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朔風凜凜終不離(2)
第30章朔風凜凜終不離(2)
“看葉姑娘說的,姑娘現如今大名鼎鼎,手底下的奇兵瑤光軍,有上天入地之能,聽得朕心裏覺得直痒痒,不知道這傳言可是真的?當初瑤光軍可真的是飛進大氏軍營中的嗎?”小皇帝興緻勃勃地問道:“今兒個又沒得旁人,只家裏人閑話罷了,葉姑娘若是不礙,好好與朕說說如何?”
葉芙蓉微微一笑,雖然小皇帝一直表現得溫文有禮,但是目光卻是深幽,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就已經開始探底了,這等年紀便有如此心機,倒是非常不簡單。
“說是上天入地,也是太誇讚他們了,那日能偷襲入大氏軍營,實則是上托皇上威靈,下賴將士用命,是以才能不負所托,安然完成任務。”葉芙蓉笑着說道,倒不是她不願意詳解,她能和古人好好講什麼叫空氣,什麼叫氣流,什麼叫流體壓強嗎?而且她自己都只是實踐派。
“不過此次芙蓉進宮,倒是給皇上帶了一件小禮物。”葉芙蓉揮手讓內侍將一個匣子拿上來,那匣子毫不起眼,打開之後,也顯得一點都不稀罕。
小皇帝並非普通文弱帝王,平時也有縱馬練兵,倒立即認出來了是什麼,“袖箭?”他初初一看並未覺得有何不同,可若是尋常之物,又豈會鄭重呈上?小皇帝有些疑惑,便親手取了出來,一上手,便是發覺比平日所用的要重上一些。
難道內里有何玄妙?小皇帝信手一試,只見一道銀光從腕間射出,比尋常袖箭薄上幾分,但力道卻更甚以往,生生釘入柱內,幾近沒入。
小皇帝這才吃了一驚——普通袖箭力道怎會如此十足?而且從分量上來看,裏面還有餘箭。
見小皇帝已經覺出玄機,葉芙蓉也不賣關子,解釋道:“普通戴在腕間的袖箭因其局限,至多能發射出八枚來,但是此袖箭內藏箭矢比普通箭矢更加輕薄,是以數量多了一倍有餘,而且調整了機括之後,力道也比原來要強上許多。”這自然是裴望所作,葉芙蓉又道:“此袖箭的製作辦法已繪製成圖,放在匣內。”
這可是一份大禮,小皇帝不由驚喜,“這可真是太妙了。”他將袖箭取下,吩咐內侍將其一併送至工部,爾後展顏笑道:“素來聽說瑤光將士所用裝備新穎有趣,如今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皇叔、葉姑娘,若是有機會,趕明兒朕也要去你那兒湊湊趣。”
小皇帝是不追究剛剛“從天而降”的事情了,但還是想一探南疆,也就是白王爺的底啊。
白王微微一笑,應道:“皇上若能親臨瑤光,是那群小子們的福氣。”
小皇帝正要開口,忽地有一女聲打斷他道:“皇上!”小皇帝當即面色一凜,看向殿門口。
普天下能打斷皇上說話的,也就只有皇上他娘——太后了。
葉芙蓉跟着小皇帝和白王一同站了起來,只見宮女打起帘子,一名盛裝女子被宮女扶着進來,女子身段婀娜,身着淡金宮裝長裙,寶藍瑤紅佩帶,一枚金鳳含珠戴於雲鬃之中,端得是華貴無比。雖然已經有了一個這麼大的兒子,但是看來不過二十五、六的模樣,十分美艷動人,只是雙眸上挑,那份銳利令風情變得冷傲,令人難以接近。
