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

第10章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

第10章留人不住,醉解蘭舟

邢時為難地看向了紀南承的方向,頓時有些明白紀南承為什麼要讓他去把溪山御府公寓的密碼鎖換了……

紀總大概是為了,不想讓溫小姐走?還是想跟溫小姐有更多的瓜葛牽扯?

邢時腦中冒出了很多個猜想,這些在他看來,都是“騷想法”……因為在他的印象當中,紀總高冷如許,也能夠潔身自好,這麼些年,身邊不知道有多少鶯鶯燕燕來試探過。畢竟哪怕撇開紀南承身上所有的吸引點,在外界看來,單是一個紀家,就值得她們踏破門檻了。

“抱歉溫小姐,紀總今天出差了。”邢時能夠會意,根本不需要看紀南承的眼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剛剛他回了一趟紀氏,馬上就走了。”

“出差?”溫嘉樹茫然,紀南承很明顯就是把她的電話號碼給拉黑了,如果他出差了,那也就意味着她在短時間內肯定是沒有辦法拿到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溫嘉樹心思焦灼了起來,追問邢時:“邢助,那能不能麻煩你打給紀先生,問問他公寓的密碼?”

“抱歉溫小姐,紀先生說,今天任何人都不能夠打擾他。看樣子,是心情不好。”邢時說話都不用打草稿的,說得行雲流水,溫嘉樹根本沒有聽出來有半點兒不對勁。

“哦……這樣,那抱歉了。”溫嘉樹尷尬地張了張嘴,不好意思再繼續跟邢時周旋,耽誤邢時的時間,邢時能夠這麼耐心地回答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沒事。溫小姐今天就要走了嗎?”邢時倒是出人意料地問了溫嘉樹一句。

溫嘉樹沒有戒心地回答:“嗯,傍晚的飛機。”

“原來如此。難怪紀先生心情不好,原來是溫小姐要走了……”邢時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忽然有一個異物朝着他投擲過來,邢時沒有躲開,一個厚重的文件夾直接扔在了他的腿上,疼得邢時連忙俯身下去摸住了小腿。

溫嘉樹那邊清晰地聽到有人扔了東西過來,邢時的低呼聲她也聽到了。

“怎麼了?”溫嘉樹好心好意地問,完全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腥風血雨。

“沒……沒事。”邢時想皮一下,誰料想紀南承的耳朵這麼靈,一下子就聽到了,直接扔了一個文件夾過來,“溫小姐,我先去忙了,先掛了。”

“哦,好。”溫嘉樹也不追問,便掛斷了。

邢時這邊就沒那麼好過了,掛斷之後,他慘白着臉色看着紀南承,紀南承一雙漆黑的眸子清冷到極致,每一個向他投過來的眼神彷彿都在告訴他:你完了。

“紀總……溫小姐說她要回法國了。”邢時也是在跟紀南承開玩笑,因為他也實在是太難得見到紀南承對一個女人這麼上心。

紀南承今天的心情也的確是不好,從回紀氏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繃著一張臉的,剛才人事部的經理過來跟紀南承彙報上周的工作情況,紀南承也沒給他好臉色看。要知道那個經理可是紀遠恭在任時就在了的,平日紀南承多少會賣他幾分薄面,今天卻是半點兒面子都沒有給。

紅顏禍水,說得不是沒有道理……邢時在心底默默地想着。

“紀總心情不好,難道不是因為溫小姐要走了?”邢時鼓起了勇氣,想着反正已經惹毛紀南承了,而且他跟紀南承私下裏其實已經算得上是朋友的關係,這個玩笑還是開得起的。

紀南承的眼神陰鷙,比往日裏更凝重:“你還想被砸幾次?”

