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夢魘重現

第10章 夢魘重現

第10章夢魘重現

第二天就是周末了。葉璟起了個大早,穿上最合自己心意的休閑衣褲,坐車去了雲市第一醫院。

雲市第一醫院的婦產科在門診大樓四樓,東側為婦科,西側為產科。

葉璟上來的時候,看到不少准媽媽們挺着大肚子,被身邊小心伺候着的丈夫扶着,滿心喜悅地去做產檢。她的心裏忽然莫名地上來一股感動,為那些沒有出生的小生命。

會不會有一天,顧安遠也這樣陪着她?

葉璟站在分叉口靜看了一會兒,就轉身朝東頭的婦科走去。

排了一會兒隊,就有護士站在就診室門口喊:“網絡預約253號葉璟女士!”

葉璟立即走過去,進了房間。坐診的是一位姓郝的婦科老專家,她戴着一副厚底眼鏡,正看着一份文件資料,見葉璟走進來,示意她坐下然後開始發問。

“哪裏不舒服?”郝醫師的語氣溫柔地問。

“我……”葉璟突然有些講不出口,臉也頓時紅透了,一抬頭望向醫生溫情的目光,她壓了壓嗓子,還是決定講出實話。

聽葉璟述說完,醫師並沒有多大的驚訝,仍只是溫柔地開導:“我們先做檢查你再回到我這裏來。”然後開了處方單子讓她先去做超聲波檢查。

當冰冷的醫療器械如一顆攝像頭溫柔地進入她的身體120度旋轉的時候,葉璟忽然打了個寒顫。

在那短暫的時間裏,她的大腦忽然陷入了渾濁遲滯的狀態。一些隱藏在記憶底層的畫面忽然如電影畫面一樣在大腦里掠過。周遭變得死一般的沉靜,只有耳朵邊傳來遙遠的聲音。暗青色的巷子折折彎彎,向外延伸,哭泣的年輕女子正一聲接一聲地呼叫着“救命”。然後有一陣呼呼的風刮過,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緊接着下一個畫面閃現。顧安遠站在窗戶邊,眉目凝重地盯着遠處的房子,一言不發。她蹲坐在床角里,雙臂環腿,把頭埋到臂彎里去,嘴裏低喃着:安遠,對不起……

頓時,她身體發出了抗拒,醫療檢查被迫停止。

“小姐,你不要緊張,沒有什麼問題的。”檢查科的醫生在她身邊溫柔地說話,然後伸了手來輕輕撫着她冒汗的手心。醫生的手非常柔和,帶着一股柔軟的清涼,那清涼一絲一絲傳到葉璟的手心裏去,讓她稍稍安定了下來。

檢查終於在內心惶恐中結束。葉璟坐在檢查室的門外等着檢驗單子。她想起自己剛才在檢驗台上想到的畫面,眯了眼皺了眉卻忽然再也想不起來,似乎有聽到女子的哭泣?那是誰?

正想着,檢驗科醫師推門出來喊着:“葉璟小姐,請拿單子!”

葉璟立即站起來,揉了揉太陽穴,接過單子時忍不住問了一句:“醫生,我……沒有什麼問題吧?”

檢驗醫師朝她友好地笑,然後說:“讓主診的郝醫師給你講解吧!”

回到就診室,葉璟將幾份彩色的檢驗單子遞給郝醫生,等待着宣判。醫師推了推眼鏡,看了數秒,然後指着單子上的專業術語,溫柔地開口:“葉小姐,恭喜你,你很健康,各項指標都正常。所以,你說的那個問題,完全只來源於你的心理,和身體毫無關係。因此,我建議您向心理醫生尋求幫助。”

下午回到家,葉璟打開了SKYPE,發現上野千雪正好在線,於是立即告訴了她這個消息。

上野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並將這喜悅不斷地傳達給了她。分享喜悅也讓葉璟愉快了起來,不由的和上野多聊了幾句。

上野話峰一轉,問道:“葉桑,你是在H省雲市吧?我一個禮拜以後正好要去那邊參加心理學術交流會議,要不要見見我?”

