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醒來
是誰在叫我？
我只覺得腦子又開始一陣一陣地抽疼，像是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始終想不起來。
又一個聲音在遠處響起，也是個女孩，帶着忙亂的關切。
“王錚！”
我猛一下睜開眼睛。
“麥葉……？”
眼前是老房子的屋頂，爸爸的鼾聲從隔壁阿屋裏傳來，平穩而連續，讓我緊繃的神經沒來由地放鬆了一下。
剛才是做了個夢嗎？
再躺下我卻也睡不着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始終在心裏來迴轉動，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滋味，心口的位置始終覺得缺少了些什麼東西。
然而聽着熟悉的鼾聲，恍惚之中，我又像是知道自己，不願意在此時醒來……
“錚哥哥，你必須醒過來，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又是那個女孩的聲音！
我猛一下從床上彈起來，瞪大了眼睛四下張望。托我爸護陵教育的福，再怎麼不情願，這些東西我也都學會了，搞明白了，聽着這個聲音，我也條件反射地，就會覺得周圍有這些東西的存在……
“誰？”
我凝神聽着周圍的動靜，除了我爸的呼嚕聲，一時之間卻什麼也沒再聽見。
真是奇了怪了……我一邊想着，一邊躺了回去，一閉上眼，眼前卻自動浮現起了一張笑臉，純真而可愛，臉頰上還帶着一點微微的酡紅，粉嫩的嘴唇輕輕動着，喊着我的名字。
“錚哥哥……”
“彩——”我猛地睜開了眼睛，我認識這個女孩嗎？這種熟悉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我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自己現在的狀態半是茫然半是惱怒。
緊接着，我分明聽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那絕對不是幻覺，那是一個人在我耳邊說話。
“王錚，你窩不窩囊？你快起來！”
她的聲音也很熟悉，還牽帶着我身體裏的一些陌生情愫蠢蠢欲動，像是在告訴我，這個聲音的主人，我應該很熟悉，我應該很在意……
我猛地搖了搖頭，只覺得面前的整個世界都開始模糊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我是誰？
我是王錚，這是我的家……
騙人！他們都已經死了！你不是六歲的小孩子，你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
可是爸爸媽媽就在隔壁的房間……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虛妄而已，終歸虛妄……你要再這樣的幻境之中浪費掉自己的一輩子嗎？！
不……可是他們都……
他們都是假的！都是從你的記憶里復刻出來的一張臉而已……
眼前的世界似乎虛晃了一下，緊接着搖晃成一片光怪陸離的光點。
“呼……”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眼前的世界變成了那條幽暗又綿長的隧道，兩側是風華過後的珊瑚礁一般剌手的牆面，眼前是符彩雲擔憂的臉。
“錚哥哥，你醒了？”小丫頭一見我醒過來，整張臉上立刻多雲轉晴，明媚了起來。
“你不知道，你剛才可嚇死我們了，突然一下就摔倒了，然後我就發現……我根本就碰不到你了。”
符彩雲的聲音裏帶着些委屈，有些急迫，“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麥葉姐姐像你一樣發狂的時候，我們還能拉得到她，可是你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影子，我們連碰都碰不到你……”
影子？不能觸摸？
我頓時覺得有什麼重要信息從我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只是跑得太快一下抓不住，加上大腦還有些暈眩，只能搖了搖頭。
“我沒事。”話一出口才發現我的嗓子都已經啞掉了。
符彩雲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剛想說話，麥葉從旁邊走了過來。她的臉依然十分蒼白，還帶着劫後餘生的驚恐，卻偏偏在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王錚，你不行啊，我看到了鬼屍，都能很快醒過來，你這是看到什麼東西了，死活不願意醒過來？嗯？”
她說著，一雙眼睛凌厲地往我身上掃了一圈，像是在檢查我到底在想什麼似的。
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沒什麼新奇的，看到了我的家裏人而已。”
我盡量輕描淡寫地把這一段帶過，就像這樣就能遮掩這一段幻境中的記憶，所帶來的心理上的壓力一樣。
事實上……爸，媽，十年了，為什麼就連託夢的時候，我也沒有見過你們？爸，如果這段時間以來，每次我碰到的那個人真的是你，你為什麼不肯出來見我？你在躲避什麼？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根本不受控制地從腦子裏往外翻湧，饒是心理承受能力強大，我也有些頭疼。