“不敢。”邢時強忍着笑,“不過紀總,您不想讓人走,也不用把密碼鎖給換了啊。就算溫小姐拿不到行李,她肯定也會走的。”

紀南承皺眉,想到了溫嘉樹因為要去民政局的關係,帶上了所有的證件……

被看穿了心思,紀南承的臉色微怏,不再像剛才那般盛氣凌人。

“我是希望她能夠留下,為我工作。”紀南承糾正了邢時的話,正了臉色,打開了電腦,看起了今天的股票。

“喀喀……”邢時低聲笑着乾咳了兩聲,這話聽起來是挺能夠自我催眠的,但騙不了旁人。邢時也沒有打算戳穿紀南承,忍着笑說道:“但是留人,也不能夠用這種留法。溫小姐畢竟是女人,都不喜歡被強迫。”

紀南承的臉色還是怏怏的,沒有理邢時。

他想讓溫嘉樹留下,就像沉香匣公司所說的,紀氏沒有自己的聞香師,而現在聞香師又難求,全世界僅有三百名左右,國內很多都是半吊子,根本不是正規的聞香學校畢業的。

不少國內香料公司跟國外香水公司合作時,都會聘用現在微博上炙手可熱的香水博主,這些博主大多數都擁有大量的粉絲群,寫的香評辭藻華麗能夠吸人眼球,但終究不是專業院校畢業的,在專業知識方面肯定比聞香師要欠缺得不止一點。

紀氏目前就急切地需要一個專業的聞香師,而溫嘉樹於紀南承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對了紀總,巴黎貝弗利公司那邊的人,正在十三樓的大會議室等您。”邢時想給紀南承一個台階下,不想跟他繼續說這件事情了。再說下去,紀南承怕是要怒火中燒。

“現在下去。”紀南承起身,話題成功地被邢時轉移到了工作上,紀南承對工作一直都很上心,所以一聽到關於工作之事,就立刻打起了精神。

“嗯。”邢時頷首,走到門口幫紀南承推開了門,一邊說道,“貝弗利那邊是很希望我們能夠收購他們50%的股份的。近幾年法國那邊的香水公司多了,貝弗利的競爭壓力很大,他們總裁不堪重負,一直在尋找買主幫他們公司度過這一劫。”

紀南承闊步走向電梯,臉色清冷地扯了扯嘴角:“50%?太少了。我紀南承不是收破爛的,要買,就至少要買下80%。貝弗利這隻老狐狸,既捨不得放手自己這個百年香水公司,又想要得到一筆資金注入,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好的事?”

“對。”邢時對於紀南承在商場上那一套向來都是很佩服的,很認同紀南承的觀點。

溫嘉樹沒有能夠如願地拿到紀南承那邊的行李,她轉念一想,反正落在紀南承家的,只有換洗衣物和化妝品,證件她都帶在身上了,隨時都可以走,所以就沒有強求要開門。

那些東西就當是她送給紀南承的好了。現在她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趕緊離開上城,離開紀南承,回巴黎去。

傍晚的飛機,延誤到了深夜才起飛。

在候機大廳裏面,溫嘉樹靜靜仰頭看着玻璃外面的夜色。

漆黑夜幕當中,一燈如豆,她的心底莫名地有些難受。

又要離開上城了,上一次離開,她隔了整整四個月才回來,不知道下一次回來,見到溫致萍時該是如何了。曾經她也想過要帶溫致萍一起去法國治療,格拉斯的陽光和空氣,對於她的病情恢復來說是更好的,但是溫致萍怎麼都不願意離開上城。

或許對於溫致萍來說,這個城市有她深愛的人——哪怕那個人曾經拋棄了她。她在他所處的城市,仍是歡喜的。

航班起飛,落地時是巴黎的黃昏。

溫嘉樹又去了麗茲酒店下榻。她沒有告訴貝弗利公司自己今天回到巴黎,但是貝弗利那邊卻有人聯繫她說,已經幫她安排了今晚的酒店,入住在麗茲。

她沒有多慮也就住下了,舟車勞頓之後身心俱疲,她也懶得多想。

躺下之後她跟秦久和梅姐分別發了短訊報了平安,讓梅姐告訴溫致萍一聲,自己安全落地了。

簡單洗漱了一下,她睡了大概兩個小時便起來去了一趟香街,買了兩套換洗的衣服和化妝品。

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上了電梯準備回自己房間時,看到冗長的酒店長廊,驀地,想到了當初第一次見紀南承時,好像也是在這個樓層……

怎麼這麼巧?

