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居月諸,你為朝暮

第16章 日居月諸,你為朝暮

第16章日居月諸,你為朝暮

“去哪裏?”

紀南承對她說話的語氣變得溫和了很多,銳減了方才的冷厲。

溫嘉樹轉過頭去看向紀南承:“紀先生,今晚的事情你謀划多久了?”

溫嘉樹的態度已經很冷了,她心裏生了寒意,總覺得紀南承是在算計她,而這種算計讓她不堪重負。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心機頗深的人,因為跟人接觸少,所以她也很少會被人算計。

這麼被算計,還是頭一次。

紀南承沒說話,溫嘉樹知道被自己說中了。

她勾了勾唇,夜幕之下,溫嘉樹的雙眼炯炯,宛如星河中最璀璨的星辰:“是在上城的時候,還是在巴黎的時候?利用我攪亂紀家的這鍋粥,你很得意是吧?”

“我沒有想過算計你。”紀南承的話語認真嚴肅,嚴肅到讓溫嘉樹覺得他宛若是領導在警告她。

她雖然害怕,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沒有想過算計我,但還是算計了。之前我聽不少人說過你很危險,也有一些人勸過我不要跟你走得太近,當時我在想,能有什麼危險的?我一沒財二沒色,哪怕是你睡了我,也是我佔便宜吧?”

溫嘉樹的後半句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有點兒不要臉,但這是實話。

哪怕紀南承睡了她,也是她佔了大便宜。

憑着紀南承此時的反應,溫嘉樹也大致確定了,在此之前他肯定是有過策劃的。

溫嘉樹身上還披着他的外套,她脫掉外套扔到了他的手上,外套一脫,客廳外蕭瑟的寒風便席捲而來,從她的領口鑽入了她的身體裏面,冷得她瑟了瑟脖子。

“不冷?”紀南承重新展開了衣服,將她再次裹住,溫嘉樹被裹成了一個粽子,但她此時全然沒有心情,她想要推開這件衣服,但是被裹得緊緊的,根本松都松不開。

更重要的是,紀南承的一隻手還捏着衣服合上的地方,是根本不給她機會逃脫。

“你放開我。”溫嘉樹果斷起來也從來不含糊,“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跟你說話。”

語氣最終還是變得有些賭氣,但態度是堅定的。

“不想說話就不說,為什麼非要一個人靜一靜?兩個人不能靜一靜?”紀南承問,語氣里沒有半點兒戲謔的味道,但落入耳中,總感覺他是在開玩笑。

“我現在沒有心思開玩笑,我覺得我還是不夠了解你。”溫嘉樹很想說,他是真的有點兒可怕,但忍住了,不敢說出口。

紀南承就着花園裏隱約的燈光看着溫嘉樹的臉龐,她的臉色已經煞白了,情緒全都表現在了臉上,她不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這在紀南承身邊也是少見。

他身邊的人,永遠都有着自己的目的,情緒全部都積壓在心裏,哪怕心裏再怎麼不愉快,表現在臉上的仍舊是笑眯眯的,周圍一群的笑面虎,也只有溫嘉樹這樣平日少社交的人,到了這個歲數才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的性格跟她的職業聞香師也有很大的關聯,只跟香水打交道,見到的永遠都是馥郁的那一面,又怎麼會見識到丑和惡?

“讓你看到這些,我很抱歉。”紀南承的話說得真心實意,讓溫嘉樹見到這些的確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將她設計在局內,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她,想過要利用她當作長矛去刺向別人。

將她放進局內,只是想要激發紀家的矛盾而已,她不是他的利器,他永遠會將她護在身後。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紀南承對她保證,口氣篤定。

但溫嘉樹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她仍陷在他騙了她的難過當中,意志消沉。

她搖頭:“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我下飛機到現在沒有休息過,我要去休息了。”

“去哪兒?”紀南承知道她在上城沒有地方可以住。

“酒店。”溫嘉樹原本是打算同紀南承一起住的,順便實施一下秦久教她的那些事……但現在她沒了半點兒心情,根本想不到那些了,她費力褪去了身上的外套再次塞到了紀南承的手裏,“衣服還給你,這兩天不要聯繫我。”

溫嘉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失意了的小女孩,不像一個成年人那樣冷靜。

紀南承看着她,也不阻止她,知道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他換了個輕鬆的語氣同她開玩笑:“那什麼時候可以聯繫你?”

