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遺產
1991年一月初,C國樞景市某古舊四合院居住着一位年近五十的軍長,他名為秦水天,此四合院住過數代秦家人,可稱得上是秦家老宅。此時正值傍晚,秦家老宅熱鬧非凡,似乎在辦宴會,附近十數米內依稀可聽見從宅子裏傳出的歡聲笑語。
中堂設了三桌宴席,在座的賓客有些身穿軍裝,極為威武;有的即便穿着便服也掩蓋不住眉宇間軍人的威嚴。在座的幾乎都是三四十歲的壯年男子,席中唯一的少年落坐在中間那桌的正中位置,他長着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濃密的劍眉,深邃的雙眸,英挺的鼻,薄薄的唇,白皙的皮膚,是個非常俊秀的男孩,然而他的表情深沉,與周圍的喜慶顯得格格不入。
少年左邊坐着一個頭髮斑白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的國字臉上硬是擠出一絲笑容和同桌的賓客敬酒。
“老哥,你兒子好相貌啊!將來一定是人中龍鳳!”坐在與少年相隔三個人的穿着軍裝的男人扯着大嗓門說道,他那張黝黑樸實的臉上有着幾分酒後的紅暈。
“過獎了。”秦水天摸了摸鬢角斑白的頭髮,朝旁邊少年看了眼,欣慰地點頭,隨即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夜漸深,桌上已是杯盤狼藉,來賓陸陸續續離開。少年全程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儘管這宴席是為他而設的。離席后他獨自往中堂後面的長廊走去,站到盡量遠離喧囂的僻靜角落觀看着院子裏的盆栽,在昏暗燈光的照佛下只能隱約看清其輪廓,但已經足夠讓他心情平復。
“叔叔為你設的成人禮宴你不喜歡?”悅耳的聲音傳入耳中,少年回過神來尋聲望去,一個穿着樸素容顏卻絕美的少女款步向他走來。她留着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臉上五官長得很精緻,秀氣的眉毛,貓一樣迷人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瞳,高高的鼻樑,線條柔和的薄唇,瓜子臉,脖頸細長,皮膚白皙吹彈可破。
“太吵。”少年淡淡回道。
“到場的大多都是軍人,難免說話大聲。”少女露出甜甜一笑,站到少年身旁陪他一塊觀賞看不清輪廓的盆栽。
“沒必要,十八並不是一個讓人值得慶祝的數字。”少年聲音依舊清冷,但話明顯變多了。
“秦澄,你真是塊木頭,叔叔為你花盡心思你不感激就算了,還說這樣的話,真為叔叔感到不值。”少女嘟起小嘴憤憤道。
名為秦澄的少年輕笑一聲沒回話。
“對了,來這麼久了也沒見到白姨,她去哪了?”少女頗為疑惑。
“這些天回鄉下了沒回。”秦澄回答道。
“月容,你爸媽準備回去了,他們在中堂等你。”兩人相談甚歡,竟連秦水天站在近前也沒有察覺分毫。
“好的叔叔。”華月容朝秦水天乖巧地點點頭,回頭跟秦澄道完別徑直離開。
廊道上剩下父子倆相視而立,秦澄有着一米八二的高挑身材依然比秦水天矮上一些,儘管秦水天身子已經有些佝僂了。沉默片刻後秦水天終於開口了:“跟我來一趟書房,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說。”
順着廊道走入裏屋,兩人進入書房,裏面擺設很是簡潔,房中央放着一張老舊的書桌,左右兩邊的牆上各有一個書櫃,書桌正後方有一扇窗戶,此時正打開着,晚間的寒風吹得窗子左搖右擺併發出無規律的噪音,甚是煩人。
秦水天上前伸手將窗戶關上並鎖好,然後拉開桌前老舊的木椅坐下。見秦水天落座,秦澄也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還是那副天塌下來也面不改色的模樣。
秦水天並不墨跡,他直入正題,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將書桌唯一一個上了鎖的抽屜打開,把抽屜里的鐵盒子拿出來放在桌上,繼續在身上摸索出另一把鑰匙,把鐵盒打開。鐵盒裏有三個顏色相同的袋子,秦水天逐一瞧了瞧,確定以後把其中一個袋子拿出來交給秦澄。
秦澄心中錯愕,臉上沒表現出來,接過袋子直接打開,裏面竟是一大沓錢!
