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所有的愛都是有時效性的。

第374章 所有的愛都是有時效性的。

第374章所有的愛都是有時效性的。

他們選擇了一家韓國料理店,高深的空間,暗紅色的天鵝絨沙發,台位之間用帷幕分開,從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廣場,廣場上有對少男少女,女孩歪歪斜斜地騎着單車,男孩在後面跟着小跑,在她要摔下來的時候適時地扶一把,她的髮絲有些凌亂,但臉紅撲撲的,轉身望向男孩的時候,眉眼間都是甜蜜。林茜的嘴角不由地浮出一絲笑容,那些青蔥歲月,好像留在掌心的紋路,深深淺淺。

裝幀漂亮的菜單,易泰細細地翻着,並不問她,卻都是她喜歡吃的菜。海鮮小火鍋、鱈魚時蔬、烤醬鱸魚、辣炒年糕、三色艾蒿……一瓶清酒。他給林茜斟上小小的一杯,以前她跟他喝到半醉的時候,總是嚷着要他背,他一邊罵她是小肥豬,一邊馱着她在夜色里慢慢回家,橘黃色的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的手臂纏繞住他的頸項,身體貼緊他的背時,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今生來世。

菜上來的時候,他們都吃得極慢。

“什麼時候回來的?”她的手握住面前的酒杯,低着頭問。

“前些日子。”他淡淡地回答。

她喝了一大口清酒,咽進去的時候,有汩汩的辣漾了上來。

“茜茜……”易泰的手從桌子的那邊伸過來握住她的手背。她的手掙扎了一下,他緊緊地看住她,眼神帶着困頓,帶着痛苦,帶着憂傷和無助。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打斷了他們。

一首NamollaFamilyI,直到快結束了,易泰才鬆開手。

林茜接通電話,是陳存格。他說下午兩點在國際會展中心有個會議,著名的經濟學家張雲常會到會,讓她抓緊時間過去,看能否採訪到他,寫一個人物專訪。

林茜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我現在得走了,有個採訪。”林茜的心裏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送你!”易泰起身,朝外面大步走去。

林茜遲疑了一下,跟了上去。他開的是一輛奧迪A4,林茜坐在副駕上的時候,易泰摁開了CD,竟然也是那首NamollaFamilyI。

那曾是易泰最喜歡的一首歌,而林茜用它做了手機鈴聲,一直用到現在。

“你還記得這首歌。”易泰輕聲地說。

林茜在手機上摁了幾下,然後舉起來對他說:“其實很簡單,一個刪除鍵就可以。”

“茜茜……不可以原諒我嗎?”

她的眼裏蓄滿淚水。

曾經的她做夢都想着有這一天,等着他回頭,等着他來說原諒我吧,我知錯了。但有些傷害真的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忘記的。她忘不了他走後,她在他宿舍的樓下抱着胳膊痛哭流涕的樣子,忘不了她每日坐在電腦前,一邊落淚一邊敲字的樣子,反反覆復都只是一句話:易泰,你好嗎?我不好。易泰,你好嗎,我不好。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一點一點地拼湊起來,好不容易開始新的生活,但他又出現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握住她的手,說那兩年不是分手,而只是暫時的分開。

“不,”她用指尖擦去要滾落的淚水,“不!易泰,我做不到。”

他繞了一些路,繞到他們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街。

那裏有家電影院,他們曾經為是看動作片還是愛情片而爭吵,最後是先看一部愛情片,再看一部動作片,他們在光影迷離里偷偷地接吻,兩個人的瞳孔都像是鑽石,閃着動人的光芒。

那裏有家水吧,她喜歡喝那裏的長島冰茶。在炎熱的午後,他們擠坐在一個角落裏,表面上,她專心地咬着吸管喝着冰茶,但他們的手卻在桌下緊緊地握住。

在分手后的那些日子裏,回憶就是她賴以生存的養料,她瑟縮在自己小小的殼裏,療傷。

“我到了。”林茜打開車門,深吸一口氣。

“茜茜!”在走上台階的時候,易泰從後面拉住了她的手,他站到面前,扶住她的肩膀彎着身子說:“其實我沒有走,我從來就沒有……我只是沒有辦法面對你。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勇氣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時候的我太懦弱了,我只是想要逃走,想要逃得遠遠的……”

“你現在就可以面對我了嗎?”林茜悲傷地望着他,“我們不可以一起面對嗎?難道在你心裏,我就不配分擔你的痛苦嗎?”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害怕,害怕會失去!”

“所以你寧願主動放棄,也不要失去?”

“茜茜,那時候的我是個傻瓜,是個迷失了心智的瘋子!”他情緒失控地用力握着她的肩膀,讓她有些吃疼。

“你弄疼我了!”她輕呼起來。

“茜茜,你以為和你分手我就開心嗎?不,我始終生活在悔恨里!”他眼裏有破碎的淚。

“我得進去了,易泰。”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鬆開手,情緒平復下來。

“我不是故意的。”他歉疚地說。

“我知道。”她轉身,走過一級石階又一級石階的時候,心裏生生地疼着。到底是真心喜歡過的,走到這樣的局面,是未曾想到的。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林茜怔了一下。隨後進來的人竟然是蘇啟俊,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又沒有摁電梯。

她勉強地點了下頭。

他的唇微微開啟,卻欲言又止地別過面孔摁下二十七樓。她遲疑了一下,摁下二十八樓然後站到他身後。

是半弧形觀景電梯,緩緩上升的時候他們都沒有講話。

林茜微微有些緊張地注視着電梯上數字鍵一格一格地閃過去,直到數字終於到二十七的時候,她微微鬆了口氣。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她等着他出去。在幾秒鐘的等待里,他卻只是抬手摁住“開”鍵,她的心幾乎要躍出胸口。他似乎有話要說,猶豫之間他下定決心,手緩緩地垂下來,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門再一次合上,她才覺得自己剛才與他獨處之間被抽走了很多力氣。

其實蘇啟俊想問一下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剛才他進來的時候,看到她臉色蒼白,眼眶泛紅,髮絲微亂。但直到最後,他還是沒有把關心問出口,心裏暗暗懊悔,卻完全不得要領。一直果斷決絕的他,原來也會在某個時刻,變得猶豫不定。

林茜到二十八樓的時候,才知道張雲常的會議並沒有邀請媒體參加,他本人因為時間緊,還有另外的行程安排也不接受採訪。

“能否在會議間隙安排一下採訪,只是幾個簡短問題。”在會議室外面,林茜問張雲常的助理。

“實在不行,時間安排不過來。”對方一口回絕,態度不溫不火。

正說著的時候,林茜看到《華文都市報》財經部記者楊小斌從走廊那邊過來。

因為楊小斌和林茜是跑同一個口子,平日裏在一些採訪場合也常常碰到,大家也比較熟稔,看到林茜,他笑着,“你消息挺靈通的。”