剛才從機場回來時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只想倒頭睡覺,現在清醒了才發現,竟然住到了同一個樓層。

而且……她所住的那個房間,好像,就是當初她住的……

一切都彷彿是時間倒流,溫嘉樹只要回想一下頭一次見到紀南承時的樣子,便覺得渾身瑟瑟。如果不是那次在這裏撞見了紀南承,被他誤會了,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了,她也不至於被耽誤了這麼多天才回法國。

她深吸了一口氣,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房間內,換上了剛買的睡衣就直接鑽進了被窩裏面,拿出手機,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開了通訊錄,翻找到了紀南承的電話號碼。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找紀南承的號碼。

或許是不甘心吧?因為他莫名其妙地把她拉黑了,還莫名其妙地改了公寓的密碼不讓她進門收拾行李。

這算什麼?是不打算讓她回法國?

溫嘉樹想想便覺得可笑,鬼使神差地點了一下號碼,想要再打過去試試看,看看紀南承是不是真的把她拉黑了,還是之前心情不好,不願意接聽所有人的電話。

如果是後者,溫嘉樹心裏還覺得能過意得去,畢竟那是把她跟其他人一概而論了;如果是前者,溫嘉樹就真的有些生氣了。

撥過去,越洋電話,收到的仍舊是冰冷的女聲……

溫嘉樹此時心底有一句罵人的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紀南承真的夠可以的,利用完就拉黑!

原本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心如止水的了,被別人擠對或者是謾罵,她都可以選擇忽視,但是莫名地,發現自己被紀南承拉黑了,她就覺得很不爽。

他討厭她?

溫嘉樹越想越睡不着,起身,拿起了房間裏的座機,打開自己的通訊錄,在座機上撥了紀南承的號碼。

聽筒裏面傳來的清晰的嘟嘟嘟聲,彷彿是在嘲笑着溫嘉樹,讓她覺得丟人至極……

所有的血液一時間都衝到了臉上,她惱得不行,以至於忘記掛斷了,那邊驀地傳來了紀南承悶悶的嗓音,像是在睡夢中被人驚醒后極度不悅的感覺。

“喂。”

悶聲悶氣的,溫嘉樹聽着猛然一驚。

現在國內時間應該是凌晨三四點……她莽撞的一個電話過去,紀南承肯定是被她吵醒了。

她慌亂之中想要掛斷,但手一抖,聽筒從手中滑了下去,從掌心裏面溜走,滑落到了地毯上。

她連忙去撿起來,還未掛斷,便聽到了聽筒里清冷的男聲:“溫嘉樹,你想幹什麼?”溫嘉樹心頭一緊,半晌之間還沒反應過來他怎麼會知道是她?這明明是座機。

但那頭的紀南承已經在極度不悅當中給了她答案:“不用想我是怎麼知道的,我的手機上顯示的是法國的號碼。”

溫嘉樹此時恨不得捶地,紀南承真的是個人精。

他的口氣還是高高在上的,像是在說:不是我聰明,是你蠢。

溫嘉樹咬了咬下唇,真的是恨不得時光倒流,早知道她就不應該心有不甘地打這個電話。

他拉黑了她又如何?反正日後也都不會再有聯繫了,都怪她心裏那點兒小九九在作祟……

但現在電話既然通了,擾他清夢也已經擾了,溫嘉樹決定問問清楚:“你為什麼把我拉黑?”