就在我昏昏沉沉，腦子一團亂麻的時候，符彩雲輕輕地拉住了我的手。
她的聲音輕柔：“錚哥哥，王伯伯和王阿姨都會好好的……他們再看着你，希望你能站起來……”
我儘力讓自己腦子裏那些過多的念頭自行離開，勉強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向她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和緩下來，“你放心，我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打垮的。”
扶着符彩雲和麥葉的肩膀站起身來。我明確地意識到，既然我是這個隊伍的主心骨，那麼我現在垮掉，就是對所有人的不負責任，這個所有人里，也包括了我自己。
我們是來破局的，不是來送人頭的。
這種念頭一出現，壓力立刻像錐子一樣楔入了身體，像是打了一記強心針一樣，我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走吧。”我警惕着四周隨時可能出現的異變，低聲說道。
麥葉一隻手扶着我，嘴裏嘀咕：“麻煩……”
我轉頭去看她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又覺得有些古怪，再看看符彩雲，忽然明白了過來。
我一個大男人，一身的肌肉，身高也不矮，不管怎麼說起來，她們兩個扶着我，都不可能是這種完全不吃力的感覺才對。
再想想剛才符彩雲說完根本觸碰不到我的事情，以及能那麼輕鬆，就幾乎是將我舉起來的麥葉，我突然明白過來。
這裏的遊戲，就像是酒吧里常用的那種桌上足球一樣。
我們是被放在小盤子裏的一群棋子，只能看到自己周圍的這些事情，而根本看不到真正的世界。
所以這個地方，這個空間，就像是獨立於世界之外，根本沒有辦法聯繫外界的。
就像《楚門的世界》一樣，生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欺騙，而我們的這一段遊戲，則是另外一場徹頭徹尾的欺騙。
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們要怎麼樣才能醒過來，返回真實的世界，但我已經能夠確認，我們來到這個地方的，應該只有魂魄，沒有肉體。
想到這裏，我輕輕拉了拉符彩雲。
“你的蠱蟲，身上還帶着嗎？”
符彩雲有些莫名地看着我：“沒有……他們說不讓帶，我就沒有帶，而且……身上裝蠱蟲的那些盒子也不見了。”
她說著，有些不開心地嘟起了嘴，就像一個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看着就讓人心疼。
“行了，回去給你買零食還不行？”我故意皺着眉頭來跟她說，臉上還帶着幾分笑意。
小丫頭一聽有零食吃，整個人臉上都快要放出光來了，那雙大眼睛裏馬上就充滿了笑意，一臉滿足地沖我點頭。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軟的觸感讓人心裏發暖。
“我們可能是被拘魂了。”我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符彩雲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神色立即嚴肅了起來，變成了一臉的緊張。
“那我們現在……”她說到一半，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樣，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破除幻境的方法，”我低聲說道，“如果我的預料是正確的，我們的身體可能被對方放在了一個地方，暫時還沒有什麼大的問題，怕就怕他們狗急跳牆，毀掉我們的身體，那麻煩就大了。”
豈止是麻煩，如果我們的身體直接被毀掉了，我們就相當於是冤死鬼。想想吧，橫死街頭的冤死鬼，必須自己跑去地下，還不一定能夠投胎，更何況，有那麼多人追在我們屁股後邊，這時候連身體都沒有了，那樂子才是真的大發了，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站在我另一邊的麥葉，這時候卻插了一句進來。
“破除幻境的話，和剛才我們從自己遭遇的環境裏出來，是一樣的么？”
按道理說，麥葉剛才遭遇鬼屍，而我被家的夢魘給魘住的事情，和我們現在的處境確實有幾分相似。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想要破除這個環境，堅定這個信念的確是可以的。
但是我們兩個能醒來的先決條件，是因為這邊有個符彩雲，能在我們兩個陷入夢魘的時候，及時從外界把我們兩個叫醒過來。
再看看我們一行人現在的處境，對外面的世界非但什麼都不知道，連能夠喚醒我們的人都一樣在這個幻境裏，我們又能做什麼？
我忍不住有些挫敗地揉了揉額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兩個女孩。
與此同時，斷後的周彬也走了過來，看着我們一臉無法抉擇的神情，微微皺了皺眉頭。
“王錚，你一直抱着的那本日記上，會不會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