寫完,對整個事實的描述比較滿意。
他想了想,又對孫克定道,“就在這個基礎上,再加上你當時的感想。”
“什麼意思?”孫克定有些傻眼。
裴元平靜的吩咐道,“比如說吧,當寫到你從軍營逃跑的時候,你就說說,你當時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逃。當寫到你後來找人打聽谷公公動靜的時候,又是怎麼打算的。”
孫克定的臉頓時漲紅了,他很咬牙拒絕道,“這我不能寫。”
這基本上就相當於把那些一目了然,卻不能宣之於口的陰暗心思,落到了實處啊。
這玩意兒要是寫出來,別人會怎麼看他?
裴元斬釘截鐵的厲聲喝道,“寫!”
接着裴元用力拍了拍那張自陳經過的紙,“命都顧不上了,還要什麼臉?!”
孫克定臉紅一陣白一陣,果然乖乖的回到桌旁寫了。
可能是有了剛才經歷的事情,孫克定這次寫的毫不掩飾,直接赤裸裸的剖析了自己那猥瑣陰暗的內心。
他這會兒,已經想明白裴元要什麼了。
人家要保自己現在的命,就要拿住自己未來的把柄。
現在和未來之間,不也能苟且很久?而且若是谷大用失了勢,這玩意就是廢紙一張。若是谷大用真能東山再起,自己又把事情圓了回去,無非就是在這裴千戶面前多陪一分小心。
再說,這裴千戶是錦衣衛啊,以後說不定還能是個依仗。
我那麼大個把柄在伱手裏,遇到麻煩,你不得拉一把?孫克定的低政治節操,讓他很順利的完成了心理建設。
等孫克定寫完,裴元看了滿意,便讓他重新工整抄錄了一份。
自陳書到手,裴元也不和他客氣了。
孫兄?
夠級吧孫兄!裴元甚至還喚人要來印泥,讓孫克定上了手印。
或許是孫克定明白對方已經完全吃定自己了,全程竟然沒有吭聲。
正好這時候,陳頭鐵被宋春娘找來了。
裴元便對孫克定道,“克定啊,我這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處理完了,我就親自去軍中一趟,幫你解決這件事情。”
孫克定這會兒已經很有逼數了,也不叫賢弟了,直接道,“那在下就多謝裴千戶了。”
打發走了孫克定,裴元看着陳頭鐵道,“這傢伙上次的那封信呢?”
陳頭鐵明白,裴元說的是上次忽悠孫克定寫的對谷大用諂媚的那封信。
因為程雷響個人能力強一些,裴元已經有意識的把程雷響和陳頭鐵,按一外一內來培養了。
那些往來的文件文書什麼的,以及一些機密資料,除了胖弟弟歐陽必進的那個大殺器,其他的都交給了陳頭鐵幫着保管。
陳頭鐵立刻答道,“收的好好的呢?”
