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婚姻那些事兒(十)

第364章 婚姻那些事兒(十)

第364章婚姻那些事兒(十)

1

半個月後,江小芷忐忑不安地去醫院做了檢查,令她激動的是,孩子保住了。過了些日子,程屹去定了一輛逸致,他開着車去接小芷下班的時候,那種意氣風發擋也擋不住。如果是以前,江小芷會多快樂呀,她盼望有屬於自己的房子,而程屹期望能不用再擠地鐵上班,畢業六七年過去了,他們終於靠自己的奮鬥有了物質基礎,但他們的感情卻再也回不到激情飛揚的歲月。時間荏苒,只是不停地向前,向前,生生不息。

程立要結婚的事在程家也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母親是堅決不同意,程屹找程立談過,也沒有辦法改變他念頭,有個周末,程立還是把譚芬和譚芬的兒子果果給帶回了家。

譚芬穿得挺時尚,一雙羊皮過膝靴,一件明黃色駝絨大衣,化着有些濃的妝,性格挺爽朗,毫不介意姜悅芬冷着的臉,拉着七歲的兒子喊這個那個,一副大風大浪都經過的樣子。

快到中午的時間,姜悅芬還不肯去做飯,賭氣在房間裏獃著。程立也不管她,帶着譚芬進到自己的房間,給她看這看那,房間裏不時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江小芷忽然對譚芬生出些好感來,不是每一個女人都敢和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男人再婚,她們明知道危險係數太大了,這小男人看重的也許並不是她們本身,但她們就是飛蛾撲火一樣地陷進去。換做她江小芷,敢嗎?如果她要再婚,那是比第一次結婚要謹慎地太多,考慮地太多,她已經經不起生活的折騰,也沒有那種勇氣去折騰生活。

也許人都會對另外一種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的人所折服,所以江小芷在鄙夷自己的同時,羨慕着譚芬的這種勇氣。

她把茶几上的蘋果削了個給果果,他長得虎頭虎腦的,挺討人喜歡,接過去的時候禮貌地回了一聲:“謝謝阿姨!”

江小芷摸了摸他的頭,低聲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程屹:“現在一比較,你媽對我還不錯。”

程屹專註地看着電視,敷衍地應一聲。江小芷也朝電視看過去,是個熱播的諜戰片,還分不清誰是地下黨,閑來無事的時候江小芷也看上幾集。

屏幕上閃過一個男人的臉,江小芷說:“我覺得他就是地下黨。”

程屹“恩”了一聲。

這時候鏡頭又切換到另一個男人的臉上,江小芷又說:“不過這個人也很有可疑。”

程屹“哦”了一聲。

等到鏡頭換到一個女人的身上時候,江小芷想了想說:“也有可能是她。”

程屹又“恩”了一聲。

如此幾番,江小芷突然索然無味起來,他們之間的言語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簡單了?心裏一氣,她一把抓過遙控器給換了個台,程屹這才注意到她的憤怒:“看得好好地,換什麼換?”

卧室里又傳來程立和譚芬的笑聲,夾着着一些曖昧在裏面,江小芷瞪了程屹一眼:“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總是恩呀恩的,煩死了!”

程屹覺得莫名其妙:“我覺得你說得有理呀,那行,咱們來分析一下劇情……”

“不用了”,江小芷心裏有些傷感,為自己。她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個怨婦,每天都在抱怨着程屹這樣,抱怨着程屹那樣,這翻模樣,令自己都討厭。

程屹看了看手錶:“一會兒出去吃飯吧。”

“你去買點熟食,我去做飯!”江小芷站起身。她想既然人家是來家裏,不管怎樣也得在家裏吃飯,雖然她並不喜歡程立,但在這個時刻,她還是有了自己是嫂嫂的感覺,應該招呼未來的弟媳,這也是給程立一個面子。

她就着冰箱裏現成的菜炒了幾個小菜,加上程屹去外面買的熟食也夠一桌菜了,做好了這些她給譚芬使了個眼色,讓她去請姜悅芬出來吃飯。

“媽,您再不喜歡我,我也會是您的兒媳婦,所以咱們還是好好相處!”譚芬一開口,就軟硬皆施,這可比江小芷當年的忍氣吞聲強太多了。

“不要臉,誰是你媽了!誰認你當媳婦了?孩子都有了還想找個愣小夥子!”姜悅芬在房間裏硬聲地罵。

“媽,你說啥呢!”程立聽了臉拉得老長:“愛情跟年齡沒有關係,你能不能別那麼頑固?”

“好好說話!”譚芬拍了程立一巴掌:“別惹媽生氣!”

“我們吃,她愛吃不吃!”程立拉住譚芬的手就坐到桌子上。

程屹又過去喊他媽吃飯,但姜悅芬就是不肯出來,他也只好作罷,坐到桌前。果果有些怯怯地說:“媽,我們走吧,奶奶不喜歡我們。”

譚芬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江小芷笑着對果果說:“奶奶沒有不喜歡你們,奶奶只是不太舒服所以不想吃飯,你乖,多吃一些,一會兒阿姨帶你到樓下玩!”

果果到底是小孩,一下就相信了大人的話,開心起來。譚芬感激地望了江小芷一眼,她瞭然地笑了笑,她跟譚芬有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感覺,她們即將有着同樣一個婆婆,這拉近了她們不少的距離。

程立他們吃了午飯,又坐了一會兒這才離開,洗碗的時候譚芬主動來幫江小芷,兩個人各自地聊了一下情況,原來譚芬是三年前離的婚,前夫跟她經營小區超市,資產上了一定規模以後前夫提出離婚,他說他對她就像左手摸着右手,一點感覺都沒有了,他覺得這種生活對兩個人都是一種折磨,還不如離婚的好。江小芷有些唏噓,男人對於自己的不負責任都有着一種說辭,他們忘記在他們一窮二白的時候誰陪在他們的身邊,而身邊的這個女人為他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感情,換來的就是一句“不愛了”。

“在我這個年紀,該經歷的都經歷了,想得很開。”譚芬停頓一下說:“這個人對我好,我就跟他在一起,何必在意別人的目光,對自己好才是真的。”

江小芷淺笑着點點頭,偏過頭看了一眼在客廳里的程屹,她在想,如果她沒有懷上這個孩子,他們之間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等到程立他們走後,程屹又去敲母親的門:“媽,跟您留了飯,您開門出來吃點吧!”