葉璟立即欣喜應允。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上野身上有着一股莫名的親和力,即使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她卻總是願意她敞開心扉。

又是周一。

總裁秘書室里忙得昏天暗地。葉璟的桌上待繪製的圖紙堆積如小山,擺頭看一眼其他年輕的女戰士們,都如同打仗一樣工作着。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戰士們或溫柔或憤怒但又語速極快的回復,一撥接着一撥。

葉璟忽然想到動漫里的青春無敵美少女戰士,再看看眼前這些人,低頭淺笑然後繼續幹活。

眾人忙得焦頭爛額,忽聞首席秘書Jenny親和的聲音傳來:“蒼山雪綠么,好的。顧總您稍等。”

Jenny掛了電話,手一揮,語速極快地說道:“Vivian,蒼山雪綠兩杯。”說完之後又繼續翻閱着手中的文件。有好幾個秘書同時抬了頭朝Jenny看了一眼然後又繼續工作,只有Kelly輕聲說了句:“夫人來巡視公司了呀。”

被點到名的內務秘書Vivian應了聲“好”就立即站起來朝旁邊的茶水室走去。葉璟有些好奇,抬頭望向Vivian的方向。只見她先用熱水溫了玻璃杯,然後熟練地從高櫃裏拿出一瓶茶葉,用勺子舀出幾勺來放在兩個杯子裏,用開水洗茶后濾掉水,又重新再沖泡了一遍。整個置茶、理茶、滌茶的流程一氣呵成。

隨後就見Vivian端着茶托出了磨砂玻璃門往總裁辦公室走去。葉璟想問問是誰來了,但又見大家忙碌得腳不着地手不停歇,只好打住。

到中午時分,葉璟擱置了手中的工作,約了幾個秘書準備去12樓員工餐廳吃飯。剛走到秘書室門口,就見走道上有三個人並排走過來。

走在中間的是一位衣着華美的貴婦,約摸四十幾歲。丰姿美艷,體態輕盈。烏黑亮澤的頭髮盤了起來,髮髻上斜插了一枚亞光的華麗簪子。婦人皮膚細潤如柔光的溫玉,略施粉黛已是極致風情。她身着一條淺綠色及膝裙,優雅大方,步履緩慢,正輕輕仰了頭在和她左手邊的顧安遠說著什麼。

葉璟聯想到之前的蒼山雪綠,又想到那一句“夫人來巡視了”,立即明白眼前這一位高貴典雅華容婀娜的女人,應該是顧安遠的母親,也就是湯小依曾經提起過的……江雪兒。

三人越走越近,葉璟抬眸朝婦人右邊那一位年輕的女士看過去,忽然一愣。

那個女人如此熟悉,可……她怎麼會和江雪兒在一起?

站在江雪兒右手邊正滿臉微笑着聽旁人講話的,——竟然是沈青青。就是在夏威夷旅行里不斷嘲諷湯小依又不斷討好顧安遠的那一位。

葉璟本來站在門口,這時忽然轉身朝辦公桌走去,假裝遺漏了東西。這時候江雪兒正好也走到了秘書室門口,抬眼望了一眼秘書們,只朝她們微微一笑,以示招呼,然後繼續和顧安遠說著話,走到了總裁專用的電梯口。

秘書們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見了江雪兒的眼神,立即打了招呼,Vivian、Kelly等秘書還順便捕捉了來自沈青青高傲不屑的打量眼光。