“我不需要回答你。”明明是紀南承拉黑了他,但他好像一副是她做錯了事情的樣子,這一點,是溫嘉樹最氣的。

“我的東西還都在你的公寓裏面。想留人,也不是這麼個留法吧?”溫嘉樹越想越惱。

“留你?”紀南承似是冷笑了一聲,這一聲冷笑是從他的喉嚨裏面擠出來的,聽上去尤其凌厲,“你把自己想得太重了。你不願意給我工作,你的老師布魯斯也會願意,哪怕讓他離開格拉斯來上城,他也會願意。溫嘉樹,別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太高。”

紀南承的聲音穿過無線電波進入溫嘉樹的耳中,帶着濃郁的將醒未醒之音,像是明明沒有睡醒,卻強撐着,從嗓子裏面硬擠出來的嗓音格外的性感,溫嘉樹覺得耳膜都微微緊了緊。

像是有一條溫柔的小蛇鑽入了耳朵裏面,輕輕地吐着蛇信子,撓得人痒痒的……

“那也沒有必要把我拉黑吧……”溫嘉樹本就不自信,被紀南承這麼一搗鼓,她又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讓別人不喜歡了?她軟軟糯糯的一句話,低聲地表達着自己的不滿,像極了被欺負之後的可憐人。

紀南承原本被擾了清夢很不痛快,此時聽到溫嘉樹軟軟的話后,腦中忽然浮現了溫嘉樹那張可憐巴巴的臉,心驀地又軟了軟。

他原本積蓄着不悅,他最厭煩的就是被人吵醒,有很多狠戾的話他都想直接扔給溫嘉樹這個不知輕重的女人,深更半夜的,敢這麼打給他的,至今也只有她一個人。

但是這些話一下子都卡在了嗓子眼裏,張開嘴后停頓住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或者是該怎麼接她的話。

溫嘉樹見他不回答,猜他大概是真的利用完就想閃人,喃喃道:“抱歉,這麼晚把你吵醒。”

溫嘉樹一小心翼翼地道歉,紀南承便受不住了,他皺眉:“你深夜打越洋電話給我,就只是想問我為什麼把你拉黑?”

“我忘記時差了。”

“你一個常年居住在國外的人告訴我,忘記時差了?溫嘉樹,你騙三歲小孩呢?”紀南承那邊不知道是惱羞成怒了還是如何,語氣竟然越來越難聽。

“你就是三歲小孩啊。”溫嘉樹說完立刻掛斷了電話,將聽筒重重地放在了電話機上之後,她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手都有些麻了。

末了,她還對着電話機做鬼臉吐了吐舌頭,像是紀南承能夠看見似的。

但是掛斷之後,溫嘉樹心底便有些失魂落魄的,她有一種,這個世界上誰都討厭她、誰都不喜歡她的感覺。

父母從小對她的愛就不多,身邊朋友也少,她也難以與人溝通和相處,就連之前利用她的紀南承,利用完之後也是扭身就走,頭都不回。

溫嘉樹覺得內心失落落的,不悅地鑽進了被窩。

躺在被窩裏面,她根本睡不着,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原是想翻閱一下朋友圈便睡了,但一點開微信,她的腦中便萌生出了一個想法……

大抵還是心裏的小九九和不甘心在作祟,溫嘉樹在通訊錄裏面複製了紀南承的手機號碼,在微信中粘貼,立刻搜索到了一個微信頭像。

白色的頭像,很像紀南承的風格,而且定位是在上城,肯定是紀南承沒錯了。

她的手又不聽使喚地點了請求添加好友。

她像是上頭了一般,完全忘記了剛才自己跟紀南承發生的不悅。

溫嘉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而那邊的紀南承,竟然也很快就通過了她的好友請求。

她的頭像是Q版的香水,很好認。

“?”紀南承那邊發過來一個問號。

溫嘉樹立刻接住,回復了他一個鬼臉。

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現在巴黎的時間還早,她在飛機上又睡得多,現在清醒得很,正無聊着,剛好調侃一下紀南承。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膽子,大概,是因為覺得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所以才這麼膽大包天吧?而且,她對紀南承拉黑了她電話號碼這件事情耿耿於懷,總覺得要小小地“報復”他一下。