姜悅芬嘩啦一下拉開門,就衝著程屹嚷開了:“有你這樣當哥的嗎?媽還指着你能說服你弟弟,結果你現在倒好,跟着他來壓你媽了!”

程屹喃喃地,沒敢吭聲。

“還有你!”姜悅芬指着江小芷,厲聲地說:“做什麼好人呢?誰讓你留他們吃飯?這是我家,輪得到你來做主,你到底按的是什麼心,就盼着程立娶個老女人回來讓別人看我們家笑話!”

江小芷冷笑一聲:“有本事剛才怎麼不吵?您還真會挑軟柿子捏!我能按什麼心呀,我就盼着你不找我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

程屹給小芷使眼色,讓她別再頂撞了,母親這會兒是在氣頭上,就讓她發發火算了。但江小芷故意不去看他。

姜悅芬氣得嘴唇發抖,“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對我?”

“這話您可說反了!不是您哪裏得罪我了,是我得罪您了!我就不該嫁給你兒子,不該來跟你搶兒子!”

“小芷,你少說兩句。你知道媽心情不好!”程屹着急地打着圓場。

“她心情不好,我心情好了?”江小芷快速地說:“今天是我挑的事兒,還是她挑的?那是程立帶回來的客人,禮貌上也應該招呼一下,你媽現在就擺那婆婆的譜了!”

“媽是長輩,就不能讓着她!”程屹看到母親氣得臉色蒼白,覺得江小芷也太不識大體了。但他不知道江小芷只是受夠了,所以才會在一點小事上變得斤斤計較,才會在與母親的對峙上表現的尖銳又敏感。有些不滿,平日裏不說不代表不存在,而他也並沒有及時地排解雙方的這種不滿,積壓起來的爆發那就是火山一樣。

“我憑什麼讓着她,程屹,我跟你說清楚,要不是看在你是孩子爸爸的份上,我尊重你媽,喊她一聲,如果我們不在一起了,她就是個陌生人,在大街上看到了我也當做沒看到!”江小芷的情緒有些失控,她現在的怒氣已經不是針對婆婆了,而是針對程屹,他在她和婆婆的爭吵里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他從來都是指責她,從來都是偏向於自己母親一方,他沒有想過如果他能夠公正一些的看待問題,她也不會這麼生氣了。但是程屹總會有一句話,他是我媽,她能活過你嗎?江小芷對這句話真是無語至極。

程屹猛然地抬起手來,但又停在半空中,下不了手,江小芷不躲不閃,毫無懼色地說:“又要動手打人?程屹,你以為我還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嗎?你錯了,我不愛你了,我早他媽不愛你了!我是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我才跟你在一起!”

程屹呆在原處,這些話從江小芷的嘴裏說出來,就像一枚暗器扎在了他的心裏。他的心裏在發瘋,在抓狂,在歇斯底里,但卻只是獃獃地望着江小芷,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做不了。

也許,並不是婚姻殺死了他們的愛情,是他們自己殺死了愛情再自相殘殺,兩敗俱傷。

“江小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姜悅芬氣咻咻地問:“你就為了給你孩子找個爸爸才不跟程屹離婚,那你說,找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程屹的?”

江小芷失笑地看着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已經出離憤怒了,她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因為這些爭吵都是一筆糊塗賬,太過可笑。

“媽,孩子是我的!”程屹有些責備地看着母親:“您就別再說了,讓我清靜一點好不好,一天到晚的吵,這個家還像個家嗎?你們這是要逼死我?!”

“兒子……”見到程屹這麼痛苦,母親心疼了。

江小芷笑着對姜悅芬說:“看到沒,這都是你造成的!我跟程屹本來好好的,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們才走到這一步!”

姜悅芬石化在原地,她沒有想到媳婦的心裏恨着她,兒子的心裏也在恨着她。她一生都為著這兩個孩子,苦心撫養,全心照顧,她覺得自己是個好母親,但現在她才知道,兒子說她要逼死他!媳婦說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覺得她什麼都沒有了,丈夫沒有了,兒子也沒有了,那種酸楚和心痛讓她垂着眼淚默默地回了卧室。

爭吵終於落場,江小芷提着包怒氣沖沖地回家,程屹留下來想要跟母親道歉,轉身去廚房想先把午飯給母親熱了,再好好地跟她談,只是等他迴轉身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沒有了人。

姜悅芬想出去走走,她的心裏碎成了一把渣,她很想要找個人哭訴一番,但走出去的時候時候卻茫然地發現,根本沒有人可說。她不停地走,步子又碎又急,花白的頭髮被深冬的風吹得亂蓬蓬的,直到察覺的時候,才看到自己竟然到了程天年家樓下。

她抹了抹眼淚,一直好強的她在心裏卻始終惦記着這個老頭,現在她老了,她孑然一身地買菜做飯守着電視的時候,會覺得很孤獨。以前忙着撫養兩個孩子的時候,她真沒有想過要找個伴,但現在孩子們都大了,她心裏一下空落了下來,有時還真想如果有個老伴只是說說體己的話也好,只是面子上又抹不開,聽到程屹提起這事就給掐斷了,如果她有個伴,那媳婦還能這樣利落地指着自己罵嗎?

她等了一會兒,沒想到碰到個熟人,熱情地與她打了個招呼:“老程不在家呀,他應該在公園裏下棋呢,你去哪兒找找他。”

姜悅芬尷尬地支吾一聲:“也沒啥事,我走了。”

轉身她就走得飛快,覺得自己竟然跑到這兒來了很丟人。

這邊,程屹發現母親不在家了,也很着急,又寬慰自己母親也許因為生氣出去散散心,一會兒就回來了,但他在家裏一直等到傍晚,出去找了一圈,鄰居家也問過了,又想着母親肯定晚飯時間就會回來,剛一到家,電話就狂響着,他飛奔過去接起電話,剛一聲,就聽到父親的聲音,告訴他,母親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裏急救。程屹直覺得腿發軟,身體搖搖欲墜,放下電話立即朝醫院奔過去,他的手在抖,腳在抖,渾身都抖得厲害,他想他真是個混賬兒子,明知道母親今天心情非常不好卻還要對她說那種話!

