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4)
站在門外的\"眼鏡\"趕忙趴在門縫上說:\"陳冬,是我呀。***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
阿姨說:\"王森林,我感冒了,我已經睡下了,對不起……\"
帶眼鏡的\"一棵森林\"說:\"陳冬,我有急事,我有急事想讓你幫幫忙。幾句話,就幾句話……\"
\"冬天\"說:\"對不起,我感冒了,改天再說,改天再說吧……\"說著,阿姨把門關上了,阿姨毫不猶豫地就把門關上了。
關上門的阿姨滿面羞愧地靠在了門上……
門外的\"一棵森林\"嘴裏嘟噥着,十分失望地咂了咂嘴,扭身下樓去了。他的腳步聲在樓道里空空地響着,卻沒有人去追,誰也不去追。
王森林跌跌撞撞地從樓道里推出了一輛破自行車,身子一扭跨了上去……他騎在車上,沒有再往樓上看,嘴裏卻像念經一樣說出了一段話,下樓時他就開始念叨了。那是一段很奇怪的話,他在路上一直重複這段話。我眼盯着他追了很久很久,路邊的梧桐樹下遊動着一團黑乎乎的影兒,那就是他的影子。他的影子獨獨映在柏油馬路上,影子裏含着一段很奇怪的話,不明不白的話。一直跟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我才聽清了他嘴裏念叨的話。他說的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中央電視台、男浴池女浴池、男女浴池……\"一路上,他反反覆復念叨的就是這樣的話。他一直在念叨這段話,念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就這麼不停地念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中央電視台、男浴池女浴池男女浴池……\"
\"我\"回來了,我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對面樓房的\"竹林\"里。屋裏黑漆漆的,所有的燈光都熄了,沒有燈光,也沒有聲音,只是一片黑暗。在黑暗裏,我看見了一張大床,大床上有兩個疊在一起的光的**……我不能看了,我不能再這樣看了,這樣看是很累的,我的頭已經開始疼了。我閉上眼睛,閉上眼就好些了。可我的耳朵還是歇不下來,我的耳朵周圍總是聒噪着很多聲音。那是一種叫做\"生意\"的聲音,城市裏有很多叫做\"生意\"的聲音。一個叫魏徵的叔叔在說……
三月二十九日
魏徵叔叔的話:
小子,你了解這座城市么?你知道水有多深多淺么?你一天到晚瞎跑,是跑不出名堂的。別說一年,十年你也跑不出名堂。
讓我來告訴你吧。把你的耳朵豎起來,好好聽着。
在這座城市裏,人是什麼?人是垃圾,到處流動的垃圾。被一座座樓房吞進去又吐出來的垃圾。人到一定的時候就成了垃圾。最後是送到大西郊去,冒一股煙,完了,結束了,就這麼簡單。垃圾也是分類的,你到過垃圾處理站嗎?在垃圾處理站,垃圾被分成七類,你想想你算是第幾類?我不是踩乎你。說這話,我一點也不是為了踩乎你。我踩乎你幹什麼,有這個必要麼?
好吧,我告訴你一個詞兒,制約。你知道什麼是制約?在這裏,你以為是市長說了算么?你以為市長是主宰么?你以為只要市長簽了字什麼事都能辦成么?非也。如果沒有過五關斬六將的本事,你就不要在這兒混了,你別在這兒混了。上層和下層是一種制約關係,是齒輪與齒輪的關係,整個機器高速運轉的時候,就不是誰領導誰的問題了。一切都在環節之中,環節才是最重要的。環節是磨合出來的。我再告訴你一個詞兒,磨合。你知道什麼是磨合么?好吧,好吧,說得更淺顯一些。就說高層吧,你知道\"鐵塔\"、\"雙塔\"么?不知道?你連這都不知道,還出來跑什麼?!我告訴你,這是兩所大學的名字,是本地幹部的源地。本地處級以上的幹部大多出自這兩所大學。你知道這兩所大學自五十年代以來(老的不算了,老的不算,老的趕的年頭不好,不在位上),一共畢業了多少學生嗎?不知道?不知道我也就不說……暫時保密。再給你說一個詞兒:環境。你知道這兩所大學的地理位置么?它所處的地理位置,造成的環境,培養出來的是一種什麼樣性的人么?你還是不知道。不談那麼深吧。我告訴你,在這座城市裏,高一層的幹部基本上(當然不是全部)由\"鐵塔\"和\"雙塔\"所壟斷。他們像韭菜一樣一茬茬、一批批、一屆屆畢業出來,分配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要害部門,形成一個巨大的看不見、摸不着、而又無處不在的網。你知道這座城市裏換了多少任市長么?換了二十八任市長。市長一個個都不在了,他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