那邊許久都沒有回應,她以為他把她刪了,但是下一秒,手機屏幕忽然一黑,彈出了微信視頻的請求。

溫嘉樹嚇得連忙點了拒絕,可那邊持之以恆地發過來,她太怕見到紀南承那張臉了,雖然英俊,但真的是看一眼都會讓人覺得渾身膽寒。

她閉了閉眼,按了鍵。

屏幕上很快就出現了紀南承的臉,清晰可見。她看到他沒有穿睡衣,只露出臉和脖子,但脖子下面,很明顯是沒有睡衣的。

在這麼考驗五官的前置鏡頭下,紀南承的一張臉依舊沒有值得挑剔的地方,彷彿五官中的每一處都是被雕琢過的,且是精雕細琢。而同精緻的五官搭配的,是他硬朗成熟的氣質。

這張臉忽然出現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任何女人都會被微微一驚,溫嘉樹的心臟也略陷了陷。

她咽了一口唾沫,開口:“幹嗎……”

“現在是巴黎時間晚上8點45分,溫嘉樹,你是不是睡不着?”紀南承很顯然是看穿了她的意圖。

她就是在飛機上睡多了撐的。當然,不甘心也佔據了很大的因素。

“嗯……”透過屏幕對視,溫嘉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緊張,眼神有些飄忽。

“需不需要我請你們酒店的人,給你送一點兒安眠藥上來?”

“不用。”溫嘉樹抿唇,“還早。”

“還早?”紀南承輕哂,諷刺味道足夠,“那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北京時間凌晨3點45分?”

溫嘉樹心裏覺得有意思,她敵不過紀南承,這也算是對他小小的報復了。

“哦。”溫嘉樹強忍着嘴角的笑,她這邊燈火通明,紀南承看到了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咬了咬牙關。

溫嘉樹實在是想笑,她略有一點兒沾沾自喜。

然而接着,她便聽到了手機屏幕里傳來紀南承揶揄的聲音:“溫嘉樹,你不會是想我了吧?”一句話,成功地讓溫嘉樹的笑意戛然而止,在一瞬之間停住了,原本弧度好看的嘴角,立刻慢慢地變得僵硬……

“誰……誰想了……”溫嘉樹的舌頭再一次像打了結一樣,說不出話來。明明腦中所想的話很流暢,但溜到了嘴邊,卻卡住了。

不過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反駁紀南承,她所做的一切彷彿就是在告訴紀南承:她想他了。

溫嘉樹根本不敢將這個想法往深了想,她只覺得被他說得耳根子滾燙。

“你別……別胡說八道。”溫嘉樹的嘴碎得厲害,語速又很快,很急,有一種眼巴巴地想要解釋,卻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即視感。

屏幕上溫嘉樹還是木着一張臉,頭頂是暖色調的燈光,將她原本冷白色的皮膚暈得有些黃了,但彷彿又是給她遮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罩子,柔和了她原本就眉清目秀的五官。

紀南承看着她微顫的嘴唇,原本就柔軟的心,更加軟了一些。

還挺有意思的。

“好好說話。”紀南承命令式地對她說道,溫嘉樹連忙住了嘴,垂着眉眼不敢再說了。

兩廂無言,溫嘉樹靜靜地看着屏幕里紀南承身後的牆紙,和公寓裏的不一樣,問:“你今天回家了?”

“嗯。”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今晚沒有在公寓住下。

“那你能不能,讓人收拾一下我的東西,幫我寄到巴黎來?郵費我自己會出。”溫嘉樹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被紀南承拒絕。

“沒空,你自己回來取。”紀南承果然拒絕了她,還拒絕得這麼果斷乾脆。

溫嘉樹很想懟他一句,但知道憑自己的本事是懟不過的,只好投機取巧地換了一個方式讓他難堪。

她發誓,她真的只是想讓他難堪而已,別無其他。但說出口,在這旖旎夜色里,這句話彷彿就變了一絲味道……

“紀先生,你是有多想讓我回去?你是不是也想我了?”她揶揄的一句話,落入紀南承的耳中,變成了深夜的撩撥。

袒露無虞。

溫嘉樹的聲音柔軟溫和,像是春水初生時溪石上流過的最清冽的那一汪泉水。在深夜裏,流入紀南承的耳中,讓他微微鎮定了心緒。

“你知不知道,深夜不應該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

溫嘉樹咬舌,她也知道自己說出口的味道變了,咳嗽了兩聲:“這麼經不得撩,紀先生之前身邊是怎麼做到沒有女人的?”