奔到急救室,一見到父親,急急地問:“情況怎樣了?”

“還不清楚,不讓進去。”程天年到的時候,姜悅芬已經被送進去手術,護士找家屬簽字的時候,他立刻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程屹焦急地想要知道情況,攔住一個護士就要進手術室看看,“那是我媽,讓我進去看看!”

“現在正動手術,不能進去!”護士堅決不同意。

一邊的肇事司機也嚇得臉色慘白,驚恐地說:“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突然過馬路,我,我踩剎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程屹怒吼一聲朝司機狂揮一拳過去,司機被打翻在地,捂着頭嗡嗡地哭起來:“我要是坐牢了,孩子怎麼辦?我孩子馬上要高考了!”

程屹的一拳憤然地砸到牆壁上。姜悅芬離開程天年家樓下的時候,因為走得有些慌亂,沒有注意到對面迎來的車,人一下被撞上。幸好剛才與她講話的人聽到尖銳剎車聲回頭一看,嚇得一聲尖叫。她趕緊去找程天年,跟他說了一聲,程天年又才通知了程屹,給程立打電話的時候,他的手機關機了。

兩父子坐在醫院的走廊里,緊張地注視着紅色的手術燈,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時間比任何時候都漫長,都要難捱。

程天年寬慰地說:“吉人自有天相,她不會有事的。”

“爸,今天的事都怪我!”程屹哽咽地說:“小芷跟媽吵架了,我又說了些不好的話。”

“別放心上,這是個意外!”程天年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姜悅芬的手術足足動了四個小時,生死一線之間終於被搶救了回來,她的脾臟內出血,醫生切除了部分的脾臟,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而程屹他們都在醫院的時候,江小芷毫不知情,程屹沒有想過要給她打電話,他在心裏把這一場意外怪罪到了江小芷的頭上,如果不是她跟母親吵,母親也不會神色恍惚地出了車禍。他的心裏難過極了,覺得自己什麼也沒有做好,兒子,丈夫,哪一樣都不稱職。

2

江小芷等了程屹整晚,他都沒有回來。她想要給程屹撥個電話過去質問,但又覺得這樣很沒有自尊,他程屹現在都開始夜不歸宿了,心裏眼裏早沒有了她這個妻子。

因為妊娠反應,她晚上吐了好幾次,非常地難受,心裏一再地告誡自己為了肚子裏的寶寶不許生氣,這才讓情緒慢慢緩和下來,躺在床上迷糊地睡了,夜裏醒來過一次,去隔壁房間一看空無一人,她又繼續地去睡,直到天亮醒來的時候,程屹還是沒有回來。

她第一個直覺是他去了田喜哪裏,心裏冷哼一聲,好呀,是撕破臉毫無顧忌了!她又是一陣反胃趴在馬桶邊狂吐一番,等回到客廳的時候,注意到玄關處程屹的鞋子——他回來了。她心裏的火氣又被點燃了,剛才自己吐得翻江倒海,而他卻視若罔聞,真是做得出來。她也當做沒有看見他,自顧自地去換衣服,洗漱準備上班。

程屹在房間裏換了衣服,出來的時候看到江小芷像沒事似的準備上班,淡淡地說了一聲:“最近我不在家裏住了。”

江小芷怔了一下,只當他是示威,冷冷說道:“隨便你”。

程屹見她態度如此惡劣,也不問聲原宥,刻薄地說:“我媽住院了,不過為了她恢復地好些,你最好別去探視。”

“你媽怎麼了?什麼病?”江小芷還當是婆婆跟母親一樣,氣急攻心,也很擔心。

“車禍。”程屹說完這句,把臟衣服丟在洗衣機上,轉身換鞋出門。江小芷在他身後跟了幾步,想要問一下情況,但剛才也聽到程屹說了,不許她去探視,心裏的關切也就冷了下來。

一整天裏,她都有些心緒不寧,雖然跟婆婆有不少矛盾,但聽到婆婆出了車禍,也在紛亂地想,嚴不嚴重,怎麼會出了車禍。想來跟昨天他們的爭吵也有關係,糾葛之中又不想主動給程屹打電話,就想起來給譚芬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她肯定知道。

此時的譚芬正在醫院裏。程立是早上開機才知道母親出了車禍,立刻跟譚芬一起到了醫院,這個時候姜悅芬才剛剛醒來,因為虛弱她還說不出話來,只是睜着眼望一會兒身邊的人,又昏沉地睡著了。

譚芬一聽是江小芷的電話:“你怎麼沒過來呀?”

江小芷支吾一聲,說這邊工作上走不開,現在情況怎樣。譚芬一想,她不給程屹打電話,倒是打給自己,肯定兩口子鬧了彆扭,也不點穿,“挺危險的,內出血,脾臟被切了二分之一,剛醒過來一會兒。”

“怎麼會出車禍了?”江小芷聽了,也很擔心。

“出租車給撞的,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譚芬壓低聲音,把醫院地址告訴了江小芷,讓她下班最好還是過來看看。江小芷應下了。

她到醫院的時候,程屹見到她,臉色一冷,但他沒有告訴程立昨天吵架的事,怕程立又找江小芷鬧。程屹的心情挺複雜的,一方面他怨恨江小芷,一方面又知道錯的不全在她。何況現在她肚子裏還懷着孩子,他也擔心她出什麼意外。

譚芬與江小芷打過招呼:“媽剛才醒來了一會兒,現在又睡著了。這裏人也不用太多,爸,你和程屹先回去休息,都熬一天一夜了,別把你們身體累垮了。小芷又有身孕,晚上陪床都由我來,白天程立過來替我,他那工作自由些。”

“以後陪夜我跟你換着來。”程天年今天第一次見到譚芬,他倒是比姜悅芬開通些,覺得戀愛自由,再加上譚芬本來處事老練,講話爽朗乾脆,只要兒子真心地喜歡他也就不會反對。

江小芷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覺,心裏想那譚芬好生會處理,現在婆婆住院她大可好好地表現,而自己在婆婆心裏就更是一文不值了。