裴元滿意,又把孫克定剛才那封自陳文書遞了過去。
陳頭鐵在東廠用刑十年,少不得有親自筆錄的時候,因此也粗通文墨。
他把自己要收存的東西簡單掃了一眼,就不由“嘿”了一聲。
若是光這封“自陳文書”,無非是激怒谷大用,惹來谷大用的報復。
但是若這“自陳文書”和之前孫克定那封向谷大用諂媚自薦的書信放在一起,足以將孫克定這個人毀掉。
陳頭鐵嘖嘖兩聲,將那封自陳文書收起。
對於裴元使用這種下作手段控制手下的方式,陳頭鐵不但沒有什麼抵觸情緒,甚至覺得千戶辦事就是穩當。
因為他可是裴元手下的原始班底,真正的根正苗紅。
什麼叫做原始班底?什麼叫做根正苗紅?和這些靠不住的外人相比,自己這種曾經看着裴百戶被拖進草叢裏,又一起經歷了那段被人嫌棄的狼狽歲月的,那才叫原始班底,那才叫根正苗紅。
就連程雷響,那都是裴百戶抱上韓千戶大腿之後才加入的。
想到這裏,陳頭鐵甚至還有一種自豪感。
裴元默默想了一會兒谷大用的事情,才對陳頭鐵說道,“韓千戶把人帶走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那八萬兩銀子得趕緊分了,不然要出大麻煩了。”
“你設法去見王敞,然後讓他不要忙着爭功了,儘快帶兵從桃源撤回來,先把錢分了再說。”
陳頭鐵聽到這裏,立刻應道,“好,我會儘快去。”
裴元也沒別的吩咐,讓他退下。
裴元想了一圈,還有什麼遺漏的,拍拍腦袋想起了一事。
還有那些揚州商人的事情沒處理呢。
自己拿了錢就得辦事,說好了保護他們去北方的,總不能送到淮安就算了吧。
而且霸州叛軍往河南逃了,從這裏經山東,入北直,商道基本上順暢了,正是做買賣的大好時候。裴元還想着好好培養這條商道呢。
現在的漕運總督是張縉,人家堂堂正二品文官,加右都御史。
之前有稅銀的由頭,還能尋求他的幫助,可如今稅銀都要被分掉了,以自己這樣的身份怎麼夠資格同這樣的人物交涉?裴元想了一圈,沒想到什麼好辦法。
淮安衛之前倒是和自己打過招呼,可是如今淮安衛的謀划被自己破壞掉了。就算他們不知道這件事和自己相關,也正是心氣兒不順的時候呢。
裴元這時候找上門去,未必是什麼好時機。
裴元想了一會兒,心道反正自己現在也不差錢,何必壞了口碑?
乾脆退還那些商人便罷。
而且霸州軍手裏不知道有多少不能變現的好東西呢。
他們沒法出手,但是自己可以啊。他們不方便買物資,但是自己也可以啊。那麼維持一條可靠的商路,就十分重要了。
於是裴元又讓宋春娘把孫克定喚了回來。
孫克定剛剛出去后還忐忑呢,聽見裴元又尋他,連忙過來相見。
裴元向他詢問道,“揚州商人那邊,我分了一千五百兩,你拿了多少?”
“啊?”孫克定以為裴元是要貪這筆銀子,連忙說道,“當時我離開的早,尚不知准數,還得找我那老僕問問。到時候自當一併奉上。”
裴元不爽的看了他一眼,“想什麼呢?咱們現在要為谷公公的事情奔走,哪還有精力顧及這些?我打算把銀子給人家退了,以免壞了名頭。”
孫克定聞言,幾乎下意識勸說道,“不必如此吧。那些商人大多不入流,鬧不成什麼事來。”
“那不行。”裴元還有着自己的道德紅線,“收錢就得辦事,不辦事就得還給人家。”
而且,可是多好的刷聲望的機會啊。
“這……”孫克定猶豫了下。
裴元斜睨了他一眼,孫克定連忙道,“好說,在下一定把此事辦利索。”
裴元怕這傢伙不老實,直接對宋春娘道,“那些商人在什麼地方?”
宋春娘答道,“之前還散在周圍集鎮做生意,後來聽說霸州軍要來了,都聚去了揚州商會。現在應該還在那邊吧……”
裴元聽了心中大喜。
這不正是個刷聲望的好機會嗎?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在揚州商人面前塑造自己言而有信的形象,還可以在其他肥羊那裏刷出來聲望,美滋滋啊。
裴元便對宋春娘道,“替我取一千五百兩銀子,再找幾個人,我要去一趟揚州商會。”
宋春娘立刻出去安排,很快,就有兩個錦衣衛士兵抬過來一個小箱子。
宋春娘向裴元問道,“我跟着還是程雷響跟着?”