直到總裁電梯下去,葉璟才從裏間走出來,跟同事們一起去吃飯,而內心裏卻難以平靜下來,就像是守着自己最後一塊樂土的兔子忽然被人佔了領地一樣,矛盾又憂傷。

整個下午,葉璟都沒精打採的。甚至Jenny叫她的名字,她也因為走神沒有聽到。

“葉璟!”Jenny又大叫了一聲。

“啊……在!”葉璟這才收了神,立即站起來。

“總裁找你,過去一下。”Jenny說了這句話后又開始繼續忙碌。眾秘書仍然連頭都沒有抬,她們向來不關心八卦,沒有好奇心。

葉璟慢慢悠悠地往總裁室走,心裏還帶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生氣。

顧安遠正低頭仔細看着手中的文件,右手還拿了一支筆似乎在修改着什麼,看到門口抬着手準備敲門的葉璟,直接低聲說:“進來。”

顧安遠還是穿着他千年不變的的白色長袖襯衫,爽朗清逸,氣質自然。葉璟走近,在他的辦公桌旁停下來,安安靜靜地站着,等着他開口。

大約一分鐘以後,顧安遠抬起頭,朝葉璟看過來。

“休息室里……”顧安遠終於開了口,“你的衣服還在。”

衣服?難道顧安遠叫她來就是讓她來拿衣服的?葉璟有些疑惑,但……上班時間提着她的晚禮服出去,有些不太好吧?

坐在老闆椅上的男人忽然勾唇一笑,伸了長手臂就將葉璟拉過來,溫柔地說:“小葉子,做得不錯。”

這讓葉璟更是摸不着頭腦了。

想到上午母親進休息室后又立即出來的不滿臉色,顧安遠就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葉璟上周偷偷逃走時落下的禮服。

站在辦公桌旁邊的葉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沈青青……怎麼會在這裏?”

小女人就站在辦公椅旁邊,肌如白雪,臉似櫻桃。一張小嘴緊緊抿着,眼神波光盈盈卻難掩那一抹生氣。

顧安遠忽然心情大好,伸了雙手摟住了葉璟窄弱的肩膀。

等了半天不見顧安遠回答,葉璟揚了頭,又問了一次:“沈青青怎麼會在這裏呢?”此刻她似乎完全忘記了在她面前的,是她的老闆。

看來,再溫柔的兔子被侵犯時,也是會生氣的啊!

“她的父親,和我母親是舊識。”顧安遠言簡意賅,並沒有說得很詳細。

葉璟還想接着問夏威夷同行的事兒,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在爭風吃醋的小女人。更重要的是,顧安遠還只是她的……前男友。

於是立即回神,後退一步,有些局促地望着顧安遠。

他明白她的心理變化,好脾氣地溫柔笑一笑,說:“我明天要去S市工廠出差,你陪我一起。”

葉璟有一些呆愣,原地站了一會兒,像想起什麼一樣問:“去做什麼呢?可是……我好多業務還不熟悉啊……”

還沒有等到顧安遠的回答,就聽到他拿起電話打了內線:“Jenny,幫我訂兩張明天上午到S市的機票,順便通知華東地區負責人,我明天將會去工廠了解情況。隨行秘書葉璟。”

嬌小的葉璟靜靜地立在旁邊,看着顧安遠打電話時的側臉。他的完美,讓人百看不厭。

“看什麼這麼入神?看我么?”顧安遠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傳來,驚嚇到了正在神遊的葉璟。

她立即慌張的轉移了目光,連禮服的事情都忘記了說,支吾地說了句:“那我……我去準備出差的資料……”然後轉了身就往外走。

顧安遠也不叫她,只看着她逃走的清秀背影,笑容蔓延了他整張臉。

一整個下午,葉璟都在秘書室首席秘書Jenny的指導下做着準備工作。Jenny無疑是個優秀的職場導師,非常有條理地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又檢查了一遍所有的文件資料,才放下心來。

直到下班的時候,葉璟才大致弄明白S市幾家詩雅工廠以及原材料供應商的基本狀況,記清楚了地接負責人的基本信息,也了解了此行出差她需要做的工作。

對於一個習慣用進制用數字或者明了的繪圖表現工作的職場新人葉璟來說,這些工作簡直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好在她還算仔細認真,慢慢學習慢慢記憶,倒也能攻克下來。

下班以後,葉璟揉着眉心往外走,包里還背着一些需要回家繼續溫習的設計資料。一出詩雅大樓,又見公司門口的大樹下,站着一個熟悉的影子。

葉璟立即走了過去,熱情地招呼着:“程序,你在等人嗎?”