“你們不也得到消息了?”林茜反問,又無奈地說,“可惜張教授不願意接受採訪。”

楊小斌並不回答林茜,對助理說:“你好,我是《華文都市報》楊小斌,之前有電話聯繫。”

“你好。那這樣吧,等會議結束再說。”對方跟楊小斌說的話,跟對林茜說的話完全不一樣。林茜立刻明白,對方不是不方便安排時間,而是嫌棄他們報社影響力太小,才不願意接受採訪。

林茜心裏冷哼一聲。

林茜一邊走一邊給陳存格打電話,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你不會跟着楊小斌?明天要是他們報紙做了獨家,你就等着扣分!”報社有嚴格規定,漏報新聞,負責該口子的記者會做扣分處理。

“可是……”

“別可是了,今天回來交稿就好!”陳存格不由分說地扣了電話。

林茜對着電話一陣發愣。

只好又返回,尋找楊小斌,看他朝會展中心貴賓休息室走去,連忙揚聲地喊:“楊小斌。”

對方停下來。

“你採訪張教授的時候,能不能讓我一起?”她露出和煦笑容的問。當記者這半年她臉皮已經變厚,經常會遇到拒絕採訪的、不合作採訪的、態度惡劣的,也會不管不顧、見縫插針地問幾個問題。

記者這份職業除了體力、眼力,就是厚臉皮了。

“不行!”楊小斌直接拒絕。

“我就在旁邊,假裝你的實習生?”她商量地說。

“這個專訪我很難聯繫到的,紙媒就我們一家,電視台也就一家。我們主任已經說了要做獨家。”

林茜也知道他為難,現在搶個獨家就跟搶錢似的,大家都紅了眼。而小報明顯是搶不過有影響力的大社,有些新聞信息發佈只會通知幾家知名的報紙和電視台,而小報只能跟在後面發點消息。

“下次如果有什麼新聞,我再通知你?”楊小斌安慰地說。因為都是跑一個口子,所以遇到有些不太重大的新聞,在林茜沒有採訪到的時候楊小斌也會告訴一下,看來這個獨家他們是勢在必得了。

“我們主任還等我交稿!”林茜苦着一張臉,“算了,我再去跟張教授的助理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問幾個問題。”

“嗯,如果是你自己採訪到的,我也沒辦法了。”楊小斌說。

林茜訕訕地轉身,卻看到蘇啟俊正站在前台的位置,旁邊有秘書模樣的男人正在彙報着什麼。

蘇啟俊見到林茜沮喪的表情,遲疑了一下走了過來,“有事?”

“本來想採訪張雲常教授,可他的助理嫌我們報紙太小。”一時憤懣,林茜衝動地朝他抱怨。

她穿着一件中長大衣,白色圍巾鬆鬆搭在肩上,兩瓣紅潤的嘴唇微微嘟了起來,顯得可愛倔強。

“張雲常?”他沒想到她會告訴他理由,心裏倒微微有些驚訝,又有些歡喜。

“嗯。”她苦着一張臉,“算了,扣分就扣分!”

“扣分?”

“跟你說了也不懂。”她脫口而出,並沒有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不妥。他不會知道她每個月為了完成二十四分的任務量,而每天起早貪黑地採訪、寫稿。一條消息零點幾分,一條通訊一兩分,並且也不是每一條新聞都能被採用,要編輯審、主任審、值班主編審……要每天關注熱點,關注財經動態,關注銀行、保險公司、證券公司有什麼新舉措新動向……這是一份非常繁瑣的工作。

“我正好跟張教授認識,既然他在這裏開會,那就去打個招呼好了。”他朝前走的時候,又回過頭說:“走呀。”

她怔了一下,“可以嗎?”

“無所謂。”他的臉上依然是那種克制漠然的表情,但目光卻柔和一些。

她的心暖了一下。跟着他靜靜地走過走廊的時候,她突然間彷彿又回到去年夏天,她跟在他身後,想要拍下他緋聞照的情景,恍如隔世。

蘇啟俊的手機震動的時候,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是秘書打來的電話。

“許副市長已經到了。”秘書說。

他壓低了一些聲音,“知道了。”

“你來這裏開會?”看到蘇啟俊合上電話后,林茜疾走兩步跟上他的步子,遲疑地問。

“想知道內容?”他對於她主動交談,有些意外。他們之間在她說出“勢不兩立”之後,就似乎變得毫無瓜葛了。只是,他後來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有了個習慣,每每遇到會議的時候都會往媒體席上看一眼,好像在尋找那個如細瓷娃娃一樣的小人。又或者秘書來安排採訪的時候,會先問一下媒體的名字,但她好像對他沒有什麼“新聞”興趣了。

“順城集團的新聞不由我聯繫了。”她簡單地說。

“順城都是些小新聞,也不值得你採訪。”

她抿了抿嘴唇,垂下眼去。

他們不再說話,剛剛建立的一點話題又無聲無息地滅掉了。

張雲常的助理並不認識蘇啟俊,他遞了張名片過去,說是想跟張教授見一面。對方接過名片,態度馬上恭敬,“順城集團蘇總經理,我在北京的時候聽張教授說起過,說上次您在上海經濟論壇提出的主張很不錯。”

蘇啟俊只是淡淡點頭。

“您稍等,我去跟張教書說一下。”助理看了一眼林茜,大約也猜到了原因,既然順城的蘇總經理出面,這個面子肯定是得賣的。

片刻助理出來,對蘇啟俊說:“會議會暫時休息會兒,張教授請您去樓上三零零八號房間稍等,他馬上上來。”

林茜心裏歡呼一聲,轉念一想,看來自己得欠他一個人情了。

這時,蘇啟俊的手機又有來電,他停頓一下,把電話掛斷了。

蘇啟俊和張教授寒暄幾句,介紹過林茜后,她開始提問採訪。

“對於目前比較熱點的央企退出房地產市場,您有何種意見?”

“您認為中國的房地產經濟存在泡沫嗎?全球金融危機后的中國,如何理性平穩地發展房地產市場?”