大約也怕江小芷有想法,譚芬拉着她的手說:“你懷的可是媽的親孫子,要是把你累着了,媽也會責怪我的。”

“陪夜的事哪能都交給你跟爸。”程屹心裏對這個弟媳也很感激,“我有時間我也來換。”

江小芷有些插不進話去,再加上婆婆也一直在睡,她不由地看了看錶。譚芬立刻就讓他們都先回去。那些日子,江小芷的生活突然變得很清凈下來,下班的時間去醫院裏看望一會兒婆婆,婆婆不怎麼搭理她,倒是忘記了她怎麼反對譚芬和程立,跟譚芬培養了不少感情,有時候像是故意刺激江小芷,她在的時候,就故意只跟譚芬說話,要做個什麼事,江小芷想要幫忙,婆婆就說讓譚芬來。

除了婆婆對她冷淡。程屹對她也很冷,每天上班下班,去醫院守夜,有時候一整天裏也跟江小芷說不了一句話,她的生活就想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看不到茫茫的未來。只是想到肚子裏的寶寶,她就會得到不少的安慰,她對自己的寶寶說,以後你就只孝順你媽,別管你爸!你爸對你媽太狠心了,他就不配做你的爸爸!等你長大一點,你要是不想要他了,咱們就換個爸爸,好不好?或者就媽帶着你,做單親媽媽,沒什麼好怕的。

3

蘇楊的孩子在呼吸機里呆了一個星期才出了重症監護室,出院的時候蘇楊帶着孩子直接回了娘家,蘇楊拒絕夏印來看孩子,她決定等出了月子就去跟夏印辦離婚手續。

王菊惦記着自己的孫子,寶寶出生后她還一眼沒有見到,心裏急得火燎火燒地,每天兒子一回來,就纏著兒子,去把孫子給接回來。夏印去過岳父母家幾次,但每次都吃了閉門羹,他往他們家裏打電話,一聽到是他的聲音,電話就給掛上了。他終於意識到,這個婚姻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是一定得離了。

果然,蘇楊月子一結束,夏印就收到了離婚協議書,讓他凈身出戶,孩子的撫養權也歸蘇楊,另外給夏艷動手術的二十萬也必須要還,除此之外,並沒有提到撫養費之類,這在蘇楊看來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房子、車子都是自己父母買的,那二十萬也跟父母借的。

雖然夏印知道婚是要離的,但要怎麼告訴父母呢?他的心裏萬分地痛苦,夜裏整夜地睡不着,白天上班的時候在處理一筆業務的時候就犯了失誤。其實說起來也不是太大的問題,如果是以前也沒有誰會查下來,但這一次郭行長親自把他喊到辦公室好一陣教訓。他知道,他沒有了和蘇楊的婚姻,在單位里的這個蘇楊的伯伯也不會再關照他。以後他除了夾起尾巴做人,小心地不被逮到小辮子,別無他法。

這天夏印回家的時候,看到母親正在沙發上默默地垂淚,父親也黯然地坐在一邊,他的心裏長嘆一聲,只怪自己不孝,讓父母連親孫子也沒有辦法見到。

“今天俺去你媳婦家了!”母親抹了一把淚:“俺想去看看俺孫子,都這麼久了,俺還不知道俺孫子長什麼樣兒。”

夏印一陣沉默。

“自找的!讓你別去,你偏去!看吧,門都不讓你進!”父親也紅了眼。

今個兒王菊在家裏收拾給孫子準備的衣服褲子被褥尿片子時,心裏一酸,又哭了起來,她白天晚上的想孫子,就想知道孫子鼻子眼睛長什麼樣,想讓孫子穿自己縫的衣服,那些都是手工活,一針一線地縫起來,年紀大了眼神不好,針不知道扎了多少回她的手,但一想到是給自己孫子穿的心裏又樂呵呵地了。知道是男孩后她給老家親戚打了電話,炫耀一番,他們老夏家也有后了,要是這在他們那兒,挨家挨戶都得送紅雞蛋,滿月了還得請客吃流水席,好不熱鬧,但孩子都滿月了,她這個奶奶連面都沒見到,更別說什麼滿月酒了。她自個兒一尋思,想自己去媳婦家,今天非要見到孫子,不見到她還就不走了。

憑藉著印象她好不容易找到媳婦娘家,敲門了半天裏面都沒人看門,但她趴在門口仔細聽了會兒,裏面明明就有孩子的啼哭聲,那是他孫子的哭聲呀,又響亮又清脆,撓得她恨不能一頭撞進去。她在門口喊了又喊,敲了又敲,沒一會兒,幾個穿制服的保安就過來讓她走。

她跟他們說是這家親戚,但人家說就是這家人打電話到保安室讓把她攆走,她不願意,拉拉扯扯地人家還是把她給轟走了,這回她連大門都進不了了,在小區門口巴巴地望了許久,哭腫了眼睛,也沒有人來給她開門。

夏印知道母親受委屈了,安慰地說:“娘,沒事,兒子以後再跟你生個孫子,你要是想多要,兒子給你生倆孫子!”

“啥意思?以後再生,城裏不是只讓生一個的嗎?”當初夏印留在上海準備要遷戶口的時候,他父母就不同意,因為在農村計劃生育還稍稍寬鬆,允許二胎。他們當初就怕夏印頭一胎是個丫頭片子,就為著以後生二胎,不同意他把戶口轉走,但夏印的工作又必須上成上海戶口,為此,他父母好一陣失望,不過他們也早都打算好了,如果媳婦生的是個丫頭,他們就讓她偷偷地躲着再生一個。

夏印知道瞞不住,索性坦白地說:“我跟蘇楊要離婚了。”

“那我孫子呢?”母親急急地問。

夏印遲疑地說:“蘇楊要孩子,以後我結婚了還可以再要一個。”

“不行!”母親一口回絕:“這個孫子我也要,等你再娶了,再給我生個孫子!”

父親厲聲地說:“你要是個爺們,就去把孫子給我要回來!這是我們老夏家的孩子,跟了別人姓,我是死不瞑目!”

“爹,娘!”夏印為難地說:“就算是打官司,法律也不會支持的,在哺乳期間離婚孩子都會盼給女方,蘇楊這次是離定了!”