“嗯,我在等你。”程序一點也不含蓄,直接就脫口而出。葉璟也不覺得尷尬,從頭至尾只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同事而興奮。

兩人往地鐵站邊走邊說話。

“告訴你一個有意思的事情,”程序開口,“老K這兩天又做了個事情,你絕對意想不到。”

“哦?”葉璟顯然很有興趣,於是催促着他,“快講快講。”

“最近不是某個公司的航班接二連三出事么?老K昨天把該國航空公司官網給黑了,還在黑屏的網頁上留了幾句話……”

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剛剛把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的顧安遠將車子停在公司大樓外的空地上,黑着臉看着前面的小女人笑得花枝亂顫。在看到她笑得無意識地伸手去抓了幾下程序的衣袖時,車裏的男人,臉上結起了冰霜。

第二天,顧安遠和葉璟順利到達了S市。

由於高溫持久不降,近幾年來的S市幾乎要與全國的幾大火爐城市齊名。炙熱的驕陽烘烤着大地,樹椏上的知了蟬蟲們聲嘶力竭地叫喚着,彷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步履匆匆,即使撐着遮陽傘與隔絕不了天氣的熾熱。

顧安遠和葉璟入住的還是S市國際大酒店。進大廳時,閱人無數且過目不忘的酒店大堂經理竟然還一眼認出了葉璟來。彼此寒喧了幾句,大堂經理又再一次提到並感謝了之前請葉璟幫忙做日語翻譯的事情,葉璟客氣地擺手表示舉手之勞。

顧安遠到前台辦理着入住手續,突然想到上次重逢時也就是在這裏,他還問了她一句“病治好沒有”。他又看了一眼身後正和大堂經理客套的葉璟,似有一抹笑意升上來,低聲對前台接待說:“豪華大床房兩間。”

幾分鐘后,顧安遠拿了房卡,朝身後喊了一聲:“走了。”葉璟立即逃脫似的向經理告別,小跑幾步,跟上了顧安遠的腳步。

上樓以後,顧安遠刷開了房間,葉璟獃獃地跟着走了進來。開了空調才發現,為什麼顧安遠會和她在一個房間裏?

男人此地無銀地說:“我住隔壁,先來跟你對一下資料。”

也對,下午約見了S市的原材料供應商和詩雅華東地區負責人,對一下資料是應該的。

結果這一討論就到了中午,顧安遠半點也沒有要回房去的意思。葉璟自然是不好趕他走,只好像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任勞任怨地工作着。

下午的會面還算順利。

事情的起因是詩雅公司在華東地區的最大原材料供應商因合同到期而不想再與詩雅續約。供應商蘭女士是一位接近五十歲的富態女人,一見她身上那些珠光寶氣的首飾就知道她對珠寶頗有研究。

之前工廠的負責人就對顧安遠說過,這位蘭女士是個難纏的人物。對此顧安遠來之前就做足了功夫。結果一會面,這一位富態的珠寶原料商一見到顧安遠,那雙紅心亂蹦的眼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

事情比想像中要順利許多。在談判桌上,蘭女士和顧安遠例行公事地討論了一會兒,表示了雙方將繼續友好合作之後,就開始聊到了其他事情上。

“顧總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不知道結婚了沒有?”商談中忌諱直截了當詢問對方私事,但是作為底氣十足的獨家供應商,蘭女士並不管這樣問是否禮貌,似乎只等顧安遠一回答,她就要開始說“阿拉S市哇……到處是美女伐”。

顧安遠兩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略微含笑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葉璟,雲淡風清面容優雅地回答:“暫未成婚,但已經不是單身。”

話音剛落,顧安遠就感受到身旁小女人一征,又迅速低了頭去。葉璟不由的想到之前在他休息室的門外,他溫情的一聲“顧太太”,臉越發紅了起來。眼前的蘭女士似乎極為失望,她帶了一絲尷尬的笑,連聲說:“恭喜恭喜啊。”

在談完工作回酒店的路上,葉璟終於忍不住開口說:“我聽小依講……”才開了頭她又一停頓,可那臉上卻飛快地閃過一抹紅暈。

坐在她身旁的顧安遠自然沒有忽略她的臉紅,前一秒還在思考着問題,這一秒卻好脾氣地問:“講什麼?嗯?”