“我挑食。”紀南承三個字,讓溫嘉樹原本抑住的嘴角微微咧了咧,她實在是沒有克制住,嘴角不知怎的,就被牽引起來了。

紀南承看着她想笑又忍笑的樣子,心情愉悅了不少。他掀開被子從床上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面。

溫嘉樹看着鏡頭裏他這個動作,連忙開口:“你是不是沒穿衣服?”

“你管我?”紀南承回懟。

落地窗外是凌晨的別墅區,安靜到幾乎沒有半點兒聲音,無邊夜色當中連月亮都被遮掩了起來,只剩下紀南承房間裏一燈如豆。

天氣還未到冬天,但紀南承沒有穿睡袍還是有些涼,他隨手拿了一件睡袍披在了身上,兩個人一直都沒有再開口。

溫嘉樹沒有覺得氣氛尷尬或是如何,反倒是莫名覺得有些恬靜溫馨。

跟紀南承隔着屏幕時,好像沒有面對面相處時那麼尷尬。

“什麼時候去貝弗利面試?”最終還是紀南承先開口問她。

“明天下午。”她不知道他這麼問她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嗯。”紀南承有些莫名其妙,“很想進去?”

“當然。”溫嘉樹一想到貝弗利,精神頭都起來了,“這麼多年,貝弗利是我最想進的香水公司。叔叔說,我有資格。”

布魯斯是貝弗利唯一的聞香師,既然他這麼說,溫嘉樹便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紀南承沒有如她預料之中一樣嘲笑她,而是開口:“嗯,你可以進。”

溫嘉樹沒聽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以為他是在鼓勵她,便隨口道了一聲謝:“謝謝。”又是沉默……這種沉默讓溫嘉樹想要掛斷,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她一點兒都不想掛斷視頻,她能夠感覺到,紀南承那邊也是……

像紀南承這樣做事素來雷厲風行、果斷從容的人,如果想要掛斷,他早就掛斷了。

“巴黎就這麼好?”紀南承驀地又問她,今夜都是他在尋覓話題。

溫嘉樹聽着心底顫了一下,這種感覺是描述不出的,像是心裏頭的一團火苗被一下子點燃,躥升上來,一點點在她的喉嚨裏面燃着,熱氣充斥着她的嗓子,莫名地溫暖。

她攏着笑,盡量不讓紀南承看出她的笑意。

“浪漫之都,當然好。”

“上城被稱作小巴黎,不打算回來?”紀南承有一句沒一句地撩着溫嘉樹,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在做什麼,但是都沒有打破這份寧靜。她的笑意越來越深,跟紀南承說話,還挺有意思的。

在上城時她怎麼沒有發現?好像有些情緒的變化,只是在那麼一瞬間。比如現在,明明幾個小時前,溫嘉樹還對紀南承恨得牙痒痒,此時看他便是怎麼看都順眼,都捨不得掛斷視頻了。

“不打算。”溫嘉樹含笑,她未施粉黛笑意深深的樣子很清新自然,“目前不打算。”

她又添了一句,像是在給彼此希望。

溫嘉樹的心跳得飛快,她在等他接她的話,這時度過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知道了。”

紀南承的一句“知道了”,就像是“已閱”一樣雲淡風輕。

“嗯。”溫嘉樹嘴角的笑意越發深,她覺得心底甜津津的,那種被灌了蜜的感覺從心裏頭浮了出來,心上吹起了一個一個的小泡泡,撲哧撲哧的……泡泡扎破了,還是甜的。

“晚安,我困了。”溫嘉樹沒有半點兒困頓的意思,她現在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她忽然間覺得,今晚興起的去“報復”紀南承不是一件錯事。

雖然騷擾完他之後更睡不着了,但她感覺渾身舒暢,就像是躺在了蜜罐子裏面一樣愜意。

“晚安。”紀南承也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跟她道了晚安之後便掛斷了視頻。

溫嘉樹躺在床上,陷入了軟綿綿的大床之中,渾身的骨頭都快要酥了,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棉花糖裏面一般的舒服愜意。