溫嘉樹聽出了他話里的打趣味道,心想這有什麼好笑的?

“不知道。”溫嘉樹悶着嗓子擠出了幾個字,她心底酸酸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紀南承,只覺得鬱悶得很。

她覺得紀南承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認為自己是錯的,而這是讓她最生氣的。

溫嘉樹抿着紅唇不說話,轉身走出花園時腳踝都有些凍僵了,冷得厲害。

上城冬日的晚風冷得緊,尤其現在已是隆冬季節,溫嘉樹為了來參加宴會才穿得這麼少,現在覺得自己真是有病,本來就感冒,又穿這麼少,估計感冒肯定會加重。

她吸了吸鼻子,趕緊走了出去,心裏酸澀難當。

紀南承也沒有追上來,溫嘉樹也沒有奢望他會追上來,他是極其清醒之人,她都這麼說了,他是絕對不會追上來的。

她攔了一輛車,去了上城醫院旁邊的W酒店,她沒有預訂房間,到了酒店前台發現房間已經住滿了。

她覺得事事都不如意,在來的路上一直都在打噴嚏,頭也昏沉得厲害。

她剛剛想要轉戰下一個酒店時,猛地發現自己兩隻手裏是空的。

自己的行李箱,好像都在紀南承的車裏……

完了,事情彷彿重演。

之前她將行李箱落在了紀南承家裏,他不給她機會拿回去。現在是她主動跟他鬧彆扭,然而行李箱還落在他的車裏……

溫嘉樹扶住沉重的額,總不能夠讓她落下臉來主動聯繫他說,自己的行李箱丟了吧?畢竟,剛才是她先要跟他鬧彆扭的。

溫嘉樹深深吸了一口氣,簡直要被自己氣死,剛才真應該檢查一下再離開。她這次硬生生地帶了兩個巨大的行李箱來,為的就是打算在上城多住幾個月。

貝弗利那邊,新品發佈會結束之後,距離下一次品鑒會將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期間也幾乎不會用到她,她這幾個月是清閑的。

有一些小公司邀約她,她也會推了,只想在上城好好地休息。

主要是因為,上城有紀南承在……

然而現在,一切計劃都被打破了。

溫嘉樹頭暈腦熱之際,忽然有個電話打了進來,是醫院那邊打過來的。

她立刻驚醒地接聽了,醫院那邊打過來的,一般是不會有什麼好事。

“喂,請問是溫致萍的家屬嗎?患者忽然不見了,我們醫院的安保部已經找了一個多小時了,請您馬上過來。”

溫嘉樹一聽就蒙了。

溫致萍在上城醫院住了這麼久,從來都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怎麼會忽然不見了……

溫嘉樹此時的頭腦是發熱的,情緒也很激動:“患者好好地待在你們醫院怎麼會消失?她身體那麼虛弱能跑去哪裏?這麼大一個人,從病房出去沒人看見?!”

她今日的情緒本就不穩定,平常從來都不是這樣的暴躁脾氣,這會兒一聽瞬間炸了。

她的頭腦迅速地回想,這麼多年來,溫致萍雖然有精神類疾病但也從來沒有走丟過。因為上城醫院是絕對安全的地方,否則溫致萍也不會在這裏住那麼多年。

“您少安毋躁,我們已經報警了。但是警方說,患者消失的時間不長不足以立案。”那邊的負責人也很焦急,走丟了患者,對於醫院來說是一件大事。

溫嘉樹伸手抓了一把頭髮,舔了舔嘴唇:“知道了,我現在馬上過來。你們繼續找。如果我母親出了什麼事情,我會告你們。”

溫嘉樹把狠話撂下,摁斷了電話,她現在的情緒是崩潰的,太陽穴熱熱的,整個人像是着火了一樣。她快步走出了W酒店,酒店迴旋門外,冷風迎面撲來,溫嘉樹吸了吸鼻,拿出手機想要撥紀南承的電話,然而剛剛翻找到他的電話號碼,忽然想起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矛盾……

這才剛剛生了嫌隙,難道她又要去聯繫他嗎?出事之時,溫嘉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即使她跟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彷彿聯繫到他,她就能夠安心似的。而且,上城醫院是紀氏投資的,紀南承如果出面的話,安保部那邊應該也會更加重視。

紀南承出面,一切肯定會不一樣,但是溫嘉樹現在咽不下剛才的氣,絕對不會主動去找紀南承。

他這也不是沒有主動追上來嗎?