那個“嗯”的尾音太過寵溺,聽得葉璟心裏發麻,於是她立即飛快地說:“小依講,在S市有一些有錢的富婆會想要尋找一些年輕英俊的男人那什麼的……”話一說完她才發現,她竟然像是重新回到了大學時代,與顧安遠肆無忌憚地討論一些社會問題時的那種親密無間。

“所以,你認為——蘭女士想這樣對我?”顧安遠說得直接,倒是讓葉璟有一些措手不及,只好裝傻地笑:“今天真的好熱啊……”

顧安遠逕自低頭笑了。一直到汽車穩穩地停在S市大酒店門口,他在下車時才溫柔地說了一句:“但願,我有機會。”

走在另一邊的葉璟自然沒有聽清他的話,又不好多問,只得抱了公文包跟上他的步伐。

晚上,顧安遠拒絕了詩雅華東區負責人的宴請,而是叫了葉璟一起去S市國際大酒店的自助餐廳吃飯。

出了房間門的時候,葉璟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事一樣對着顧安遠看了半天。終於在十秒鐘的確認之後,她問:“你……終於換衣服了?”

顧安遠換了一件顏色極淺的藍底細斜紋的襯衫,還是配着純黑色裁剪得體質地精良的手工西褲,帶着一絲渾然天成的從容優雅,愈發顯得他俊逸清新,勝比城北徐公。

“你的意思是,我從來不換衣服?”顧安遠轉了身朝電梯走。

“啊……不是,”葉璟立即跟上,“我的意思是,不再是白色了……”

兩個人到餐廳開始覓食。走了幾步,顧安遠忽然問:“上次,你在這裏說了什麼話來着?”

葉璟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歪着頭想了半天,又問:“什麼話?”

顧安遠背過身去隨意地挑選食物,但還是回答了她:“你說如果我結婚了……”

本是一句無厘頭的玩笑話,可這一瞬間,那句話卻像大風一樣灌進了葉璟的耳朵。那一次,就是在這裏,她對湯小依說:“如果顧安遠結婚了,我就到長江大橋投河自盡結果了自己。”

葉璟心口莫名的一疼,彷彿是眼前這個男人真的結婚了一樣,那感覺比她當年坐在床角上頹敗懊惱還要難受無數倍。

時光不會等待啊。即使你不再逃避,你曾經似若生命的那個人,還會站在原地等你嗎。

七月的大雨,突然傾盆而下。

晚上,電視裏在播放葉璟最愛的日語動畫片。小女生軟糯糯的台詞一句接一接,用着日語裏生來撒嬌的語氣。

葉璟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眼睛只是出神地盯着窗外的雨,想着顧安遠的話。

她問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輕易就放手了?

自己回答:以為還有未來。以為還有機會。

她接着問:那麼現在呢?又遇上他了的現在呢?

自己回答不上來。

葉璟有一些心煩意亂。回想起從前她像一隻駝鳥一樣,不顧一切,不敢面對一切地逃離他,其實那時候,心裏還是有期盼的。在心底那麼深的一處角落裏,總認為顧安遠不會變心,也經得起等待。而終有一天,她的心理問題也能不治自愈。

到了那個時候,灰姑娘終會變成公主,然後與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窗子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道閃電加一聲巨雷忽然襲來,劃破了葉璟的神遊。她立即站起來走到窗邊,將巨大的落地窗帘拉攏,然後迅速爬到床上,蒙上了被子。