母親一聽,又哭上了:“兒啊!你可不能全聽着你媳婦的,是她要離婚,那她就得把孫子給我們。”

“拖!”父親鏗鏘一聲,一錘定音:“拖着她!你要是敢簽字離婚,你就不是我兒子!”

夏印悵然一聲,只覺得渾身被抽了筋骨,累累累累累。

“兒子,這房子呢?”母親還記得兒子提過,這房子是屬於蘇楊的婚前財產,一旦離婚他們就得搬走。

“房子是蘇楊的,另外……”夏印遲疑一下說:“夏艷動手術的二十萬也要還。”

“俺的天呀!”母親驚呼一聲:“這不是要俺們的老命嘛!”停頓一下,母親又想起來:“兒子,那借條不是沒有了嗎?”

當初在知道兒子借親家二十萬的時候還寫了欠條后,王菊就一直惦記着這事,三番五次地催兒子去把那欠條給拿回來,不拿回來她心裏就是不安生,覺得頭頂上懸着一把劍。夏印自然是不好去問蘇楊要欠條,只得跟母親撒謊說欠條已經拿回來他撕掉了。但他知道爹媽早晚會知道這件事,還不如他提前給他們打個預防針,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那借條當時我沒要。”夏印囁喏地說。他知道這句話對父母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呀,但他已經毫無辦法了,只得坦白。

母親哭得越發厲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著自己的命有多苦,攤上了那麼個兒媳婦,現在這兒媳婦是要把她往絕路上推呢。夏印沉默地聽着母親的哭訴,一個人的時候,他也狠狠地哭了一場。

蘇楊的婚果然像她母親預料的一樣,離得很艱難。夏印拖着始終不肯簽字離婚,蘇楊只得向法院起訴,但因為孩子還不滿周歲,加上夏印在法庭上不承認他們的感情有問題,只是說一些家庭瑣碎的矛盾,法庭沒有同意他們的離婚。

他們住的房子,蘇楊打過電話讓他們趕緊搬走,但爹娘根本不同意,他們甚至去換了門鎖,每天在家裏嚴防死守。夏艷跟吳鑫結婚後也住了進來,夏印有時候回家,會在門口站上許久,他害怕回家,害怕一回去就是聽母親訴說她想念孫子,就是聽父親說,要拖死蘇楊。

他覺得自己已經被四分五裂了。

4

開春的時候,江小芷的身材已經胖成了來一桶。因為太在意這個孩子了,她是盡量地吃,除了散步幾乎不做任何地運動,杜絕一切含防腐劑的食物,嚴防一切對孕婦不利的食品,挑食到了挑剔的地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她就對着肚子裏的寶寶自言自語。

她對與程屹的關係已經不再抱任何的希望,他們除了必要的談話在房間裏就像是兩個鄰居,有時候程屹心情好想跟她聊聊天,十句里有九句她都沒有回答。有時候換成江小芷想說話了,程屹又像是報復似的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他,他們就像是兩個賭氣的孩子,把對對方的不滿用在互不理睬上,多說一句話,就好像我又佔了下風,那種最深的漠然,一點一點地吞噬着他們對婚姻最後一點感情。

有時候江小芷會想,既然人們選擇的是婚姻就不該再去奢望愛情了,但看着婚姻里的愛情慢慢地死去,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

姜悅芬的身體康復后,程立和譚芬就結了婚,他們大肆操辦了婚禮一番,看着譚芬幸福驕傲的模樣,她的心裏充滿了淡淡地嫉妒。程立雖然有種種地不好,但對媳婦那可是言聽必從,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膩膩地繞在她的身邊,就算姜悅芬拈酸潑醋,他都會直接給頂了回去。不過譚芬很會討好婆婆,嘴巴又甜,送這個送那個,還帶着婆婆去做美容,直把婆婆哄得滿臉笑容,當著江小芷的面,常常顯擺:“非要給我買金鏈子,那麼粗戴出去都怕搶哦!去喝啥咖啡,那小一杯五十塊呢!”

江小芷面無表情地聽着,心裏直想頂回去,人家那錢都是前夫給的,花起來眼都不眨,我還有幾十萬的房貸要還,還有孩子要養!

更可笑地是,婆婆完全用小兒媳婦針對大兒媳婦了。有時一桌人吃菜的時候,婆婆就只給譚芬夾菜,熱絡地招呼,就當江小芷不存在,完全就是一嫌貧愛富的主兒。江小芷吃得直反胃,乾脆把碗一放,眼不見為凈,走一邊去了。

因為懷孕膀胱擠壓的緣故,江小芷每天晚上都會起來上很多次衛生間,有時候經過客廳的時候會看到程屹躺在沙發上看球賽,音量調得幾乎沒有,黑暗中熒光屏一閃一閃,他們兩個人各行其是,沉默不語。

江小芷心裏黯然,以前他們要好的時候程屹看球賽就喜歡讓她陪着,那種比賽一個人看着很沒勁,輸球和贏球需要發泄和歡呼,他們兩個人總是興高采烈地討論,打賭哪支球隊會贏,罰的項目五花八門,誰洗碗,誰背着誰上樓,誰給誰五百塊,又或者誰親誰一下……特別是世界盃期間,他們狂熱地整晚都不睡,白天照樣精神奕奕,因為那時他們的愛情多充盈呀,灌溉着他們的生活,怎麼都不會覺得累。

江小芷去做孕檢的時候,程屹也都會開車送她去,他們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看着一對又一對夫妻喜悅的臉,兩個人都有些不是滋味。

程屹又出差了,他現在越來越忙,但江小芷也無暇顧及他是不是和田喜還有來往了。甚至有一次程屹出差的時候跟江小芷招呼都沒打一個。還是江小芷的手機上收到南航飛行通知的時候才知道程屹定了去成都的一班飛機,因為當時註冊南航明珠卡時留的是江小芷的手機號,所以每一次飛行信息都會發到手機上,她看着那條信息苦笑了一下,看來,程屹是根本不在乎她了。程屹是那天晚上到了才給她打的電話,她聽着手機音樂響了兩遍,然後發了一條短訊過來:我在成都出差,照顧好自己。

她輕輕地按了刪除鍵,看着那寫字消失。她知道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他對她壞一點,她就對他更壞一點,他對她冷漠一些,她就對他更冷漠一些。無可救藥。

5

蘇楊第一起訴離婚法院並沒有批准,第二次起訴要等半年以後。這半年的時間對蘇楊來很難熬,因為公婆隔三岔五地上門來鬧,小區保安不讓他們進來他們就坐在在小區門口哭,搞得整個小區的人都對蘇楊一家指指點點,覺得他們是惡人。

這天,夏印下班回家看到爹娘又不在家,就知道他們又去找蘇楊了。

“爹,娘!”夏印大老遠就看到他們了,母親身上穿着一件灰撲撲的棉布衣,腳上一雙土布鞋,身材佝僂盡顯老態。父親含着旱煙袋,溝壑縱橫的臉上,胡茬都已經雪白,“你們這是幹啥呢,這外面多冷呀,可別凍病了!”