“您曾說過房地產是一種暴利產業,福布斯排行榜上很多人都是從房地產起家……”

林茜把手放在膝蓋上,一邊聽着回答,一邊迅速地在本上速記。她淡定的表情,乾脆的談吐,讓蘇啟俊突然看到另一面的林茜,原來在工作中的她是這樣的不一樣。此刻的她,面龐上閃動着一種迷人的光芒。

蘇啟俊在旁邊靜靜地望着她,覺得有一種情緒如蔓菁藤一樣在緩慢的生長。

他們從張教授的房間出來時,林茜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又露出女孩一樣天真的笑容,“張教授的見解確實很獨到。”

此時,蘇啟俊的電話又開始震動。

“我馬上到。”他接通手機,迅速地說。

“嗯,那我先走了。”林茜對着他揮了揮手,“這次謝謝你。”

“那怎樣感謝?”他突然逼視她的眼睛,她的目光躲閃了一下。每每對視,她都覺得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那……”

“不用了。”他冷淡開口,轉身大步離開。

他的背影穩健落拓,她望着的時候,竟然失神。

四月的時間裏,林建軍跟林茜談過一次話,他打算跟方姨去把結婚證領了。自從上次晨跑遇到方姨后,方姨便常常到家裏來,幫着收拾打掃,一起做做晚餐,看看電視,相處得很融洽。

林茜在跟母親見面后,婉轉地把父親要再婚的事告訴了她。

“他結婚?”姚麗清的臉色一變。

“你不也結婚了,這有什麼奇怪的?”林茜不以為然地說,“我覺得方姨不錯,冬天的時候還給爸織毛衣。”

“比你親媽還好?”姚麗清沒好氣地說。

“媽當然是最好的,不過爸也需要一個人來照顧!”林茜賠着笑臉說。

姚麗清冷嗤一聲,“你倒是好心。當初我跟他離婚的時候,說清楚了房子是留給你的,現在他要娶個回來,那房子……”

“媽!”林茜不滿地打斷,“說這些幹嘛?”

“我就知道你一向站他那邊!”姚麗清再冷嗤一聲,“我得去找林建軍,就算要結婚,也得先把房子轉到你名下,這可是你的嫁妝!”

“我的事你甭管!”林茜沉下臉來。

“我這不是為你好?”

“你為我好,當初為什麼要離婚?”林茜心裏也氣。雖然當初對父母離婚的事她並沒有太多意外,但對於母親不到半年就再婚,她還是有些介意。

跟母親的這次談話不歡而散后,方姨的兒子一聽說他們要結婚,又鬧了起來。

先是找到林茜,讓她最好阻止林建軍的非分之想,林茜並沒有理睬。

但對方顯然沒有善罷甘休。

有一天,林茜下班回家后,看到家裏一片狼藉。茶几被砸碎,沙發被刮破,餐桌翻倒在地,飯菜油湯到處都是……林建軍正彎着腰把那些摔壞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掃攏起來。

“爸!怎麼回事?”林茜驚呼起來,趕緊去扶父親,起身的時候林建軍捂着腰吃疼地皺了下眉。

他遲疑一下,說:“剛才小江來過。”

“他來做什麼?”林茜想起上次江健找她時趾高氣揚的樣子。

“我正跟你方姨吃飯,他就找了過來!”林建軍囁嚅地說,“看來這婚是結不了了。”

“他憑什麼管他媽的事!”林茜皺着眉,想不到通情達理的方姨會有這樣一個胡攪蠻纏的兒子。

林建軍長嘆一口氣,想把翻倒在地上的桌子扶起來,卻牽扯到腰,鑽心地疼。

“你的腰怎麼了?”

“不礙事,剛才被推了一把,大約是扭着了。”林建軍輕描淡寫地說。

“你怎麼不報警?”林茜又疼又氣地說。

“他畢竟是你方姨的兒子,這不是讓她更為難嗎?”林建軍嘆一口氣,林茜怔了一下,默默地轉身去找了醫藥箱出來,拿藥膏來給父親上藥。

待父親睡下后,林茜慢慢地收拾整理,心裏也灰灰的。

幾日後,林茜正在電腦前寫稿時,接到黎朝陽的電話。

“我要提供新聞線索。”他在那邊嬉笑着說。

“我正忙着,自己玩去。”林茜不耐煩地說。這幾天為父親的事她很煩惱,想着哪天再去會會那個江健。

正準備掛電話的時候,黎朝陽在那邊快速地說:“等等,我真有正事!”

“說。”

“今天有個宴會。”黎朝陽剛一說完,感覺到林茜又要掛電話,立刻提高聲音說,“農商行行長也在邀請名單!”

林茜停頓了一下。

“你不想問問他關於法人股拍賣的一些進展嗎?”黎朝陽心裏暗喜,知道林茜對這個新聞感興趣。因為林茜的緣故,他也開始翻翻《商務晚報》,看看她寫的新聞,知道她寫了篇關於農商行一千萬股法人股準備拍賣的新聞。

“晚上六點,新城花園酒店玉蘭廳。”黎朝陽面上已經有得逞的笑容,又乾脆地說:“作為對提供新聞線索的回報,你今天得做我的女伴。”

“黎朝陽!”林茜沉着臉威脅地說,“你最好祈禱周行長會到,否則……”

“否則怎樣?”黎朝陽幾乎要笑出聲來,越來越覺得追求林茜是一件好玩的事。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為了見誰一面,而費盡周章。

“要你好看!”林茜說完扣掉電話,看看時間,爭取能把今天的稿件交上。

直到五點半林茜才把稿件交過去,揉了揉酸軟的手臂,趕緊起身打了車往新城花園趕去。

一路上手機響了好幾次,都是黎朝陽催促的電話。

到的時候,黎朝陽已經在大廳等她,上下打量一下,看她穿着襯衣牛仔褲,素着一張臉,不滿地說:“你就穿這樣?”

“不行?”林茜白他一眼。

“你今天可是我的女伴。”黎朝陽嘟囔一聲,“雖然你這樣也挺好看的,但別人會說我最近是不是手頭太緊,對女友這麼小氣?”

“我什麼時候是你女友!”林茜立刻反駁。

“行行行!”黎朝陽知道她脾氣倔,真生氣了轉身就會走,只好放低姿態叮囑,“你要跟周行長說你是記者想要採訪?他肯定會一口回絕,你得假裝閑聊,然後套話……你們記者暗訪不都這樣?”

林茜想了下,覺得他說得在理。

“先給你把這一身換換吧?”黎朝陽不容分說地牽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面走,“旁邊就有個商場。”

“來不及了,一會兒要是周行長先離開了怎麼辦?”林茜甩開他的手說。

黎朝陽無奈地想給她理理耳鬢的發,手指剛一觸碰到,她已經一扭頭躲閃開,臉上儘是防禦。

“你真是……”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揮了揮拳頭,“有時候真想把你摁在膝蓋上狠狠揍一頓。”

林茜知道他在說笑,自己的情緒倒是放鬆下來,挑了挑眉,“熱線部對提供新聞線索的市民最高獎勵兩百塊,我個人獎勵你兩百,對你提供新聞線索以資鼓勵。”

黎朝陽睜大眼睛,“從來沒有人用兩百塊來打發我!”