酒店的房間很大,冷氣開得很足,電視獨自孤寂地低音播放着。葉璟緊緊地裹着空調被,強迫自己入睡。

顧安遠還在房間裏翻看着白天的工作記錄,聽到雷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窗外被雨霧蒙上陰影的燈光,皺了皺眉頭。

夏季的雷雨來勢凶凶,絲毫沒有停歇之意。偶爾伴隨着一道又一道的閃電,將部分天空閃得恍若白晝。

顧安遠放下了手中的資料,穿了拖鞋就往外走。

葉璟正將自己裹得像一隻粽子,忽然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在這風雨交加雷電交錯來襲的晚上,遇見這樣的敲門聲……實在讓人覺得詭異,就像在拍恐怖片一樣。

她感覺更害怕了,於是將頭深深地埋在被子裏,也不出聲。門口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葉子,開門。”

是顧安遠。

——葉璟害怕打雷。從童年起,就一直如此。小的時候總會在打雷天氣與媽媽擠在一張床上,後來在學校里仍然沒能學會獨立和堅強。

這一刻聽到顧安遠的聲音,她突然就靜下心來,感覺自己的害怕終於可以找到一個託附一般。那是她對他發自心底的信任。

房間裏的燈還開着,葉璟光着腳跳下床去踩在地毯上,飛快地開了門,然後又以同樣的速度奔回床上。

顧安遠穿着淺灰色的夏季款絲綢睡衣,腳上踩着一雙輕便的拖鞋,反手帶上門就大步走了進來。

正躲在被子裏的葉璟伸出半個頭來,看見顧安遠直接坐到了她的床沿上,正想問詢,就見顧安遠九十度一轉身,扯過床上寬大的薄被,鑽進了葉璟的被子裏。

男人身上熟悉的好聞的清香味瞬間撲鼻,彷彿是這可怕的雷雨夜裏能讓人迅速鎮定的一劑良藥。葉璟的心跳得很快,對於顧安遠的忽然造訪並直接跳上床有些難為情。

她剛張口想說點什麼,就又聽到窗外幾聲連綿不斷的巨大雷聲傳來,振聾發聵。

“啊……”葉璟尖叫了一聲,立即將頭縮回到了被子裏面去,嬌小的身子還伴隨着呼吸輕輕地顫抖。

顧安遠伸出長臂來,將她整個人擁進自己寬闊的懷裏緊緊抱着,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輕聲安慰道:“小葉子,不要怕,我在這裏。”

被圈在溫暖懷抱的葉璟漸漸安靜了下來,她用鼻尖在顧安遠胸前蹭了蹭,下意識地將肩膀縮得更緊,然後又將頭埋在了男人寬厚的胸膛里。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陪你吃苦一天,好過天堂一生。

葉璟的心平靜了下來,就在那樣雷風來襲的夜晚,她下定了一個決心。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雷聲與閃電才停息,雨也慢慢止住了。

葉璟翻了個身,顧安遠這才發現自己一直保持着擁抱她的姿勢,手臂已麻木到沒有了知覺。葉璟見此,低低地說:“安遠……謝謝你。”

“怎麼報答我?”顧安遠躺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臂。

“我……以身相許好不好?”葉璟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嗡一樣,但顧安遠還是清楚的聽到了。他轉過頭去看着還躺着的她。

——她穿着一件真絲弔帶裙,側躺在枕頭上。她的紅唇近在眼前,柔軟,輕盈,唇面上還有她舔舐過的湛湛水光,在燈光的照耀下格外動人。

葉璟見他半天沒有說話,心中一急,似有一層波光在眼珠里蔓延,緊接着又輕喃地問:“安遠……你,還要不要我?我……會努力治病的……”話一說完,她似乎又有些沮喪,輕輕側過了頭。

她就像一個知道錯誤想要改正的孩子一樣,向他保證不再逃跑努力治病。可是,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敢在他的面前直面自己的痛楚,還承諾說她會去接受治療?這對於駝鳥小姐來說,恐怕比寫一個程序要難上一百倍吧?