心情瞬間帶動了身體,她沒有困頓的意思了,她點開了紀南承的微信頭像,想要看看他的朋友圈裏都有什麼。

很可惜,什麼都沒有……

連鋼鐵直男愛轉發的朋友圈都沒有。

溫嘉樹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機,鑽入被窩裏面一個人偷偷地開始笑。

溫嘉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第二天醒來時她神清氣爽,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她便去了貝弗利公司。

貝弗利那邊的面試很順利地通過了,這是溫嘉樹預期之中的事情,現場簽的約,一簽便是二十年。

溫嘉樹想到了昨晚跟紀南承說的話:暫時不會離開巴黎……

這下子,是二十年都不能離開了。

她是自由的,但是大多數時間肯定必須要待在巴黎才可以。布魯斯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立刻讓人將她的行李從格拉斯寄了過來,也在巴黎幫她安排了房子。

布魯斯為她安排的房子是處於市中心的一幢別墅。一開始溫嘉樹覺得奇怪,布魯斯的香水工廠的確很賺錢沒錯,但是在巴黎市中心的一套別墅,價格不菲,而且還是閑置着的,這很令人匪夷所思。如果曾經是出租過的,那她還會住得心安一些。

但在這裏住了一個月後,她便完全適應了。

貝弗利公司經常會有香水品鑒會,都是在法國境內的,溫嘉樹每日都可以回家睡覺,連外宿都不需要。

這樣清閑的日子過了一個月,再這一個月內,她跟紀南承沒有半點兒聯繫。

自那一晚的視頻過後,紀南承便像是消失了一般,從溫嘉樹的生活裏面淡了出去……

其實她還怪不適應的,像她這樣喜歡獨處的人,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熱鬧了一段時間,又忽然退出,其實是一件很難以接受的事情。

日子一轉眼便到了冬日。

今年巴黎的冬天下了一場三十幾年罕見的大雪,浪漫之都被茫茫大雪覆蓋,溫嘉樹一覺醒來便是白茫茫的世界,也不知是到了芬蘭還是在巴黎。

她穿上了厚的靴子和棉襖出了家門,偌大的別墅只有她一個人住,她今晚請秦久和星空來家裏吃火鍋。

星空在上城那邊放寒假了,考完最後一門他立刻就飛來了巴黎找秦久,兩個人已經膩歪了兩三天了。

她出門去買火鍋的食材和麵包,在家裏時,三餐她通常都自己吃點兒麵包便打發過去了。但今天不一樣,別墅總算能夠熱鬧一些了。

腳踩在雪地里一踩一個腳印,她沒走幾步路靴子上就沾滿了鹽碎似的雪,她玩性大發地拍了幾張雪景,發到了微信朋友圈。

附字:今年的巴黎,下了一場認真的雪。

剛剛發完,有一個人給她秒評論了。

因為常年身處國外的關係,她很少用微信,微信裏面的好友也寥寥無幾,能夠給她秒評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點開一看,看到備註時震驚了一下。

竟然是紀南承……

“不冷?”

這個隔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又在她生活里出現的人,莫名地又在她心底掀起了一陣漣漪。

她沒有回復,而是將手機藏進了棉服的口袋裏,以防手機被凍關機。

晚6點。

秦久和星空都風塵僕僕地從尼斯過來了。兩個人原本是去尼斯度假的,誰知道這個冬天竟然會這麼冷,只在那邊吃了點兒新鮮生蚝就回來了。

走進別墅時,星空環視了一眼周圍就立刻跑到了火爐旁邊坐下,開始搓手:“嘉樹,你家也太大了吧?這可是巴黎市中心!”