正說著的時候,黎朝陽看到一個相熟的女孩,馬上眼露亮光。他走上去,低聲跟女孩說了幾句,女孩看了看林茜,嬌笑着點點頭。

“有了!”黎朝陽對林茜說,“她答應幫你化個妝。”

林茜還想要反對,黎朝陽已經推着她的肩膀來到女孩面前。

“很漂亮呀!”女孩對黎朝陽曖昧地一笑。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眼光!”黎朝陽嘖嘖地說。

“胡說什麼呢?”林茜大約猜到黎朝陽說了什麼,瞪他一眼。

女孩帶林茜去休息室,打開隨身所帶小包。林茜一怔,包里竟然有一整套化妝品,而平日裏她的包里都是手機、鑰匙、錢包、採訪本和些零碎的東西,從來沒有想過在包裏帶一管口紅。

女孩遞了鏡子讓林茜拿着。

“認識多久了?”她看看林茜的臉,開始往上面撲粉。

林茜想了一下,從去年七月到現在,也有近七個月了。

“半年多了。”她簡單回答。

“半年?!”女孩驚訝地低呼出來,“他身邊的女伴從來不超過三個月!”她也曾是他的女伴,但也知道黎朝陽花心濫情的性格,交往的時候並沒有當真。

林茜的臉有些微微地不悅,冷淡地說:“我不是他女友,也許連朋友都不算。”她把蘇啟俊、黎朝陽之類的歸為另一世界的人,她和他們之間怎麼會有愛情存在呢?

女孩怔了怔,並不再說話,靜靜地給林茜化了淡妝,末了,把她頸項上的絲帶摘下,斜斜地搭在了林茜的襯衣上,一下添了幾分優雅。

黎朝陽看到稍微打扮的林茜,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他們進入燈火通明的大廳時,黎朝陽曲起胳膊,朝林茜努了努嘴。林茜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她想,黎朝陽讓她打扮一下是對的,宴會上每個人都穿得衣香鬢影,她甚至看到了好些平日裏難得採訪到的人物。

“不會給我好看吧?”黎朝陽親昵地側過身說。

“周行長在那!”林茜驚喜地看到農商行行長果然在,黎朝陽也妥帖地帶着她朝周行長走去。

黎朝陽跟周行長熟絡地打過招呼,閑談之間,不經意地提到了法人股拍賣的事,“3.8元每股是個不錯的價位……”

林茜緊張地等着周行長的回答。

“林記者也在?”周行長剛要接上黎朝陽的話,卻被一個聲音生生打斷了。林茜一看,竟然是蘇啟俊,挽在黎朝陽胳膊上的手就尷尬地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蘇總經理。”林茜禮貌地點頭。

“幹嘛這麼客氣?”黎朝陽笑嘻嘻地說,“蘇總經理,聽着怪繞口的。”

周行長一看黎朝陽的女伴是記者,說話自然謹慎了起來。

“你們先聊着,我失陪一下。”周行長對蘇啟俊點點頭,轉身離開。

林茜氣惱地瞪了蘇啟俊一眼,然後收回搭在黎朝陽胳膊上的手。

“別呀!”黎朝陽不滿地去拉林茜的手,“我介紹其他人給你認識,銀行的、投資公司的、上市……”

“不用了。”林茜轉身,淡淡地對黎朝陽說,“還是謝謝你。”

黎朝陽着急地要跟上去,被蘇啟俊一把拉住,“你爸找你。”蘇啟俊看到黎朝陽要跟着林茜,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阻攔,下意識地撒了個謊。

“他找我?”黎朝陽倒是停了下來,他一向對他爸忌憚。

“是。”蘇啟俊硬着頭皮說。

“那……”黎朝陽看着已經走遠的林茜,只好懊惱地作罷。

蘇啟俊遲疑了一下,朝着林茜的方向走了過去。而此時的林茜正要走出大廳的時候,看到周行長一個人在露台那裏,心一橫,乾脆直接走了過去。

“周行長!”林茜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自我介紹說,“我是《商務晚報》的記者,知道這是私人聚會,這樣冒昧打擾您很是抱歉。能夠向您採訪一下關於農商行法人股拍賣的進展情況嗎?”

周行長看了看她的名片,並沒有拒絕,“現在我們交給勁風拍賣有限公司在安排,星期三會正式競拍,到時候也可以請林記者過來採訪。”林茜心裏大喜,現在不僅知道拍賣公司的消息,還知道具體的拍賣時間,這可是個獨家新聞。

“現在能透露的只有這些。”周行長頷首,林茜也不緊逼,謝過之後告辭。

“和黎朝陽在一起就是為了新聞?”林茜剛走出大廳,就聽到身後一個譏誚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她轉身,冷冷地說:“我和誰在一起,為了什麼目的,好像跟蘇總經理關係不大?”

“我只是想提醒你,黎朝陽身邊女友眾多!”蘇啟俊在心裏有些窘迫,他確實多事,活該被她諷刺。

“他不是你的朋友嗎?”林茜頓了頓說。

“我只是,”蘇啟俊怔了一下,緩緩地說,“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受傷,但這樣的話卻怎麼也讓他說不出口。

“只是什麼?”林茜奇怪地問。

“啟俊!”正在蘇啟俊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聽到黎落落在身後喊他。他立刻走到林茜身邊,拽着她的手朝走廊的另一邊奔去。整個晚上黎落落都纏着他,他煩不勝煩,更讓他煩的是竟然看到林茜和黎朝陽雙雙出現。

他的大腦發熱,拽住她的時候幾乎沒有考慮,他把她拉到一扇門前,推開后,他裹住她靠在牆上,緊捂住她的嘴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此時正聽到黎落落氣急敗壞的聲音,“蘇啟俊你給我出來,那個女人是誰!”

林茜被他緊貼在身上動彈不得,掙扎之中他卻用了些力氣,她終於適應了房間裏的光線,看清楚這是一間小型會議室。

終於,黎落落的聲音漸遠。

林茜再次掙扎,但蘇啟俊依然沒有鬆開,他的目光軟軟地,咫尺之間能感覺到兩個人的呼吸,林茜的臉滾燙起來。

他輕輕地鬆開捂在她嘴上的手。

“跟着我……”他突然說,“跟着我,我會比黎朝陽更能幫到你!”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字字如響雷一樣在林茜的耳邊炸響。

他把她當什麼了?羞憤之間她抬起手來,卻在空中被他摁在牆上。

“難道你愛上他了?”看到林茜憤怒的眼神,蘇啟俊的心裏竟然有這樣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讓他的心沉了一下。

她悲憤地說:“這跟你蘇總經理有關嗎?難道你也想來插一腳?告訴你,就算我被他玩,也不願意被你玩!”

她咄咄逼人,而他已經憤怒地低吼一聲,然後狂亂地吻住她的唇。

她的心裏絕望不已,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遠離了他,卻又這樣輕易地被他撩撥了起來,她下意識的用力咬了下去。

他吃疼地鬆開她,舌頭輕舔嘴唇,感覺到一絲血腥味。

她仇視地盯着他,心裏卻浮起薄霧。

她痛恨他的霸道和囂張,他就像一個劍客,出劍必傷人。

“你又喝多了嗎?”她不無諷刺地說。

他被她激得像一隻困獸,卻只能握緊拳頭隱忍。

“我是替你男友教訓你!”他想到在聖誕節那日,緊緊擁着她的男人,口不擇言地說。

“哦?”她冷嗤一聲,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衣服,“你的道德觀念倒挺強,那為何又躲着你的女友跟別的女人在這裏?……”

“黎落落?”他開口想要解釋,但她的手機鈴聲響了。

她接通,聽完一句已經臉色大變,顫聲說:“爸,別急,我馬上回來!”