這麼想着,溫嘉樹撥了布魯斯的電話號碼。

幸好布魯斯也在上城,否則只有她一個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布魯斯很快就接聽了,他那邊聲音喧鬧,很顯然是在夜店。布魯斯至今單身,無妻無兒無女,貫徹着典型的巴黎浪漫思想,處處多情,從不留情。

他每次來上城都要來夜店,說上城的女孩,格外膚白貌美,有着南方女孩的溫柔溫婉,是巴黎女孩比不了的。

“喂?”布魯斯可能是喝了一點兒酒,接電話時興緻沖沖的。

“叔叔,媽媽在醫院不見了,你能過來嗎?”溫嘉樹問道,聲音急躁,尤其是聽到布魯斯那邊的嘈雜之後,“我現在快到上城醫院了。”

布魯斯雖然沉迷於聲色,但聽到溫嘉樹的話之後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擦了擦沾在了鬍子上的烈酒,穿過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群,跑了出來:“我馬上打車過來。”

就算布魯斯再有不是,他對溫嘉樹和溫致萍都是很上心的,這一點溫嘉樹也很明白。

W酒店就在上城醫院附近,她徒步也只需要五分鐘的時間。

在紀家消耗的時間太久,現在已經是晚上10點半。醫院裏面總是要比外面涼一些,彷彿是陰氣過重。溫嘉樹穿着這身衣服,在外面尚且覺得很冷,一進醫院,她冷得牙齒都打了寒戰。

她強忍着寒意,眼眶酸痛難忍受,嘴唇也微微顫着,今天發生的都是些什麼事……

到了醫院找到了安保部的工作人員之後,溫嘉樹的情緒便再也綳不住了,厲聲質問着對方。

好好的一個人從醫院憑空消失,肯定是有鬼!

對方工作人員大概也是被溫嘉樹的質問激怒了,臉色越來越冷。

“溫小姐,您母親我們已經在盡全力找了,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們醫院,畢竟您母親有精神類疾病,而且護工是你們自己家屬找的,我們醫生和護士不可能一直都盯着病人看。”安保部的工作人員見溫嘉樹是單打獨鬥一個人來的,態度便立刻差了起來。

畢竟是丟了活生生的一個人,如果真的出了這樣的醜聞,沒有人能負責任,所以對方儘力往精神病這件事情上推。

溫嘉樹被激惱了,醫院裏面陰森寒冷的氛圍刺激着她的腦細胞,溫嘉樹現在的情緒很崩潰,她知道對方是欺負她一個女生過來,是不會對她多上心的。但是溫嘉樹又不能報警,現在距離可以立案的時間還早,但是以溫致萍的病情,如果放任她在外面的話,哪怕是多一分一秒的時間,也是會出事的……

溫嘉樹孤立無援,想等布魯斯過來再說。

雖然布魯斯是外國人,但起碼是個男性。有男性在,無論如何都是能夠震懾住對方的,讓對方對這件事情關注一些。

她見布魯斯遲遲不來,這邊的人又在跟她打哈哈,她走出了監控室,撥了布魯斯的電話催促他。

然而剛剛按下號碼,身後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嘉樹。”

溫嘉樹的手一抖,差點兒沒有拿穩手機,她怔怔地回過頭,在對視上紀南承的雙眼時,鼻尖沒有來由地犯了酸。

她心口提了提,窒悶的感覺積壓在心口,又從心口蔓延到了喉嚨裏面,一時之間喉嚨被堵塞,看到他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明明幾個小時之前她才剛剛看到他,但是現在看到的感覺卻又不同了。

見到他時,就像是孤舟漂蕩在無邊的江河當中,深夜偶然看到了遠方的一簇漁火,心臟隨着這簇漁火一起輕輕地跳動,撲通撲通,速度很快,緊張又激動。

溫嘉樹的心跳亦是如此,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紀南承,他怎麼會在上城醫院?不過轉念想了想,上城醫院是紀家投資的,他又怎麼不能在?

想至此,溫嘉樹心裏有隱隱的失落感。

他不是專程來找她的……

“嗯。”溫嘉樹悶哼了一聲,不悅感表現得非常明顯。

紀南承也知道她還在賭氣,單看她不滿的眼神就看得出。他也不會撞槍口,而是說道:“怎麼不進去?”