裴元想了想,商稅銀子在淮安府衙,雖說有淮安衛的人盯着,但沒個可靠的人看着終歸有些不踏實。
在各方面上,程雷響都靠譜的多。
於是便道,“你跟着我吧。”
裴元也不拖沓,直接帶着幾人,去了揚州商會。
到了地方,裴元就讓孫克定去尋老僕孫福,讓他將那些商人召集起來。
因為霸州匪亂的緣故,許多商人不敢外出做生意,都縮在這商會中。
裴元等人雖然都穿着錦衣衛的官服,但為首的人臉上笑的和善,不像是來找事的樣子。
那些商人們看了一會兒,也漸漸大膽起來,都在一樓尋了桌椅,三三兩兩的坐了,想看個究竟。
裴元臉上笑得更真誠了。
面對肥羊,自然就要像春風拂面一般。
不一會兒,孫福就領了一些商人過來。
那領頭的幾個商人都認識裴元,見是他尋過來,都大感詫異。
不過他們不慌,他們是花了錢的。
幾人連忙上前行禮,詢問裴千戶為何來此。
裴元是來刷聲望的,當然不會藏着掖着,當即將朝廷另有重用,要緊急回京的事情說了。
隨後不等那些商人們慌神,直接讓帶來的錦衣衛將箱子打開,露出裏面白花花的銀子。
能在揚州商會暫留的,當然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商人,他們都是見過錢的,瞧了那箱子幾眼,只是好奇,不知這錦衣衛的官兒是要做什麼?裴元也不怕人知道他貪錢的事兒,當即便對眾人道,“我裴某行走天下,靠的就是一個誠信。收了錢就一定辦事,辦不成就一定退錢。當初我答應捎帶他們這些人去北方做生意,但是如今國事在前,實在無法兼顧。裴某也只能把他們送到這裏了。”
“這裏有一千五百兩銀子,是本官得的那一份兒,如今就退還給你們吧。”
裴元這話一出,頓時讓在座的商人不可思議的喧嘩起來。
誰敢想,這個錦衣衛的官兒,竟然是來退錢的?
他們這些商人,哪個沒做過花錢跑路子的事情?
也真是因為經歷過,所以他們才知道這種事的水有多深。
不少人可都是從這上面吃過苦頭的,花錢打水漂那都是小事兒,有些時候,要是被人盯上,後續的敲骨吸髓還不知道有多可怕呢。
那錦衣衛在世間是什麼評價?那絕對是鷹犬走狗,壞的腳底流膿的那種。
但萬萬沒想到,恰恰是這看上去最難讓人相信的錦衣衛千戶,做事竟然這般講究。
孫克定見那些商人愣在那裏無人敢回應,只得在旁接話道,“至於本、咳,至於本人的那一份,等會兒也會讓管家如數奉還,我們絕對不會白拿各位的一兩銀子。”
這些跟着商稅隊伍前來淮安的商人們,為首的那個胖商人叫做西門達觀,乃是經營棉布生意的。
他見裴元這般說法,長期以來的本能意識,讓他趕緊連連推拒。
“既然朝廷有命,我等豈能怪到大人身上?我等這次能結識千戶也是福分,這些銀兩就當是我等的心意吧。”
眾人都看向那千戶,心中都覺得,大約這千戶有這話做台階,再裝模作樣兩次,就該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吧?
誰料那錦衣衛千戶,竟然耿直的很,就聽他搖頭笑道,“你們結識我有什麼用?我又能幫你們多少?”
錦衣衛千戶的直白讓西門達觀語結。
正不知道該說什麼緩和眼前的尷尬,就聽那錦衣衛千戶環視眾人一圈繼續說道,“本千戶做事,不講人情,只講規矩。收了錢,我就辦事,沒辦成,就得退錢。”
“或許有人覺得本千戶不近人情。”
“呵呵,確實如此。”
“但本千戶也不會用什麼空頭人情,套你們手裏白花花、沉甸甸的銀子。”
“本千戶是個要臉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