她慌忙轉身的時候,蘇啟俊拉住她的胳膊,“我送你。”

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他有車,會比較快。

她坐上車,告訴他地址,“紫松小區。”

蘇啟俊把車開得又穩又快,沉默之間用餘光看了看坐在副駕上的林茜,她臉色發白,嘴唇緊緊地抿起來。

“不用……”他難得溫柔地說,“擔心。”

她垂下眼帘,心裏煩亂。

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她眺下車,轉身對着蘇啟俊說了一句,“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奔跑着上樓時,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房門大開着,圍着很多的人,而江健和幾個陌生的男人在自己的家裏,屋子裏又是被砸過的痕迹。

“你要是再跟她在一起,我見一次砸你家一次!”江健惡狠狠地衝著林建軍說,而方姨在一邊小聲地啜泣。

“報警!”林茜大怒,走到江健面前掏出手機。

“你敢!”他伸手過來搶手機,林茜眼疾手快地放到身後。

“茜茜!”方姨為難地看着林茜,不希望她報警。

“這是最後一次!”林茜沉着臉說,“你要再敢來我家鬧,我一定會報警!”

“報呀,嚇唬誰?”江健無賴地說,“我就告訴你們,想結婚門都沒有!”

“滾!”林茜指着門外厲聲地說。

江健冷嗤一聲,上去拉着方姨走。方姨哭着看着林建軍,“老林,對不住了!”

林建軍紅了眼眶,擺擺手,“沒事。”

“你要怎樣才答應?”林茜冷冷地問。

“一百萬!”江健刁難地說,他當然知道他們怎麼會有一百萬,即使有,又怎麼可能會給他呢?

林茜深吸一口氣。

“好!”有個斬釘截鐵的聲音響了起來,林茜這才注意到蘇啟俊竟然跟了上來,還在門口看了這樣一齣戲。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蘇啟俊身上,他索性走過來擋在林茜面前,對江健說:“你現在就寫個協議,我馬上給你錢!”

“蘇總經理!”林茜惱怒不已。

江健倒是愣住,看看蘇啟俊,穿着名牌,氣質淡定,心裏揣測,這難道是林茜的男友?剛才的一百萬隻是順口說說,即使一百萬着實誘人,但他再不孝也不會這樣就把親媽給賣了,現在倒是騎虎難下。

“茜茜!”林建軍詢問地望着林茜,她故意忽略了過去。他是來炫富的嗎?動不動就可以砸個一百萬出來。

“你走,跟你沒關係!”林茜衝著蘇啟俊不耐煩說。

他的心有些受傷,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難道不知道他只是想幫幫她嗎?

“老林,我們走了!”方姨有些着急地去拽江健。江健還想再說什麼,但看着蘇啟俊不怒自威的神色,竟然心生怯意,知道這是一個有來頭的人物,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他招呼一併來的人,虛張聲勢地罵了兩句轉身走人。

林建軍見他們走,終於癱軟地坐到沙發上,精疲力竭。

林茜低聲對蘇啟俊說:“還不快走!”

他遲疑了一下,而她已經不耐煩地抬手一把把他推出門去,砰的一聲大力合上門,把他生生地關在門外。

他氣惱地站了一會兒,心裏卻軟了下來。

林茜給父親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上的時候,觸摸到他冰涼的手,鼻翼有些酸。他看上去衰老了很多,最近總是嘆氣,獨自發獃,悶悶不樂。

她坐到他身邊,輕聲地說:“爸,我會再去找江健談談。”

“算了!”他虛弱地擺擺手,“沒用的,我跟你方姨的事……就過去了!”

他起身想要去收拾一屋子的狼藉,林茜立刻攔住,“我來就好了。”

“對了!”林建軍想起什麼似的問,“剛才那人是你男友?”

“怎麼會?”林茜立刻否認,“我跟他一點不熟。”一想到他說“跟着我”這句話,她就氣得要踹他幾腳。她算什麼?三奶還是四奶?如果她真的答應了,就真的是死路一條。

內心如漩渦般糾葛着,越是想要按捺住內心的念想,那念想卻又如潮濕天氣里的苔蘚,潛滋暗長。

那幾日,林茜寫完稿子后,盡量早回家陪父親,看着愁眉不展的他,也不知怎麼安慰。方姨已經不再晨跑,也沒有再聯繫過林建軍。林茜有天去江健的公司想要找他談談,但那天他正好不在。

小灣打電話過來,想要約她逛街,她也沒有心情,在電話里把父親和方姨的事大概給小灣說了一下。

“我讓社會部記者去他公司給他曝光”小灣氣憤地說,“他憑什麼管他媽的事?”

林茜想了一下,“還是算了,到時候他更怨恨我爸!”

“那你打算怎樣,難道真給他一百萬?”

“我看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林茜那天晚上跟父親又談了一次,知道了江健反對他媽再婚的原因。江健知道林建軍身體不好,怕他媽過來受苦受累地伺候別人。之前他爸身體一直不好,方姨一直照顧了二十多年,他其實也是心疼他媽,怕她再受苦。

“真是不可理喻!”小灣沒好氣地說,“怕他媽再去伺候別人,他就不怕他媽傷心?”

“算了。”林茜說,“我改天再去找他談一下,看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對了……”小灣突然遲疑地說,“那天我遇到汪子涵,他提到過易泰。易泰當年離開,好像是因為他家裏出了點事。”

林茜怔了一下,她想起那天在會展中心門口,他說過的話了。自從那天後,易泰並沒有再來找過她,她突然很想知道,那時候的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嚴重到了他要拋下五年的感情而逃離。

“如果易泰是情有可原,”小灣試探地說,“你會原諒他嗎?”