“父親,這是”即便是他這張千年冰山臉再見到這麼多鈔票也有些不淡定了,聲音有些顫抖。
“這是你母親死前給你留下的遺產,你手上的只是其中的三分之一。按照你母親的遺願,你成年後可以得到三分之一,結婚後得到三分之一,最後的三分之一是在你孩子出生以後給你。”秦水天細細給他解釋。
“我可以數一下嗎?”秦澄看着袋子裏的錢幣,眼中露出少有的熾熱。
“當然。”
足足過了十分鐘秦澄才將袋子裏的錢清點完畢,他雙唇微顫,緩緩吐出兩個字:“十萬。”
秦水天聞言只是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在當時這筆錢可以說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秦水天見秦澄還呆愣着,出言提醒道。
拿着錢袋子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當晚秦澄一眼未眠。
第二天一早到了上學的點秦澄也未從房間出來,秦水天便去敲他的房門,敲了好幾次都沒有回應,只好開門直接進去。然而進去后發現秦澄沒在房裏,整潔的書桌上放着一個鼓起的信封。
秦水天拿起信封打開來,裏面裝着一萬元的鈔票以及一封信:父親,南方商機甚多,我去仲廣市打拚一番,走了,勿念。
將信放回桌上,秦水天嘆了口氣,揉了揉有些泛紅的眼眶,拿着裝着錢的信封轉身離開。
五年後,秦澄回到樞景市。時過境遷,他已經從剛成年的少年變成仲廣市有名的傲煌集團的董事長。當他穿着筆挺西裝站在秦水天跟前時只說了一句話:“父親,我準備和月容結婚了。”
看着他黑眼圈濃重的雙眼,還有略顯憔悴的面容,秦水天竟是怒拍椅子旁邊的茶几,茶杯頓時震落在地碎了一地,茶水都撒出來了,可秦澄依舊面色不改。
“你走時留給下的一萬塊還在,這些年寄過來的錢也原封不動,你通通拿回去,別耽誤月容這麼好的女孩。”秦水天咬牙切齒地說道。
“父親,我會對她好的。”秦澄淡淡回道。
“那你是真心的嗎?”秦水天把眼睛瞪得溜圓質問道。
秦澄沉默了,剛要開口卻被秦水天制止了,他站起身走回房,把這些年秦澄寄給他的錢以及五年前那一萬塊用一個袋子裝起來,走回去將袋子塞到秦澄手裏。
可秦澄沒有接袋子,表情竟有些羞愧,他慢慢低下頭,嘆了口氣說道:“不夠。請父親相信我,我會對她好的。”
秦水天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
幾天後,秦澄與華月容倉促完婚。婚禮結束後秦澄拿着他母親另一份遺產和華月容一起連夜趕回了仲廣市。
兩年後,華月容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嬰,秦澄獨自抱着剛出生的女兒回到樞景市秦家老宅。秦水天滿心歡喜地從秦澄手裏接過女嬰,抱在懷裏的同時還對她做各種鬼臉,他做出的鬼臉不算滑稽,甚至可以說恐怖,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那樣的溫和。
“孩子起名了嗎?”秦水天問秦澄,可視線沒離開懷中女嬰。
“還沒。”秦澄淡淡回答。
秦水天緩緩點頭,臉上表情沒有過多變化,又問道:“月容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秦澄沉默半晌,眼中似乎有淚水打轉,這是他打記事起第一次流淚,聲音略顯顫抖地回答道:“離婚了,我沒能留住她。”
秦水天長嘆一聲,默默看着懷中女嬰。
“瑾君。”良久,秦水天嘴中吐出兩個字。
秦澄一把抹去眼中淚,疑惑地看向座上頭髮已經花白的老父親,不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秦水天吸了吸鼻子,醞釀好情緒后給秦澄解釋道:“瑾君,是你母親的名字,以後這孩子就叫瑾君吧。”
“秦瑾君。”秦澄嘴中呢喃。
小坐片刻,秦澄抱着懷中秦瑾君,帶走了最後一份遺產離開了樞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