“嗯?”溫嘉樹看了一眼身後的保衛室大門,心裏嘀咕:還不是上城醫院的保衛科一點兒都不靠譜……

等等,他是怎麼知道她要進身後的保衛室的?難道……

這個時候手機接通了,溫嘉樹連忙拾起來接聽:“喂,叔叔。”

“嘉樹,我這邊就不過來了,紀總過來了,我想他應該更加能夠幫到你。”

布魯斯在這個時候出賣了她,溫嘉樹真是懊悔不已,她早就該猜到布魯斯會告訴紀南承!

布魯斯一心想要她跟紀南承在一起,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會袖手旁觀?布魯斯總是好心辦壞事,哪怕他不懷着任何目的,他這樣的舉動都讓溫嘉樹很反感,尤其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她尤其緊張。

雖然紀南承之前見過溫致萍,但溫嘉樹還是不想讓紀南承看見自己母親瘋瘋癲癲出走的樣子。於她而言,即使不能選擇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能改變自己的親生父母,但她還是不敢讓紀南承看到她生活中太多悲慘的一面。

她的生活過分悲慘,溫致萍是一方面,申沉也是一方面,她自己也是一方面……

“知道了。”溫嘉樹掛斷了布魯斯的電話,仰頭看向紀南承的眼睛,“你可以走了,這裏我自己能……”

“如果能,你就不會站在這裏了。”說罷,紀南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彷彿極擅長這個動作,每一次都喜歡緊緊地捏住她的手,她心裏面對他這個動作也是極歡喜的,但不敢表現在臉上。

鑒於紀南承今天晚上在紀家的表現,溫嘉樹不想將心思流露出來。

她現在還沒有消氣呢……

紀南承看穿了她的心思,即使沒有從布魯斯那邊得到確切的消息,他好像也知道保衛科這邊不會善待溫嘉樹。

這些工作人員的尿性便是如此,紀南承稍微一想便想得到,而他們又不認識溫嘉樹,並不知道她跟他的關係。

推開門,溫嘉樹聽到那幾個保安對着監控錄像在笑,絲毫沒有聽到身後的開門聲。

“哈,你看這個精神病,自己在房間裏面收拾了東西才走的,擺明了是離家出走,現在家屬竟然想把責任賴在我們醫院上面。”一個男保安一面剔牙一邊笑着說道。

身旁年輕一些的保安笑着搖了搖頭,喝了一口水:“這種精神病的思維都跟正常人不一樣,怎麼可能找得到?現在警方又不願意立案,等到可以立案了,估計屍體都找到了。指不定明天早上的上城頭條就是在某某地方發現一具女屍,繫上城醫院出走的精神病人,哈哈哈哈。”

溫嘉樹聽着這些污穢的話,只覺得胃裏面一陣噁心。

她害怕見到人性最醜陋的那一面,她寧可自己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也不想知道這些醜惡,比如現在……

這兩個保安說的話太過於難聽了,剛才面對她的時候雖然很敷衍,但是起碼態度還是好的,然而一轉身,這邊就開始拿着病人開涮。

溫嘉樹開始有那麼一點兒慶幸,紀南承來了……

如果他不來,她一個人可能真的應付不過來。

哪怕她在這裏哭暈過去了,他們也不會認真地幫她去找,只會在這裏拿着監控錄像說事。

“你說剛才那小妞,長得漂漂亮亮的,怎麼有個精神病的媽呢?這樣的女人,以後嫁給誰算誰倒霉。拖着一個精神病媽,指不定家裏還有精神病史。”

兩個保安你一言我一語,話語越來越難聽。

溫嘉樹聽不下去了,她想要奪門而出,她不善辭令,今天在紀宅完全是被逼急了才會跟紀今秋說那些狠話,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懦弱的。

而且現在她沒有戴面具也沒有戴鴨舌帽,根本不敢直視這些人。

與其去求他們,溫嘉樹還是想去求警察……

但她剛剛轉身,手腕處他捏着她的力道就更重了,根本不給她半點兒離開的機會。

溫嘉樹被強迫着站在這裏看着這兩個人。她眉心緊緊地皺着,盯着兩個保安的後腦勺,一時無言。

“查監控記錄,五分鐘之內,我要看到所有的信息。”紀南承冷冷地對兩個保安說道。

兩人轉過頭來,看到紀南承時,一個人差點兒從椅子上面摔下來。

之前紀南承來上城醫院時,保衛科的人做好了護送的準備,所以那個年長的保安是認識紀南承的。“你誰啊?”年輕的保安冷冷地說道,“憑什麼在這裏指手畫腳?”