如果原諒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那她受過的傷又怎樣釋懷呢?曾經的她,以為自己再也走不過去,再也不會忘記那個愛過恨過的人;時至今日,卻突然發現,那些過去在心裏已經風平浪靜了。她和他的見面,讓她困頓的不是她還恨着,而是沒有恨,也沒有愛了。

這才是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去面對他的緣故。

“小灣,”林茜頓了一下說,“我跟易泰真的回不去了。”

有綿長的嘆息,不知道是小灣的,還是她的。那段燦如夏花的戀情已經結束了,也許她會唏噓,會遺憾,會在午夜醒轉時帶着濃濃的惆悵,但那只是對過去時光的緬懷,那些她最青春、最燦爛、最無所畏懼、最純真的歲月,被留在了身後。

原來,所有的愛都是有時效性的。

當你被失望打敗的時候,喜歡就是個句號。

某天晚上,林茜抓緊寫完稿,想趕回家陪父親吃飯,到家的時候,驚喜地看到方姨竟然在。

“方姨!”林茜難以置信地喊了聲。她正坐在桌前跟父親摘着一把四季豆,兩個人都摘得極慢,臉上卻是那種安閑的表情。

“茜茜回來了!”方姨笑着,站起身,“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林茜點頭,看到父親笑意盈盈,低聲問了句,“江健……”

“他已經同意了。”他喜滋滋地說。

“怎麼可能?”林茜狐疑地問。

“他就是同意了。”林建軍說,“我也沒想到。”

林茜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人來,難道是蘇啟俊?他真的給了他一百萬?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個新聞稿沒寫。”林茜說,“爸,方姨你們先吃飯。”

也顧不得父親再說什麼,她已經轉身朝外面走去。她現在要見到他,問清楚這件事是否跟他有關。

到順城集團的時候,前台說蘇啟俊已經下班了。林茜問能否把他的手機號給她一個,被一口回絕。想一想,他們之間真的連一般朋友也不算,他們竟然都沒有對方的手機號。

轉身的時候,聽到有個沉穩的聲音,“林記者?”她驚喜地回頭,卻發現對方並不是蘇啟俊,而是蘇謹城。

“董事長,您好。”林茜收起心裏難掩的失望,輕聲地說。

“是來採訪的嗎?”蘇謹城溫和地問,他穿着一身鐵灰色的西裝襯衣,溫文儒雅,面帶和煦的笑容。

“不,”她回答,“只是想找蘇總經理……有點私事。”

“啟俊好像已經先走了。”蘇謹城笑着說,“正好我要去吃晚餐,林記者能否賞臉?”

“這個……”林茜有些遲疑。

“不會耽誤林記者太多時間,最近順城正好有些宣傳上的事,也想向林記者請教一下。”

“那,恭敬不如從命!”林茜點點頭。

蘇謹城身邊的秘書恭敬地替林茜拉開車門,她坐到後座上,心裏微微地有些緊張。他是否平易近人得過了?會親自到《商務晚報》談廣告的事,又會邀請她一起用餐,難道他跟蘇啟俊一樣也把她當成想要“傍富”的女人,動不動就會說“跟着我”。但再想想也不可能,自從去年他來報社后,他們是連面都沒有碰過,更沒有任何的聯繫。

她只能把紊亂的情緒壓下去。

他們的車停到蓉杏粵菜酒樓門口,秘書先下車,繞到另一邊替林茜打開車門,再替蘇謹城開門。林茜抬眼看看酒樓,嶺南風格的建築,古樸又不失現代風格。進入大廳有領班立刻認出蘇謹城,畢恭畢敬地請到二樓,沿着螺旋樓梯而上,雕欄畫棟,流光溢彩,這家酒樓的內部裝修極盡奢華。

他們到的是燕京廳,與其說是包間,不如說是個小小的別院。玻璃製成的屋頂,院子裏有盆栽花卉,小池塘里有錦鯉小魚,宛若一個古老的庭院。林茜嘆為觀止,竟然有這樣大手筆的酒樓。

蘇謹城體貼地對林茜說,“也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林茜淺笑一下,“董事長太客氣了,這裏這樣美,想必食物也會很出彩。”

果然,菜品上來的時候,有阿森鮑魚、清水官燕、紅燒大群翅……碟碗精緻,配飾典雅。每每上來一道,蘇謹城總是先請林茜品嘗,他言談溫和,這讓林茜的情緒漸漸放鬆。

有叩門聲響起,林茜一抬頭,竟然看到蘇啟俊,不禁一愣。

他並不看她,對着蘇謹城說,“剛才聽戈經理說您也在,所以過來打聲招呼。”

“啟俊。”蘇謹城有些意外地說,“這是林記者。”

“既然您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蘇啟俊故意忽略林茜。

“要不,請你的客人也過來吧!”蘇謹城沉吟地說。

“好。”蘇啟俊乾脆地回答。

他出去的片刻,林茜竟然有想要逃的感覺。她在他的心裏更是不知所謂了,一會兒和黎朝陽出席宴會,一會兒又跟蘇謹城共進晚餐,一想到他的誤會,她就變得很是不自在。

只是看到他身邊的“客人”時,她倒漸漸平靜下來。

是安暖。

她散着捲髮,穿着鵝黃色刺繡短裙,流蘇圍巾隨意搭在肩上,一對鑽石耳環和白色細高靴子,站在蘇啟俊的一側,很是登對。林茜自嘲地想,他的身邊永遠都有佳人陪伴,她又何必揣測他怎樣看她呢?

“蘇伯父,您好!”安暖淺聲細語地打着招呼,蘇啟俊拉開一旁的椅子,讓她坐下的時候,溫柔地撫過她的肩膀,這個細節讓林茜垂下眼去。

“這位是林記者。”蘇謹城向他們介紹道,又說,“這是安小姐。”

“我們見過。”安暖梨渦淺笑地說,“啟俊,你和林記者也相熟吧!”

“我們並不太熟!”林茜搶先回答。

“林記者好像跟萬峰的黎公子更熟。”蘇啟俊譏誚地說。

氣氛有些尷尬,林茜抿了抿嘴唇,起身,“董事長,我已經吃好,先告辭了。”

“怎麼?鮑魚海參不合你的胃口?”他像個被嫉妒沖昏頭腦的少年,只是想要觸怒她。

“你說錯了。”林茜揚起頭,直視着他,“這些菜很合我胃口,我想黎公子不會介意多請我來這吃幾餐。”

蘇謹城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們。

林茜轉身對蘇謹城說:“謝謝您的晚餐。”

林茜一邊倔強地走出大廳,一邊不停地在對自己說:“哭了我就鄙視你,鄙視你,鄙視你!”但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每一次見到他,都會讓她更加深刻地看到自己的內心。

她努力避開他,努力繞開他,努力讓自己的理智清醒,但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就亂了,她怎麼可以對他動心,怎麼可以對這個蠻橫自大的男人動心呢?

她胡亂在街上走着,任憑冷風不斷地扑打在臉上。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她立刻接了起來,那一刻她的心裏竟然有種期待。但不是蘇啟俊,怎麼會是他呢?此刻的他應該陪在那個名叫安暖的女孩身邊。

安暖,安靜溫暖,多麼溫婉的名字,人如其名。

第二天,遲疑了許久,林茜還是撥通了順城前台的電話。關於江健的事,她還是想問一下是否跟他有關。

“姓林,《商務晚報》的記者,能否轉一下蘇總經理?”