“我想孫子!”王菊趴在鐵柵欄門上,眼巴巴地瞅着樓上的一層,皻裂的嘴唇微微地顫抖。

夏印怒了,這蘇楊也太絕了,就算他們離婚但他也是孩子的父親,憑什麼不讓他們去看一眼,用這種方式來折磨他,折磨他的父母,有意思嗎?他從心裏覺得蘇楊就是個蛇蠍一樣的女人,狠毒不是一般人所及,她太可怕,太絕情!他怒吼一聲就要進小區,但保安把他給難了下來,因為以前也都認識,保安對他的語氣還好。

“夏先生,您還是回去吧,他們家打過招呼了,不許你們進去!”保安嘆口氣:“我們也沒辦法,他們一投訴我們就得捲鋪蓋走人!”

“你們也看到了,我父母就是想見孫子一眼,他們家也太欺人太甚了!”夏印憤怒地說。

保安再嘆口氣:“這女人真是不能得罪。對了,他們有時會抱孩子出來轉悠,你們在這兒太顯眼了,他們是瞅着你們不在的時候才肯出來。”

夏印感激地說:“兄弟,謝了!”

保安補充地說了一句:“可別說是我說的!”

夏印點點頭,過去攙扶爹娘,告訴他們改天再來,今天太冷了就先回去。他們這才念念不舍地走了,臨走時還回頭望了好幾眼。

一回到家裏,夏印就把跟蘇楊的結婚照給全砸了,那些曾經恩愛的見證現在都成了諷刺,他用剪刀胡亂地剪着照片,要把心裏對她的恨意給統統地發泄出來。

蘇楊站在窗后,望着小區門口夏印和他的父母,她知道自己不讓他們見孩子很殘忍,但心裏的恨意讓她對他們一點仁慈都沒有。寶寶因為一出生就在呼吸機里獃著,造成他的肺部呼吸系統受損,患了慢性的肺病,不能受一點涼也不能受一點感染,一聲咳嗽都會讓蘇楊的心給揪起來,有時候寶寶因為肺部不舒服會忘記呼吸,她非要去重重地彈他的腳板心,疼得他哭的時候才會有呼吸。

因為孩子的狀況時好時壞,蘇楊的產假到期后,又向公司請了長假專心在家裏照顧寶寶,另外請了一個保姆,但是蘇楊在白天夜裏幾乎不肯把孩子放下來,一直抱在懷裏,寶寶一哭她就驚跳起來,連母親都說她的這種狀態很不好,但那種對孩子的焦慮煩躁,加上公婆時不時地來吵一番,讓她整個人精疲力竭。

“他們走了?”母親站在她身後問,順手要接過去她手裏的寶寶。蘇楊示意不用。

“媽,不如我們搬家吧。”蘇楊看着懷裏的寶寶說。

“有必要嗎?等到你們離婚手續辦下來,他們自然也沒有辦法。”

“但法庭會給夏印探視權,我不想讓他再來打擾我的生活。”蘇楊的眉頭皺了皺:“他爹娘一副不善罷甘休的樣子,我都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離。”

楊月華想了一下,覺得女兒的擔心有理。為了爭奪寶寶的監護權,夏印一定不會輕易地就簽字離婚,這種離婚官司一拖也有可能拖幾年,但在離婚條件上他們是絕對不會讓步,只是這樣拖下去女兒的情緒也很受影響。

“行,回頭我跟你爸說一聲,但如果是新房,康寶也不能進去住,我找找二手房有沒有好一些的,這事你就別操心了。”

孩子的名字本來想了許多,但因為他出生時身體羸弱,他們就取了單名一個康,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帶孩子有苦也有樂,看着他的一顰一笑都會牽引着她的心,只是想到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她以後要在他的成長里給他解釋這個問題,還是會有些酸澀。有時候想,如果當初她決然一些,不讓公婆到上海來住,她和夏印的關係會不會有所不同?但現在,他們彼此的心裏,只有怨恨,而再無情分。

第二天,蘇楊跟保姆乘着天氣不錯帶着寶寶去外面散步,她給他穿了足夠的衣服,再放在推車裏,看着他揮舞着小手,嘴角邊還淌着涎水的可愛樣子,她忍不住俯身親了親。

“蘇姐,我順便去買點菜,一會兒過來找你。”保姆說。

蘇楊“嗯”一聲,目光始終沒有挪開寶寶。寶寶已經快七個月了,濃眉大眼,皮膚白皙,很漂亮。保姆走開以後,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公婆悄悄地移了上來,等她發現想要去護的時候,婆婆已經一把從嬰兒車裏抱起了孩子。

蘇楊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要去搶,但此時吳鑫一個箭步上來攔腰抱住蘇楊,蘇楊大喊起來:“來人呀,搶孩子了!”因為這條公園小徑人並不太多,再加上吳鑫慌亂地去捂她的嘴不讓她喊出聲,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這裏發生的一幕。她眼睜睜地看着公婆把孩子帶走,而吳鑫待到他們走遠這才丟下蘇楊匆匆地跑了。

蘇楊立刻給夏印打電話,歇斯底里地喊:“康寶身體不好!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全家陪葬!!”

彼時的夏印正在上班,接到蘇楊的電話莫名其妙:“發什麼瘋?!”

“你們竟然搶孩子!!”蘇楊嚎啕大哭起來:“他身體不好,一會兒感冒了感染了……他會忘了呼吸的,要彈腳板心!”