幾人向太后一一見禮,內侍從旁換好茶水點心,一陣忙碌之後,太后才微微笑着,接剛才的話題道:“俗話說千金之軀坐不垂堂,皇上,你身系江山社稷之安危,為國之根本,又豈能對自己兒戲,凡事還是應以國事為重,切忌玩物喪志。”
小皇帝甚是乖順,也不反駁太后所言,只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葉芙蓉不動聲色地朝花擎蒼瞥了一眼,後者眼觀鼻鼻觀心,懶得出聲。難怪剛剛他對小皇帝的要求答得不咸不淡,敢情是估計着就有這一招了吧。
雖然白王在皇上甫一成年便還政,但小皇帝到底年僅十七歲,上有太后,下於朝堂之上有頗多老臣掣肘,現如今又兼之南疆勢大,君弱臣強,小皇帝若是昏聵之君還好一點,但看剛剛的反應,小皇帝卻是一條潛龍……再觀京城與南疆,或者說是小皇帝與白王的關係一向都十分微妙,小皇帝既要倚仗白王,但是又要防着一手自家小叔,難怪會是貌合神離。
此時只聞太后開口道:“先前聽慧容提起葉姑娘,只道是好容貌,如今一見,才覺得真真是委屈,這般明媚動人,果然是素膚如凝脂,綽約多逸態,慧容,你說你自己該罰不是。”慧容便是扶太後進來的宮女,也是她身旁的人,聽太后此言忙笑着應道:“是慧容眼拙了,葉姑娘不常來往宮中走動,也就適才遠遠地見着一眼,如今近看了,確是慧容眼拙口拙,形容不出來姑娘的好樣貌。”
“娘娘此言折煞芙蓉了。”葉芙蓉道。
“這次慧容倒是說了句實話。哀家見你的樣子就覺得面善,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可見我們是投緣的,以後若是有時間,不如多進宮來陪陪哀家。”太后笑眯眯道,嫩蔥般地手指在茶蓋上輕輕劃過。
白王此時笑笑,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來道:“芙蓉現下一介草民,若是常常出入宮中怕是不妥,而且她性子又剛硬,嘴也拙,也就是平日裏訓訓手底下的兵還過得去,可說是來陪宮中的貴人,旁的不說,這禮節還得再多學一段時日。”
要是讓她天天盛裝進宮來,端着架子繞舌頭說話,那才是要了她的命呢。見白王出面攔下此事,葉芙蓉心裏才鬆了口氣。
豈料太后笑不改色,“說起來這件事情,哀家倒是真要替芙蓉出個頭了。”她轉頭對皇上道,“據聞此次大捷,葉姑娘功勞不小,不知道皇上是怎麼給定的賞賜?”
“現下禮部正在商議,這不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嗎。”小皇帝賠笑道。
太后此時挑挑眉,狀似呵斥道:“以葉姑娘之勞,若是入朝為官亦不為過,但她畢竟是姑娘家,斷不好同朝臣們一同上朝議政,可這賞賜若是輕了,哀家首先就是不依,不如這樣,哀家收她為義女,封長平公主如何?”
本朝才幾名公主?老先帝爺子嗣並不算綿厚,也才兩位公主,先帝更是只有小皇帝一個兒子,現如今一甩手就是一頂公主頭銜,太后這也太大手筆了吧。不但是葉芙蓉驚訝了,連小皇帝也被鎮住了,愣了好一會,才笑道:“母後果然是與葉姑娘投緣得很,但是公主向來是宗室公卿的女子,若因戰功而賞封公主,先前也沒個章程可尋,讓禮部的人先查查可有舊例,再商議如何?”
