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七節戀愛是一架彩虹滑梯(1)
“愛是一個不可回頭的遊戲。”傑甩甩長,站在風裏。太陽正在西邊一點點地沉下去,沉下去。
我有些怕了,怕黑,怕冰冷冷的風。我知道熬不過這個傍晚了,傑將永遠離我而去。
“如果你願意,就跟我一起走。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新奇。”傑說,“我必須趁年輕出去闖闖。”
“那麼愛呢?是愛重要還是金錢重要?”
傑咬了咬下嘴唇道:“其實……我是捨不得你……但是……”
說來說去還是金錢大於愛。“愛是一個不可回頭的遊戲。”我重複了一遍傑的話,把它牢牢地記在了心裏。“讓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我讓傑的背影在晚風裏漸漸隱去,最後化作一個黛紅色的剪影。天黑了,風涼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家走。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第一次送我回家。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呀?”我紅着臉對他笑笑說:“你就是傑吧?”常聽別人談起傑,談他的瀟洒,談他的才華、英俊和多。總之傑是人們經常談起的話題,在見到他之前,我早就對他如雷灌耳了。
見到他,那晚的燈紅酒綠黯然失色。傑留一頭長,晶亮的眼睛,筆直的鼻子,有力的下巴。
“我喜歡他!”我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高叫。傑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彷彿要看穿我心底的秘密。
跳舞的時候,我覺得天旋地轉,已經看不清其他任何人的面孔了。他的深藍色真絲夾克好像潮水一樣柔軟而充滿質感,我把臉埋下去,下面是一汪深的海。
薩克斯管在吹,世界瀕:於毀滅。人群散去了,大廈在坍塌。這世上只剩下我和他,仍在不顧一切地旋轉,旋轉,就像那傳說中的亞當和夏娃。那一晚的快樂足夠我享用一生一世了。傑依舊緊緊地擁住我,擁住薩克管吹奏出來的美妙音樂,擁住所有的燈火和笑臉。
晚會結束,傑送我回家。他殷勤地替我拿外套,又幫我把長從大衣領子裏撈出來,一切都做得好像老朋友似地得心應,手。我瞥他一眼,禁不住捫心自問:“我們究竟是不是第一次見面呢?”
走到立交橋下面的時候,傑也問我這句話。
眼睛很亮,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讓我回答。街燈是橙黃色的,給我們的每一句問話都鍍上一層甜蜜。
立交橋下一束束的頂燈好像一個五彩的天篷。這裏沒有星星,只有一束束的光柱交相輝映着,映出一座桔黃色的玻璃宮殿來。在這座宮殿裏的人,通體明黃,五臟六腑都是透明的。
我和傑像標本一樣被定在那裏,不說話。聽到風的聲音,燈的眼睛也在眨。傑忽然脫下那件藍色夾克遞給我,問一句:“感覺冷吧?”
我使勁搖搖頭,不肯接那件衣裳。
橋下這時又走過來一對侶,定定地站在我們對面,旁若無人地接吻起來。傑看看我,我看看傑,我們會心地笑着跑開。一路上手拉着手,手心都是汗津津的。
事後傑告訴我,他那天好想吻我,可別人忽然先吻起來,弄得他進退兩難。我把傑的夾克洗乾淨了想還給他。臉貼在那爽滑的絲綢上,想他。
傑總是帶給我意外的驚喜,在沒有約好的日子裏忽然來訪,看見我正趴在他的藍夾克上睡午覺;帶我到很遠的地方去散步,那裏沒有路燈只有星星和吻;傑會在音樂台替我點歌,連點一個禮拜同樣的歌,是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最喜歡的。認識我的人都問我是不是在和花店小夥計談戀愛,怎麼會有那麼多玫瑰可送呢?
戀愛真像是一架彩虹滑梯,我們雲裏霧裏地在空中飄,一路鮮花,隨手可得的美麗。夢裏的故事一一變成現實,小說中的男女主人公變成我們。
好多好多的話,好多好多的歌,動不動就是眼淚,然後是吻,密集得像雨點。傑的柔多得讓人無法承受,傑這樣的男孩,我一生一世不可能再遇。
傑的小屋裏,“昔日巨星”的位置已被我所代替,到處掛滿了我的像片——一個長女孩,柔柔地看着他,又溫和,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