夏印心裏大喊“糟糕”一聲,昨天為了寬慰父母,他才告訴他們,蘇楊在樓上看得到他們在小區門口,他們在那蹲着她是肯定不會出來,如果想見孩子就別在那裏讓蘇楊看到。沒想到今天父母真的偷偷藏了起來,還去把孩子給搶了。

“孩子到底有什麼問題?”夏印也是第一次聽蘇楊說孩子的身體不好,心裏也急灼起來,爹娘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要是沒照顧好還真會出問題。

“康寶,康寶有慢性肺炎!”蘇楊哭得喘不過氣來:“因為早產,因為在呼吸機里獃著,他的肺一直不好,夏印我求你了,把康寶還給我!”

夏印眼眶一濕,想到大人之間的紛爭竟然讓自己的兒子無故受苦,心裏愧疚不已,對着蘇楊說一聲:“這件事我真不知道,我現在就去找孩子,找到了馬上給你送過去!”說完他一把掛了電話,一邊朝外走,一邊往家裏打電話,但電話鈴聲響了又響,始終沒人接。他心裏亂得像堆雜草,覺得父母怎麼可以做這樣的荒唐事,孩子現在離不開母親,再說了他們又能把孩子藏到哪裏去?

等他到家一看,家裏果然沒有人,這個時候夏艷給他打電話:“哥,爹娘要回老家,現在在火車站呢,你趕緊來看看。”

“胡鬧!”夏印咆哮一聲:“告訴爹媽,孩子正生病呢,呆在那裏別動,我馬上來!”

夏艷掛了電話就去找爹娘:“俺哥說了,娃現在在生病呢,不能走!”

王菊一愣,看了看懷裏朝思暮想的孫子,而此時的寶寶剛喝過牛奶安靜地睡著了,“瘦是瘦了點,但哪像是生病的娃!剛喝奶的時候不知道多精神!呦,我的乖孫子,奶奶可想死你了!”

昨天聽到了兒子的話,王菊尋思過有理,那蘇楊本來就不想讓他們見孫子,他們天天在小區門口守着進又進不去,她又不出來,那是肯定見不着面了,她跟丈夫一合計就想到藏得遠遠的等着蘇楊帶着孫子出來。王菊又尋思,不容易見了這回下回蘇楊肯定就會更躲着他們,心裏一咬牙,跟丈夫說不如把孫子搶過來,他們帶回老家去養。夏文武一聽覺得在理,那媳婦太狠了,要是離婚官司輸了,以後孫子跟着她,他們要多少年才能見一面呀?等孫子長大了跟自個兒爹,自己的爺爺奶奶一點也不親,那不是白有個孫子?

他們又找了女婿跟他說了一番。吳鑫人憨厚實在,因為也是從農村出來,所以跟岳父母倒是相處不錯,聽他們跟他一說那嫂子的壞話,早就對蘇楊沒有好印象,這次岳父母要讓他去搶孩子,當即就拍胸脯答應了。他們三個人藏在小區附近,等了許久才等到蘇楊帶着孩子出來,悄悄地尾隨着她到了人跡稀少的地方,這才動手搶了孩子。

他們早有準備,也顧不得收拾太多行李,抱着孫子直接到了火車站,夏艷知道爹娘要回老家,就趕緊給她哥打了電話。

“聽俺哥那語氣是真生氣了!”夏艷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父親的臉色:“俺們還是等着哥來再說,再說了這是哥的娃,也給他看看。”

後面這句話起了作用,王菊一想也是,“那就等會兒吧。”

“吳鑫,去給俺們買票!”夏文武拿手指逗了孩子一下,臉上露出慈祥笑容:“這娃長得跟他爹小時候一樣!”說著又想去看孩子的小雞雞,但怕冷着孩子,手就在孩子的身上輕輕拍了一下。

吳鑫看了妻子一眼,夏艷扯了扯他的衣袖,拉到一邊:“去找個人多的排隊,俺哥來之前不許買票!”

吳鑫樂呵呵點點頭,他看到岳父母臉上的笑容,只當是為他們做了一件大事,心裏也很高興。

夏印到火車站的時候,一把就從母親懷裏抱走孩子:“娘,你們這是犯法!”

王菊的手裏一空,看到夏印緊緊地抱住孩子,撇了撇嘴:“這是俺孫子,俺就不信他們要把俺抓起來。”

“娘!”夏印看了看孩子,心裏一軟,這是他的兒子,小小可愛的人兒正甜甜地睡着,“回家吧,我會跟法院爭取撫養權的。”

“不行。”父親一吼:“要是還回去了,俺們就見不着孫子了!”

“爹!”夏印無能為力地說:“孩子身體不大好,因為早產有慢性肺炎,哪能坐火車?”

“他爹,你咋說呀?”王菊小心地問着丈夫。

“孩子當真有病?”因為夏艷也是打小有病,所以夏文武也擔心坐火車不好。

夏印重重地點點頭:“爹,真的!孩子也不能有一點感染,肺部問題是大事!”

夏文武也不想讓孫子有事,遲疑一下無奈地說:“那回吧。”

夏印這才鬆了口氣。

他們一行帶着孩子剛一到家,就被警察給攔了下來,原來蘇楊報警了。蘇楊一看到王菊手裏的孩子,瘋了樣衝過去從王菊的手裏給搶過來,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她淚如雨下,緊緊地貼着他的臉,親了一遍又一遍。

“你們涉嫌拐帶兒童,跟我們去警察局走一趟。”警察對着夏文武說。

吳鑫看到他們要帶岳父母走,立刻挺身而出:“是我搶的孩子,你們抓我吧!”

王菊已經嚇得臉色蒼白,微微顫顫地說:“警察同志,這是俺孫子,俺媳婦不讓俺們見孫子,俺們沒法呀!”

警察同情地看着她:“大娘,不經過監護人同意就帶走孩子這就是觸犯了法律。”

“狗屁!什麼法?還有沒有王法?”夏文武怒呵一聲:“這是俺親孫子!”

“大叔,孫子也不行!你們不是孩子的監護人!”警察耐心地解釋:“跟我們走一趟吧!”