紀南承的目光淡淡地看向他,身旁年長一點兒的保安立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喀喀……紀……紀總。”

“紀總?”年輕的保安呆住了,連忙將手裏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畢恭畢敬地起身,“紀總,您怎麼來了?”

“我說過的話不想再說第二遍。”紀南承的態度越發鮮明。

上城醫院的保衛科很大,偌大的醫院,角角落落裏面都有監控錄像,單是保衛科的工作人員就有不少,“其他人呢?”

“其他人……哦,其他人都去找那個精神病人了。”年輕的保安還是直言不諱地叫溫致萍精神病人。

溫嘉樹聽得心坎里隱隱作痛,她的親生母親憑什麼這樣被人稱呼?

她有些忍不了了,因為身邊有紀南承在,她也敢說了:“你們這樣一口一個精神病人,是對病人的尊重嗎?”

“這不是給你去找了嗎?小姑娘,說話要憑點兒良心,我們是保安,又不是醫生,尊重病人那是醫生的事情。”年輕的保安氣焰囂張,見到紀南承來了之後以為紀南承肯定是站在醫院這一邊的,因此口氣和態度都更加強硬了。

“去人事科,領了這個月的薪水,滾出上城醫院。”紀南承口氣散漫,聽上去只是在說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紀南承說話的習慣好像總是這樣,哪怕是很嚴重的事情,他說得都是雲淡風輕的,但氣勢卻是很重。

“紀總……”年輕的保安緊張又害怕,看向了身旁的年長保安,“紀總,我們什麼都沒做啊,我們就是……”

“醫院聘請你們不是讓你們在背後說患者閑話又不做事的。有精神疾病的病人,被你們叫作精神病,說出去,是給我們醫院長臉?”

上城醫院是一家有企業投資的醫院,紀南承長期注資在醫院,如果脫離了紀氏集團的資助,就很難找到像紀氏集團這樣能夠注入大量資金的企業了。

沒有人敢惹惱了紀南承,區區幾個保衛科的人,自然是見到他就害怕。

而現在紀南承親自炒了他們魷魚,根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

“紀總……”

“去聯繫其他人,讓他們儘力找。你留下來,仔細看監控錄像,給你五分鐘時間。”紀南承的口氣已經越來越冰冷了,溫嘉樹聽着都生畏,更何況是此時這兩個保安。

在背後說人閑話,終究是會有報應的。

那個年長的保安戰戰兢兢,一句話都不敢說,連忙去查看監控錄像。

紀南承側過身看向溫嘉樹:“阿姨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溫嘉樹看了一眼手錶:“大概是晚上9點多的樣子。”她大致推算了一下時間,真的不知道溫致萍在這個時間點會去哪裏。

“梅姐呢?”紀南承問,問到了溫嘉樹忽略的重點。

她愣住:“對……梅姐,我竟然忘記了她了……”

“等監控看完,我們去找她。”紀南承說道,溫嘉樹點了點頭。

在紀南承身邊,她覺得自己永遠不需要擔心,他已經幫她安排好了一切。

“紀總,患者是收拾了東西之後離開,是在晚上9點零8分,很顯然是自己出走的。想要找,很難。而且就監控錄像來看,患者今天下午就已經在病房門口徘徊了,至少徘徊了四次,應該是下午就想要離開了。”保安認真地道,不敢再有任何的敷衍了。

溫嘉樹越聽越着急,更猜不透溫致萍到底要幹什麼,溫致萍生病十幾年了,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連鬧都很少鬧,更別說是出走了。

溫嘉樹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因……

“我去找梅姐……”溫嘉樹說完就衝出了房門,趕緊跑向了病房。

住院部和保衛科相差兩棟樓的距離,溫嘉樹穿着高跟鞋,沒有辦法跑快,剛剛跑幾步路腳便崴了,她猝然崴了腳,連忙蹲下身去摸了摸紅腫的腳踝。

這還是她頭一次體驗崴腳的感覺。

之前在電視上看到女生崴腳之後直不起身來走路的樣子她便覺得好笑,哪有這麼嬌弱的?