“請稍等。”

等待中,林茜的手下意識地握起一支筆,在指尖旋轉,越來越急的時候,啪的一聲筆滑出去,落在了地上。

電話接通了。

“喂。”是蘇啟俊冷淡的聲音。

“是我。”林茜聲音有些微顫。

蘇啟俊沒有說話。

“我只是想問一下,你是不是找過江健?”林茜頓了頓說,“他突然就同意我爸和方姨的婚事了,我覺得也許……”

“我威脅會把他家剷平。”他突然打斷她。

“你!”林茜氣極,“跟你有關係嗎?你憑什麼多管閑事?”

“如果,我說……”他突然輕聲地說,“是因為你呢?”

她怔住。

他在那邊又戲謔地說,“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她的臉突然漲紅了,艱澀地反駁,“你以為我稀罕嗎?”

他的人變得隱隱急躁,“你當然不稀罕,你更稀罕萬峰的太子爺,或者是順城的董事長吧,我真是對你另眼相看,怎麼,想當我后媽?”

他真是越說越離譜,氣得她抓狂地啪的一聲扔掉電話,抬手朝椅背上猛打幾拳,引得吳悅抬頭狐疑地看她。

“有事?”吳悅看着被氣得臉色發白、嘴唇發抖的林茜。

“這個人簡直就不可理喻!”林茜氣咻咻地說。

“你男友?”

“絕對不是!”林茜大聲嚷起來,引得周圍同事不解地抬頭。

吳悅直白地說:“怎麼看你都像是跟男友鬧彆扭的樣子。”

林茜驀然收聲。

她跟他,有什麼彆扭可鬧?

“吳悅,”林茜輕聲地問,“你跟……他,怎樣了?”

吳悅的眼神黯然了一下,有些傷感地說:“能怎樣,分了。”

她看着林茜惆悵的表情,警覺地問:“難道你也喜歡上一個有家的男人?”

“不是。”林茜自嘲地笑了笑,“但也差不多,他有女友,有女伴,也許還有無數的情人。”

“這麼花心?”

“該怎麼辦?”林茜無奈地看着剛摔過的電話。

“放棄。”

“我從未想過要爭取……我們根本是不同的兩種人。”

“不要去見他,遠離他,慢慢地就會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也都忘了。”吳悅輕聲地說。

她真的可以做到嗎?

快下班的時候,電話鈴響了起來,她一手握着鼠標瀏覽剛才寫的新聞,一手接了起來。

“這裏是《商務晚報》財經新聞部。”

“我在你樓下。”蘇啟俊的聲音從話筒傳來的時候,林茜下意識地想把電話扔出去。他為什麼總要在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時候,輕易地摧垮她的信念呢?他就像伊甸園裏的那條蛇,不斷地引誘着她,要吃下那個禁果。

“你若不下來,我就上來。”他簡單地說。上午被她掛了電話后,他竟然心神不寧到沒有辦法工作,乾脆讓秘書取消安排,直接驅車到她報社。他已被嫉妒蒙蔽了眼睛,讓他百般輾轉。

“稍等。”林茜遲疑地說。

下樓的時候,她不停地對自己進行着心理暗示:要鎮定,要鎮定,要鎮定。

他穿着一件象牙白的襯衣,半依在車前,手裏捏着抽了半截的煙,四月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讓他陰鬱的面孔有了些光芒。見到她,他把煙輕輕一彈,立直了身體。

“蘇總經理這麼有空,電話里罵了不算,還要親自來興師問罪?”她一想到他上午說的話,就變成了一隻刺蝟。

他只是拉開車門,示意她上車。

“我很忙。”她沒動。

“你今天打電話給我,不就想知道江健為什麼改變主意嗎?”他賣着關子,再示意她上車。

她抿了抿嘴,坐了上去。

他伏下身來想替她扣安全帶左側的搭扣,她也去搶拿搭扣,兩隻手在空中觸碰到一起,卻又迅速地分開。她艱澀地扣上搭扣,別過面孔。

他默默地開着車。街兩旁粗大斑駁的梧桐樹枝繁葉茂,林茜靜靜地看着兩邊的風景,手放在膝蓋上,微微地交叉握住。

“你真的威脅要剷平他家?”半晌后,林茜忍不住問。

“你覺得呢?”他反問道。

“這種事你做得出來。”

他側過身掃她一眼,戲謔地說:“既然我什麼都做得出來,你就不怕我把你綁架,然後先奸后殺?”

她被他氣得大腦直充血,憋了好一會兒,終於擠出一句,“變態!”

“看來林記者不太會罵人?”蘇啟俊諷刺地說。

她咬了咬嘴唇,虛弱地說:“你到底想怎樣?”她已經快沒有力氣了,這樣跟他較勁讓她無助。

他怔了一下。

“如果我說我對你有興趣呢?”這樣的話很難以啟齒,他說的時候覺得有些緊張。

“是興趣還是‘性趣’?”她冷冷地說。難道她看上去就像那隻被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的老鼠嗎?他只是想要這個追逐的過程,而不知道在他的追逐中,老鼠有怎樣絕望恐慌的心情。

她不是他的對手!

不是因為她覺得他比她更強大,而是因為他們的感情不在一條線上。她的喜歡就是唯一,就是全部,而不像他那樣,對她只是有興趣,他可以對多少人有興趣呢?如果他不再對她感興趣了呢?留下的便是傷痕纍纍的她。

她已經經歷過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真的是怕了。

她不能被他的感情所打動,而讓自己沉淪下去。

“你認為我對你是‘性趣’?”他受挫地說。

“不管是興趣還是‘性趣’,我對你蘇總經理,什麼都沒有?”她艱澀地說。

“你再說一遍!”他毫無耐心地說。

“請你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我對你蘇總經理一點、一點的興趣也沒有!”她嗓音有些沙啞。

車戛然停在路邊。

有片刻沉默,他的怒氣蓄勢待發。

“滾!”他厲聲地命令,人帶着隱隱的狂亂。

看到他如此憤怒,她有些詫異。難道她有這麼大的本事會讓他受傷,讓他憤怒嗎?他一直不是高高在上的嗎?他們之間難得的平和很快地被打破了,他從來都是自以為是的人。或者,受傷的是他的自尊吧。被她拒絕,他覺得難堪。

“江健的事……總之,謝謝你!”她深吸一口氣,把眼裏的淚水逼退,打開車門,默默地下車。

她後悔了。

有那麼一刻她多想拋下一切的尊嚴,然後對他說:“我跟着你,不管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得到便利,我都跟着你,直到你沒有興趣的那一刻!”

她轉身的時候,看到他的車已經決絕地駛走,而陽光,在空中,輕飄飄地就被震碎了。

四月的天氣,氣溫竟然驟然下降。林茜病了,持續的低燒,咳嗽,流鼻涕,在辦公室寫稿子的時候,抽紙都被用完了。

“吳悅,還有紙巾嗎?”她咳嗽幾聲,揉了揉昏沉腫脹的太陽穴。

吳悅拿出一盒抽紙遞給她,“不舒服就回家休息。”

“還有條消息,寫了就回去。”她猛咳幾下,眼淚都快出來,覺得自己的樣子實在狼狽。

手機鈴聲響的時候,林茜虛弱地接過,“小灣。”

“什麼時候下班?”小灣問。

“今天沒空!”