夏印急了,對蘇楊說:“孩子都給你送回來了,你還想怎樣?你就不能寬宏大量,放過他們一次?”

“放過他們?”蘇楊哭着說:“要不是因為他們孩子會早產嗎?孩子足月出生會多健康呀,也不像現在這樣三天兩頭的進醫院,輸液的時候血管太細,只能打在頭上,他多可憐!”

夏印也鼻翼酸楚:“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蘇楊質問到:“你能替他嗎?我們離婚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見到你的家人!”

“把孫子給我們就離!”王菊嚷着。

蘇楊看都不看她一眼,抱着孩子就要走,夏印上前一步攔住她:“蘇楊,都是我的錯,跟我父母沒有關係,你跟警察說一聲?”

“行,按照離婚協議我們簽字離婚,我就不起訴他們,要不就讓他們等着坐牢吧!”蘇楊咬牙切齒地說。

一旁的楊月華對女兒說:“咱們走。”

“蘇楊!”夏印哀哀地求着。

“哥,沒事,我一個人攬了,坐牢就坐牢!”吳鑫豪氣衝天地說。

夏艷急得拽他幾下,跟蘇楊求:“嫂子,俺爹娘只是想見見孩子,俺娘每天在家裏哭,你別跟他們生氣了,俺以後給你當牛做馬,行不?”

蘇楊惱恨地瞥了公婆一眼:“我不需要你當牛做馬,做錯事的是他們!”

“蘇楊!我求求你!”夏印眼眶一紅,哽咽起來。

王菊見兒子這窩囊的樣子,覺得又氣惱又可憐,把手一伸對警察說:“抓俺吧!就俺一個人!”

“大娘!”警察耐心地解釋:“這種事不是一個人能攬得了的,有目擊證人。你們跟我們去警察局錄個口供,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王菊傻眼了,沒想到還真的全都要抓進去,心裏急了:“警察同志,跟他爹沒關係,也跟俺女婿沒關係,就我一個人。”

“蘇楊,我答應你!”夏印悲慟地嘶喊一聲:“離!”

“俺的孫子啊!”母親愴然一聲,知道他們真的壞事了,這孫子沒有辦法帶走了,這可怎麼是好呀!父親氣得一跺腳,抱着頭蹲在低聲,老淚縱橫。

“明天上午九點到民政局辦理手續,孩子監護權歸我們,這個房子限你們一個星期內搬走,另外那20萬三個月內還。”楊月華簡單明了地說。

“我都答應你!”夏印蒼白着臉說:“那探視呢?”

“等孩子身體好些了,一個月可以探視一次。”楊月華說。

蘇楊抱着孩子,再也不想看他們一眼地離開了這個房子。她的心裏終於有了解脫的感覺,這一段婚姻竟然是用這樣的方式收場,多可悲呀。

蘇楊跟夏印第二天就去辦了離婚手續,填表交申請,在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離婚手續辦理得很快。在辦理離婚登記的辦公室外等待的時候,蘇楊跟夏印始終都沒有說話。另外還站着好幾對要辦理的夫妻,一個戴着墨鏡的女人和她穿得花里胡哨的丈夫在門口還在不停地吵着。

“怎麼還帶那小妖精來了?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女人氣咻咻地說。

“離都離了,你也管不着我了!”男人陰陽怪氣地說。

“姓胡的,你信不信老娘我不跟你離了!”

“媽的,你都分我一半財產了,你他媽還想反悔,信不信我弄死你!”

“姓胡的,你來呀!你有種你現在就弄死我!你要不弄死我你就是鱉孫!”女人抓狂地拿起包就朝男人揮打過去,男人狼狽地擋了一下,一跺腳,也不想站這兒丟人了,轉身走到窗戶那兒去吸煙。

而這時,前面一個纖瘦的女人低聲地啜泣起來:“大民,咱們能不能不離呀!”

她旁邊的男人一臉木然:“來都來了,還是離了。”

“我不想離,大民……”

“別啰嗦了!”男人不耐煩地打斷她:“都說好了的事。”

女人哭泣了幾聲,也慢慢地收了聲。

蘇楊別向一邊,不想要看離婚女人臉上那種憤怒、悲傷、無助、迷茫……也許在旁人的眼裏,她的臉上也有着傷感,但她卻對這一段婚姻一絲留念都沒有了。也許它早就該結束了,他們這樣拖着,不過是把彼此拖到了面目全非的泥潭裏。

等到夏印去衛生間的時候,旁邊的女人低聲地問了蘇楊一句:“你們為啥離婚呀?”

蘇楊笑了笑,淡淡地說:“他變態的。”

問她的女人張大了嘴巴驚訝地“哦”一聲,“看着不像呀!”

“變態的人看又看不出來!”蘇楊事實而非地笑。

這樣一說,等到夏印再回來的時候,幾個離婚的女人用鄙夷的目光望着他,搞得夏印莫名其妙,而一邊的蘇楊心裏真是笑得又歡暢又酸澀。

終於輪到他們了,兩個人進去把申請表、身份證和結婚證一交。

“協議沒有異議吧?”工作人員檢查完他們的證件,又看了三份申請表和協議書,頭也沒抬的問。

“沒有。”蘇楊迅速回答。

沒有聽到夏印的回答,工作人員抬頭又詢問了一遍:“協議是自願達成的吧?”

夏印點點頭。

“需要調解嗎?”工作人員公式化地再問。

“不用。”這一次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工作人員在他們的結婚證上蓋了章印,再給他們換了本綠色的離婚證,簽字的時候蘇楊和夏印都沒有遲疑,就像當初他們簽字結婚時一樣。婚姻走到現在,終於以敵視的態度,嘎然而止。他們之間沒有了溫情,沒有了留戀,沒有了感激,只有迫不及待的解脫。

走出民政大廳的時候,夏印遲疑地問了句:“房子能不能緩一下,太急了,找不到合適的。”

蘇楊緩緩點頭:“那等到這個月月底吧。”

“謝謝。”夏印淡淡地說。

蘇楊不置可否,兩個人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陽光依然明媚,但他們的心裏早已經千瘡百口。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並沒有想過會離婚,但有一天,我們離了,原來婚姻跟命運一樣,永遠地讓人措手不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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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會撩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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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婚姻那些事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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