但是現在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嬌弱不嬌弱的問題,是真的疼……

她疼得眼眶泛酸,今晚事情原本就多,現在又崴了腳,溫嘉樹覺得委屈得很,但她還沒有來得及使勁地委屈,肩膀就忽然被人拽了起來。

紀南承將她從地上拽起,動作迅速,溫嘉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抱在了懷中。

典型的公主抱,溫嘉樹陷入了紀南承的懷中,她的身體忽然懸空,嚇得她連忙伸手抓住了紀南承的手臂。

從她這個角度望上去,紀南承的下巴上長着青色的鬍渣,他看上去也有些疲憊了。

“布魯斯讓你來,你怎麼就來了……”溫嘉樹問他,紀南承抱着她闊步走向了住院部的方向。

“我是你男朋友,為什麼不能來?”紀南承反問了一句,口氣霸道,而且裏面有明顯的不悅味道。

他大概是在生氣她不告訴他她母親的事情吧……或許還有今晚她獨自離開的事。

溫嘉樹拽着紀南承手臂的手又重了一些,她悶着嗓,喃喃地說道:“麻煩了。”

“如果你再跟我說客套話,我現在就放你下來,你自己走到住院部去。”

“……”溫嘉樹說不過他,也不敢再說了。

紀南承的行事風格,不是她能夠隨便挑戰的。

她不敢再說話了,緊緊閉上了嘴巴:“紀家那邊怎麼樣了?”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紀南承不想讓溫嘉樹知道太多紀家的事情,今天溫嘉樹的話提醒了他,將她放在這盤局裏面本來就是他的錯,即使他沒有任何壞心,但是將她放在局中,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這一點是溫嘉樹提醒了他。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他換了個口吻:“對不起。”

“嗯?”溫嘉樹奇怪了,他幹嗎忽然跟她道歉?

紀南承可不是一個喜歡道歉的人,讓他道歉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把你放在設計紀家人的局裏,我很抱歉,這是我的錯。”紀南承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也不羞恥於在她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

溫嘉樹有些驚喜。

他竟然為了這點兒事情跟她道歉……她還以為他會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呢。

“嗯。”溫嘉樹躲在他懷裏,將頭朝他懷中埋了埋,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后,悶着聲音說道,“孺子可教也。”

溫嘉樹的回答也超乎紀南承的意料之外,她平時話雖然不多,但是每次說的話都會讓他覺得很有趣。

單是看着她,紀南承便捨不得生氣。寥寥數月,她成了他的心頭好,也成了他的心中月。

而此時此刻,溫嘉樹將臉埋在紀南承的懷中,也是在想同樣的問題,她是在恨自己的不爭氣,怎麼看到紀南承,就提不起氣來了呢?果然古有禍國妖姬,現有男色誤人啊。就這樣一張臉放到她的面前,讓她怎麼捨得去跟他鬥氣?

溫嘉樹想都不敢想。

住院部一到夜晚便是燈火通明,每一層樓道都很“熱鬧”,哪怕這個時間點已經不早了,但是走廊上仍舊有着攢動的人頭,有些是因為病痛睡不着的病人,有些是因為擔心病人而愁眉不展的家屬,更有一些是永遠行色匆匆的醫生和護士。

溫嘉樹被紀南承抱着走出電梯,要多奇怪便有多奇怪。

紀南承沒有要放她下來的意思,經過護士台時,接受着護士奇怪疑惑的目光,溫嘉樹覺得不舒服,趕緊將臉往他的懷裏鑽了鑽。

“你是想鑽破我的衣服?”紀南承瞥了一眼躺在懷裏的溫嘉樹,扔了一句話給她,溫嘉樹心裏一怵,倒是被紀南承嚇得不輕,這樣好像顯得她多依賴他一樣……

她正了臉色,將臉從他懷中挪了一些出來。

紀南承步子大,很快就走到了溫致萍的病房門口,進門,他將溫嘉樹放下。溫嘉樹看到梅姐正在通話,但是見到他們來時梅姐立刻就掛斷了,彷彿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在跟誰通話。

“啊……紀總、溫小姐,你們怎麼來了?”梅姐的第一句話,溫嘉樹聽來便很奇怪。

什麼叫他們怎麼來了?溫致萍都不見一個多小時了,他們怎麼可能不來?!