顧安遠的心前一秒還像吃了蜜一樣甜,后一秒就變成了難以壓抑的心疼。他俯下身,輕輕環抱着葉璟,在她耳邊呼氣輕喃:“這種話,當然應該由我來說……葉璟,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好。”這一次,葉璟沒有像在夏威夷酒店那樣猶豫,而是立即說出了答案。

顧安遠扶着葉璟坐了起來,然後兩人躺在舒服的靠背上,安靜地坐着。顧安遠的左手臂還摟着葉璟的肩膀,手掌在葉璟胸前垂下來。她無意一瞥,又見到了顧安遠因為穿着睡衣而露出的手腕上,那條色澤已不再鮮艷的紅繩。

葉璟的心跳又開始加快,她無意識地伸出雙手來,輕輕摩挲着顧安遠手腕上的紅繩子。

“你的那一根呢?還在么?”顧安遠問。

“在!”葉璟像是在表明真心一樣,立即空出一隻手來就伸向床頭柜上的包包里翻找。“看!”葉璟舉起那個裝紅繩專用的絲絨長盒,在顧安遠面前晃了晃。

……唔,有點眼熟。似乎在夏威夷時見到過,可此時顧安遠實在沒有心情再去管那定情用的小信物,只覺得在這冷氣十足的房間裏,他……越來越燥熱。

他側了身就將葉璟雙手摟住,將背放低了一點對準她的紅唇吻了下去。

他吻得很溫柔,一點一點,輕輕細啄,似在盡量剋制着自己。可那唇實在太香甜,讓他有些如痴如醉,只想攫取得更多。於是伸了舌頭去輕抵她的貝齒,一下一下,引導着她。

兩人正溫情似火,葉璟卻忽然打了個寒顫。她仰起小小的臉蛋,似有淚光在眼中流轉。顧安遠看此情景,知道她又將自己幻想到了另一恐懼的空間裏去,隨後,她的臉上立即升起明顯的害怕。

他清楚此事急不得,也深知不能再給她壓力,以免適得其反,所以立即忍住了身體的燥熱,一手握住葉璟的手,另一隻手開始溫柔地撫摸她的臉蛋。良久之後,葉璟才慢慢回過神來,表情也重新恢復平靜。

第二天一早,葉璟剛睜開眼,就有一張男人俊朗的臉放大落入了她的眸子裏。男人正深情地盯着她,嘴角含笑。

“安遠……”葉璟輕輕叫了一聲,如此自然平靜地叫一聲他的名字,也是幸福。

“嗯,老婆。”顧安遠應了她一聲,又繼續看她,像要把這幾年不在身邊的她補看回來一樣。

……剛才,他叫她什麼?是……老婆么?葉璟的臉上升上幾片紅雲,她也立即沉浸在那羞澀的幸福里享受着。

以前戀愛的時候,顧安遠總是會親呢地叫她“小葉子”,有時也會叫“小璟”,卻從來沒有叫過“老婆”。

而現在,這個男人,正躺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溫柔地,呼喚她“老婆”。

葉璟有些感動,但更多的是喜悅。她忽然將臉湊過去,輕輕地在顧安遠唇上一點,隨即又退後說:“MorningKiss。”

顧安遠被她挑起了興緻,一把將她拉過來,迅速將唇附了上去。纏綿緋側的法式熱吻再次上演了一次。

直到九點,顧安遠才穿上自己的睡衣,回房去換衣服。

葉璟拉開窗帘,太陽已經升了起來,萬里金光灑在一棟棟高樓大廈上,透過無數各種角度的玻璃折射出閃耀的光。路面上,已經沒有了昨夜大雨的痕迹。

她的心情忽然也如這陽光般明朗了起來。

“嘀嘀嘀……”手機忽然響起,她回過身去拿起手機來查閱信息。

是上野千雪發自日本:“葉桑,我將於兩天後到達雲市。上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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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此生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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