星空出身名門,在上城住的也是最好的別墅區的房子,但在看到溫嘉樹這幢別墅時還是很驚訝。

除了大之外,整個別墅的裝修風格也很獨特,是極其有品位的法式裝修。

若說這樣的房子是閑置的,星空真不敢相信。

“是我叔叔的房子。”溫嘉樹淡淡地解釋,一開始她跟星空的反應一模一樣。

“你叔叔出手真大方啊。”星空環視着屋頂,不禁感慨。

這幢別墅的造價肯定不低,又是在巴黎市區,星空和秦久都挺驚訝的,他們也知道當初帶溫嘉樹來法國的那個法國男人很有錢,開着一家香水工廠,並且是一名出色的聞香師。

聞香師這個職業,因為罕見稀少,受聘於大型的香水公司,年薪是絕對不會低的,而且每年都會有各種香水公司來蜂擁哄搶,一方抬高了價格,你的身價就高了。

這一點溫嘉樹目前就已經體會到了,已經有公司來撬她的牆腳了,只是她都沒有搭理。

貝弗利是她一生所願,除了貝弗利之外,其他的公司她都不感興趣。

“叔叔對我是挺大方的。”這一點溫嘉樹大大方方地承認。布魯斯對她的恩情她一輩子都還不完,人要知恩圖報,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

秦久已經坐到壁爐前面烤火吃水果了:“嘉樹,你說你叔叔對你這麼好,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啊?”

不知是天氣冷還是如何,溫嘉樹的脊背後略微涼了涼,毛衣內鑽了一點兒冷意進來。

她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淡哂,一邊走向廚房去收拾火鍋食材:“他是有目的啊,他想讓我做他的接班人,利用我的鼻子用了這麼多年了,不是有目的是什麼?”

溫嘉樹的話說得淡然,但她心底隱隱還是有些緊張,隱隱有不安感,她也不知道這份不安來自何處……或許是天氣太冷了吧?溫嘉樹如是想着,將手探入了溫水裏面開始清洗蔬菜。

秦久很快就鑽進廚房來幫她了,從她手中奪了一些菜擇了起來。

秦久的動作比溫嘉樹要麻利,她一個人住在法國經常會自己做菜。溫嘉樹已經在格拉斯時,大多數時間都有布魯斯安排的廚師做飯給她吃。畢竟,一個優秀的聞香師在飲食上需要嚴格控制自己。

“你吃火鍋沒事嗎?”秦久用手肘碰了一下溫嘉樹的手臂,挑眉問。

“鴛鴦鍋,我吃清湯鍋就行。”溫嘉樹是絕對不會碰半點兒辛辣的。

秦久嗤了一聲,她就知道溫嘉樹足夠自律:“對了,這麼大的房子,你就打算一個人住啊?不找個……床伴?”

溫嘉樹皺眉瞪她:“一天到晚在想什麼?”

“哎呀,你都多大了?我給你找了一個來。”

“嗯?”

溫嘉樹已經有了一點兒不好的預感了,拿着菠菜的手都停頓住了。她的手指蔥白,拿着菠菜時蔥白的手指和綠色的菠菜葉子互相映襯,儼然是一幅美景。

秦久思慮了一下,低聲咳嗽了兩聲,煞有其事地湊近溫嘉樹:“喀喀……是這樣的,我跟星空不是兩個人來的,還有一個人。”

“星湛?”與其說溫嘉樹是疑問的口氣,不如說是肯定的。

“智商不賴啊。”秦久訕笑,“我們去尼斯那兩天,星湛一直都在巴黎,我讓他先來找你,他說不好意思。今天吃火鍋,我就把他叫來了。”

溫嘉樹的好心情頓時沒了。

吃飯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吃火鍋則是一件更加私密的事。筷子一起探入火鍋油當中,口中津液必然是會互相交織的,溫嘉樹有輕微的潔癖,除了在她看來是親密朋友的人,她是絕對不會跟別人一起吃火鍋的……

“放心,他也吃辣鍋。”秦久替自己辯解,生怕溫嘉樹生氣了。

溫嘉樹早已漸生了不悅感,她不知該說什麼,又不好意思埋怨秦久,只能夠就這樣認命了。原以為今晚會玩得很開心,她也有些時間沒有跟秦久和星空三個人聚在一起了,誰知突然插了一個星湛進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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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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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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