“邵源的生日!”小灣快速地說,“歡樂空間三零七號包房,都等着你呢!”

林茜想起來,這件事小灣已經在幾天前提前告訴她了,原本想推辭,又覺得不太好,遲疑之間就答應了。

下樓的時候打算去隔壁的羅莎蛋糕房定個生日蛋糕,剛走出大廳,就看到了易泰,依在車前,靜靜地望着她。

她走到他面前的時候,輕咳了幾聲。

“不舒服?”他關切地問。

“感冒了。”她拿出紙擤了擤鼻子,感覺到有些頭重腳輕。

“要不,我送你回家?”他說。

“不礙事,待會兒我早點走就是。”林茜揉了揉鼻子,又說,“我先去給邵源定蛋糕。”

“不用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那是你準備的……”林茜脫口而出。

“要跟我分這麼清嗎?”易泰的眼神黯然了一下。

林茜想了一下,也不再堅持。

他們到的時候,包房裏已經有了很多人,有人在唱:永遠到底有多遠/該不會只有那麼一點點/該不會你對一百人說過一千遍/不要再為了天長地久去冒險/所謂的永遠只不過是一瞬間……

小灣迎了上來,“怎麼這麼晚,就等着你們入席呢!”

林茜和易泰與人打過招呼,坐到包房的沙發上等着開席。

“易泰,來點歌!”鄭英駿把話筒遞給他,這個包間裏有液晶電視和點歌台。

易泰擺擺手,“你們唱。”

“你和林茜合唱一首啦!”有人提議。

易泰遲疑地接過麥,林茜站起來,“我出去打個電話。”

看着林茜的背影,易泰又把話筒輕輕遞了回去,“不用了。”

小灣看出他的難過,推了推他,“去看看她,她感冒了。”

林茜走出包間,她知道大家都想撮合她和易泰複合,但她和易泰之間已經很難再找回當初純美的感覺了。

咳嗽的時候發現紙巾用完了,又不想返回包房,乾脆去前台。

“董事長,這邊請!”

聽到有人聲,林茜下意識地抬頭,正好看到蘇謹城在電梯口,他亦看到林茜,停下來頷首微笑着說:“林記者,真巧。”

“董事長,您好!”

“這位是?”蘇謹城望着林茜的身後說。她轉身,才看到易泰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

林茜一時不知如何介紹,遲疑之間易泰先回答了。

“易泰。”他伸出手跟蘇謹城握了握,“董事長,您好。”

“你認識我?”蘇謹城笑問。

“順城集團董事長,我在念大學的時候您到我們學校講過課!”易泰說。

“你是學管理的?”

“是。”

“現在呢?”

“目前剛從一家公司辭職,說起來前幾天還給順城集團發了簡歷。”易泰說。

“既然你有意向到順城工作,如果方便,下個星期就正式上班。”蘇謹城簡單地說。林茜詫異不已,他對她是否太好了呢?她不得不去想一下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這個……”易泰為難地看着林茜,不希望她誤會。

“只是給你一個機會,但能否勝任,還是要取決你的能力,這跟林記者關係不大。”蘇謹城的這話,就是為了打消他們的顧慮。

“那,謝謝董事長!”易泰點頭。

“林記者,你臉色不太好,多注意身體!”蘇謹城說完,轉身進了一直在等候的電梯,門合上的時候,林茜還覺得有些恍惚。

跟蘇啟俊直截了當的目的來比,蘇謹城更讓林茜捉摸不透。他為什麼對她如此厚待?但這兩次的見面也只是偶然而已,平日裏根本沒有交集,難道是她想多了,他原本就是一個樂善好施的商人,是一個寬厚大方的中年男人?

“茜茜。”易泰輕聲地說,“如果你覺得不太好,我可以不去順城。”

林茜搖搖頭,“這跟我沒什麼關係,他看重的是你!”

“你真的不介意?”

“嗯。”林茜的鼻子堵得難受,擤了幾下,易泰拿出紙巾給她。

“謝謝。”她輕聲說。

“我們之間……需要這樣客氣嗎?”他有些受傷地問。

“易泰!”林茜定了定聲音說,“那兩年對你來說只是暫時的分開,但對我來說,是分手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錯了。”他突然微顫着說。

她的眼裏蓄上淚來,面對這樣放低姿態的易泰,這樣低聲認錯的易泰,她的心裏還是動容的,那些過往緩緩地流淌出來,又輕輕地碎在了心裏。

“茜茜,我錯了!”他艱澀地說,“那時候……我爸媽被雙規了。”他的話讓林茜一愣。她其實對他的家庭並不熟悉,他只說過父母是公務員,其他的她也沒有太過在意。

“一個貪污的案子,牽涉到很多人,我爸我媽我叔叔舅舅……”易泰深吸一口氣,“我的周圍,好像變成了一個陷阱,所有熟悉的人都掉了下去,我想要救他們,卻怎麼也拉不起來。”

他停了一下,讓自己激動的語速平緩一下。

“易泰!”林茜哽咽地看着他。原來是這樣的原因,他沒有辦法面對,他的世界崩塌了,所以他把自己放逐了。

事隔兩年,他的心裏依然被痛苦擠壓。

“我爸被判了七年,我媽是四年……”他的眼裏有一層霧氣,“茜茜,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這些,我只想躲起來,躲到一個沒人認識的角落裏去。”

“茜茜,現在說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原諒我,我知道我罪不可赦,但這兩年裏,我一直想的,都是能走到你面前,對你說,我錯了,我後悔了。”

林茜看着痛苦不堪的易泰,緩緩地抬手,輕輕地攬住了他。他緊緊地抱住林茜,埋在她的頸項處濕了眼。

她曾以為她是最痛苦的那個人,也許易泰才是最最絕望的。

“茜茜。”他柔聲地說,“原諒我。”

她點頭,潸然淚下。

他們都吃盡了苦頭,他們都在痛苦裏掙扎,因為他不得已的理由,因為他遲到的懺悔,她真的可以原諒他了。

他也不過只是一個茫然無措的大孩子。換了她,並不能比他處理得更好,更完善,更少一些傷害。

小灣出來找他們的時候,看到了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她清脆地喊了一聲,“等着你們呢!”

林茜的臉微微地紅了,她低着頭走過去牽住小灣的手,掩飾地咳嗽幾聲。小灣嬉笑着湊到她耳邊說:“和好了?”

她茫然地不知如何回答。

是誰說過,不相愛的人分離,有許多的原因,相愛的人若分離,只是欠一點運氣。

看來她和他,都不是運氣好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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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會撩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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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所有的愛都是有時效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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