“可是哀家怎麼聽說,葉姑娘是前工部侍郎之女,這也是官宦之後。”
小皇帝輕輕咳了一聲,望了白王一眼,花擎蒼此時迅速站到小皇帝這一邊,“以臣下之見,皇帝的考慮亦不無道理,冊封公主茲事體大,還是需得謹慎一些。”
太后這時彎彎嘴角,也知道現在硬咬不下來此事,便順水推舟道:“也好,但是你們誰也不能欺負了芙蓉。”
葉芙蓉原以為太后是與皇上站在一邊,但是現在看來,太后是站在她自己那一邊。這次分封公主,看起來是葉芙蓉得了好處,但是她封了公主,有了公主府,那還能回得去南疆嗎?瑤光軍就再無擴充的可能。同時以太后義女身份分封,輩分上差了白王一輩,早先訂的婚約自然不能做數,白王的婚事可操作性就大多了。而且更要命的是,她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公主,什麼靠山也沒有,到時候太后懿旨一下,想讓她嫁誰不就得嫁誰?這麼坑爹的事情,葉芙蓉還得謝太后的“恩典”。
花擎蒼又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見話頭已經到了這個份上,索性便要直接告辭離開。但是這個時候,卻有一名不速之客——大氏的二皇子賀延連漠求見。
聽到此通報,小皇帝也有些奇怪,但還是准了,不多會兒,只聞衣物唏嗦之聲,一道高大的人影入到暖閣之內。
這是葉芙蓉第一次與賀延連漠面對面,她不禁下意識好好地打量了他。
賀延連漠身着大氏王族衣袍,窄袖輕襖,一頭烏髮悉數束在冠中,露出一張端正的面孔來。他雖比不上白王容貌精緻儒雅,但因長期在馬背沙場之上,自有一股彪悍精壯之感,鷹眸犀利,透着一股冷硬的光芒,而且他的眸色並非純黑,而是帶着一抹冷藍。
葉芙蓉心中一動,若有所思。賀延連漠雖是來投降表,但周身並未見敗兵的頹喪感,落落大方地向在場諸人見禮,直至最後於葉芙蓉面前時,卻並未出聲,只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來。他看葉芙蓉的時間久了些,表情亦十分微妙,若是普通人恐怕早被這專註的目光盯到坐不住,但葉芙蓉當慣狙擊手,三天不動都可以,又豈在乎這樣的小CASE。
賀延連漠眸中笑意愈深,既是欣賞又閃爍着一種莫名的野心。
這般不對勁的舉動,已是令小皇帝心生疑惑,開口道:“二皇子為何突然求見?可是有何急事嗎?”
賀延連漠這才收回視線,他的官話說得倒是十分標準,“賀延此次入宮,的確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又笑了笑,“賀延是聽說了葉芙蓉葉姑娘在此,所以才特意求見的。”
什麼?是為了見葉芙蓉?這傢伙腦子是被門夾了?特意過來看看誰打敗他的?葉芙蓉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縱然是她也不禁有些詫異,白王卻是眸色微沉,閃過一絲冷光,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欠揍嗎。
“適才對葉姑娘多有冒犯,請葉姑娘恕罪,只因為賀延太過驚訝之故。”
“此話怎講?”葉芙蓉問道。
賀延連漠緩緩笑開,“果然如傳言中一般,葉姑娘失憶了,將自己的真正身份忘記了。否則,你不會不記得,其實你並非工部侍郎葉大人之女,而是我朝賀延丞相之女賀延雲。”
什麼?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住,白王眸色冰涼,不急不徐地開口道:“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並不少見,女子又是養在深閨之中,大氏王沒見到幾次,錯認了也是可能。”
“若以元狩朝常理推論的確如此,但我大氏,女子亦會射騎,否則普通女子又豈能訓練出奇兵瑤光呢?而且賀延雲當年便常隨其父出門狩獵,倒是許多人可以作證她是否是賀延雲,而且……”賀延連漠眸中冷光微閃,但笑不改色、擲地有聲道:“縱是本人再如何眼拙,對於自己的未婚妻,斷不會錯認!”
這彷彿是平地起雷一般,震得眾人一時都反應不過來,葉芙蓉臉色一白,花擎蒼沉聲道:“事關女子清譽,大氏王空口無憑,可有證據?”
“自然是有的。”
賀延連漠顯然有備而來,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這是當年賀延丞相寫給在下的信,裏面已經將雲兒許配給在下。”
這信先呈給了皇上,然後又依次給了太后、白王以及葉芙蓉本人,如今她已經將元狩朝的文字學了個七七八八,元狩又與大氏同種文字,她也大概能看得出來,賀延連漠此言不虛,賀延雲的確與他有婚約。
一時之間,在座四人面色各異,葉芙蓉深吸口氣,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心中卻已是翻江倒海。她縱是再不想承認,但亦隱隱知曉這賀延雲才應是她真正的身份,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為何她會為大氏人所用,作為姦細埋伏進白王府,為什麼“葉芙蓉”是獨生女,但是她卻有個弟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