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籬上牽牛紅
第228章籬上牽牛紅
“祉涼天君。”百花神在這時開口，還是一臉悲憫。“碧笙在世時便與我立下契約，願以性命換你一次大難不死。我當時憐她年幼，便允許她活到兩千歲再兌現誓言，若她兩千歲之前一心求死，我可以幫助她。所以，掌握她生命的不會是你，而是她自己。”
祉涼已震驚過度，踉蹌了一下。剛剛趕來的朝歌伸手扶住他，冷聲笑道：“我提醒過你好好待她的，是你不聽。你可知碧笙單是為了立下這契約，便需折五百年修為？她當時才八百年的修為，折損了大半，沒過多久卻又要上戰場，她吃過的苦你怎知曉？而且她既立下這契約，便已沒有來世！我以為她會後悔，收回這契約，沒想到……從來不是她欠你，而是你欠她！”
平復了一下情緒，朝歌又道：“你知道她為何要簽這契約嗎？她一心想守護你，擔心自己力量微弱，便想着一旦你遇到危險，她至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為你擋一次劫難，這樣……你或許會忘不掉她，她說，你忘不掉她，一切便都值得了。這個傻姑娘，從來沒有想過你們在一起長相廝守的可能性。”
祉涼渾身僵直，已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
“祉涼，本君縱是命喪於此，也要拉你陪葬，你可敢與本君斗這一場？”畢景已祭出武器，看祉涼的目光滿是恨意。
“你踩了她的存語草。”朝歌上前一步，提醒畢景。畢景低頭，果然看見腳下一株深紫色的小草。
存語草，執念太深者離世前的心底話凝聚而成。這顆存語草，存的便是碧笙最後一刻想說的話。
畢景輕輕摘下，碧笙清脆的聲音響起來。
“祉涼，這一世是我情願，可下一世……我們不要再見了。”
原來她也可以用這麼悲傷的語調對自己說話。
記憶里全是她調皮搞怪的模樣，嘰嘰喳喳得賽過麻雀精。
她還在凡世的時候，他偶然路過，便被她吸引住了目光，想將這株牽牛花移至自己的賦詞殿，沒想到不小心讓他的血滴在了她身上，使她直接升了仙。
她來以後，初時嫌她吵鬧，後來竟也習慣了，甚至好奇在她到來之前，自己是怎樣在賦詞殿度過那無邊的漫長歲月。
沒想過會對她動心，當她略帶欣喜，又小心翼翼地詢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時，他毫不猶豫地說出那個答案，自以為算無遺策，對方已落入圈套。
卻不曾想，落入彀中人也是他。
他被她的熱情感染，被她的付出感動，竟漸漸地，賠了自己的心進去。又或者，即使沒有她的這些舉動，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淪陷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到如今……
祉涼愴然大笑，轉頭面向百花神，“你說她以性命換我一次大難不死？”
“是。”
“碧笙，你護不住我，但我能護住你就夠了。”祉涼輕輕閉上眼，霎時天地變色，在一切都面目全非之前，他腦海里的是初見時她抬起頭來，淚光盈盈的臉。
八
“祉涼讓時光倒流了？”碧笙從畢皖為她編織的回憶之夢中驚醒，揪住她的衣領問道。
“是啊。他也真夠傻，非要逆天而行，怎能活下來，即使是你以性命相護，也只換得他能死狀安詳。可他偏偏為你，為你硬撐一口氣到你出嫁不說，還為你赴那仙魔兩界設的死局！他非要嘗嘗粉身碎骨的滋味才甘心嗎？”
“死局？”碧笙艱難地消化着畢皖的話。
“是啊。仙界不甘心你就這樣嫁出去，想擄走你再和魔界談條件。魔界其他魔將擔心你為魔族帶來禍患，在你出嫁的路上設了讓人慘死的必殺局，連哥哥都被瞞得很好。自你從天而降，落入摩珂宮裏哥哥寢殿那一刻我便知道，替你穿那嫁衣的人是祉涼！哥哥雖意外卻因欣喜沒有多想。我卻從魔將那裏逼問出了事實真相。祉涼讓哥哥保留了那些本該發生之事的記憶，意圖讓哥哥更加珍惜你，他卻不知他施展逆天之術時情緒有波動，不小心將我的記憶也保留了。你們都不曾注意過我，他不知我偷偷戀慕他多年，你不知我有多恨你。如今可好，你們誰也幸福不成！”
碧笙凝視了畢皖片刻，衝出了摩珂宮。畢皖笑着笑着，伏在地上悲聲痛哭起來。
即使告訴她又如何呢？改變不了結果，她的悲傷也不會減損半分。
賦詞殿外的結界破了，好奇的小仙們都來湊熱鬧，偌大的宮殿居然空無一人。小仙們正疑惑，忽然傳來一陣慌亂而急切的腳步聲，一個身着紅衣的少女闖進來，把他們都趕出去，關上了殿門。接着有說話聲傳來，可他們聽不真切。有小仙說，結界破了就說明結界主人已然隕滅。其他人看着殿門的目光多了些憂慮。
碧笙又哭又笑，不停地喃喃自語道：
“祉涼，你設這結界，是不是打算，這一世再也不見我？你連我的氣話都聽進去了嗎？”
“可你還是見到我了不是嗎？這一世，你連看着我躺在地上都會心痛，我是不是該開心？”
“愛情里哪有什麼虧欠？你怎麼就這麼傻，你怎麼就甘願……讓我一無所知地幸福下去？”
“你怎麼忍心……留我一人在這四海八荒？”
碧笙緩緩走入祉涼寢殿，發現了立在床邊的籬笆。是她在凡世時依靠的那樁，顯然是被人多次摩挲過，木頭已然十分光滑。籬笆上，有一株深紫色的小草。機緣巧合，祉涼的存語草，竟留在了這裏。大概這是他執念最深的地方吧。
碧笙顫抖着，摘下這顆存語草。
“真遺憾，沒有機會看見你為我穿上鳳冠霞帔。”溫柔的聲音傳來，碧笙的淚湧上來。
“我會……會為你穿的。我身上的嫁衣，一直都是為你穿。”
畢景趕到賦詞殿的時候，看到的只有一樁攀着牽牛花的籬笆。
牽牛花花色妍麗。
竟是嫁衣一般的鮮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