“梅姐,我媽走失的時候,你在哪裏?”溫嘉樹問她,口氣很冷硬,“我請你來是照顧我媽的,你連看守職責都沒有做好,還在這裏通話?我問你,你在跟誰通話?”

人人都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剛。但是實際上,女兒也可以為了母親奮不顧身。

像溫嘉樹這樣不喜歡說話的人,在此刻對梅姐說的話卻是字字誅心。

“她……她自己走丟的,跟我沒關係。”梅姐的表現讓溫嘉樹越發懷疑了,她好像是急着要撇清關係一般。

紀南承走到了溫嘉樹面前,他知道這樣問根本問不出什麼,溫嘉樹的態度還是太軟了。

“如果不說實話,我們馬上報警。警局拘留室的滋味不好受,如果你想去試試的話,可以。”紀南承明顯是在威脅她,而這種威脅,看上去極其管用。

梅姐的臉色很快就變了,變得慘白慘白的,像是怕極了紀南承。

“紀總,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是申小姐,是申小姐讓我這麼做的……”“申小姐”三個字入耳,溫嘉樹只覺得腦中哐當一聲,一瞬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根本不是溫致萍自己想出走的,而是受了人的挑撥離間……

是申姜……

“她對你說了什麼?”溫嘉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了,快步走到了梅姐面前,凜了目光盯着梅姐,“你知不知道,申姜有多恨我和我母親?如果我母親因為申姜的挑撥出了事情,我也不會放過你!”

梅姐剛才肯定是在跟申姜通話,這一點溫嘉樹確定了,她也不想再多問,梅姐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還以為自己做得沒有什麼錯,畢竟她從申姜那邊拿到了不少錢。

“她給了你多少?”紀南承是明白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忙和不幫,梅姐是從J市鄉下過來的,家裏有三個孩子等着她養,她每個月都要寄錢回去,紀南承之前之所以找她,是因為有中介介紹,說她為人絕對老實。

但是紀南承現在才想起一句話:窮生奸計,富長良心。

這句話在任何時代都適用。

溫嘉樹的眼睛頓時通紅,她啞着嗓子想要開口,但嗓子疼得實在是厲害,說一句話都是艱難的:“梅姐,我那麼信任你,就是覺得你能夠照顧好我的母親,我甚至還從巴黎給你帶了禮物回來……沒想到你竟然幫別人來害我……”

溫嘉樹還是太單純了一點兒,她太少見到人性的醜惡,見到了一次,便覺得震驚且害怕。

而紀南承對於這樣的陣勢見得多了,他能夠理解梅姐為了錢幫申姜做事。他覺得是自己失策,當初就應該幫溫嘉樹的母親打點好一切,在護工這邊也應該多放點兒錢。

人人都喜歡錢,也只有錢才能夠打點好一切,不會出現任何的差池。

這一點紀南承知道是自己疏忽了。

梅姐被溫嘉樹說得臉都熱了,茫然地看向紀南承:“紀總,我真的對不起你們……申小姐給了我20萬,我……”

紀南承不想多說,牽住溫嘉樹的手闊步走出了病房。一出病房他想要抱她,但被她拒絕了。

“我的腳踝好些了,不用抱我。”其實她是覺得醫院裏面眼睛太多了,她不好意思。

紀南承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多走,看着她。

“你覺得阿姨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是哪裏?”紀南承問溫嘉樹,他現在的頭腦要比溫嘉樹清醒得多。

溫嘉樹茫然地看着前方,腦袋裏面是一片糨糊。

“不知道……我對上城不熟悉,我媽這十幾年裏面幾乎從來都沒有踏出過上城醫院的門,她能夠去哪裏?”

“慢慢想。”紀南承也知道現在不能立案,無論誰去警局都沒用。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溫嘉樹仔細想,這些年溫致萍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溫嘉樹此時很難靜下心來,她皺了眉心,在腦海中仔細搜尋着溫致萍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直到……她想到了前些日子,申沉出現在了病房裏……

“申家……”溫嘉樹立刻警覺地開口,“我媽應該是去見申沉了,肯定是……”

溫嘉樹咬了咬唇,一想到申沉,她就頭疼。

難道要去申家找溫致萍?

如果去了申家,就不可避免地要跟申沉碰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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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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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日居月諸,你為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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