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five (5)
第24章Chapterfive(5)
金陵中午匆匆從報社趕到花店,她說,姜生,你知道嗎?小九她……說到這裏她就說不下去了。
我輕輕地點頭,說,我看報紙了。
八寶就湊過來,很緊張地問,小九怎麼了?有她的消息了嗎?
我和金陵都沒有說話,她就去翻報紙,直到看到那些報道和相片的時候,她帶着恨恨的表情,少女特有的鄙夷,她說,北小武真是瞎了眼!這個女人!她哪點比得上我啊?媽的,我能為北小武從良,她能嗎?
金陵看了看八寶,沒說話,又看了看我,說,姜生,小九很有可能就在我們身邊。蘇曼絕對能找得到她。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我已經想好了,今天晚上跟陸文雋去程家的私人派對看看,我一定要去找蘇曼,我一定要問出小九的落腳處。
金陵說,那你可要小心,蘇曼不是個好對付的女人。而且,她樂得看我們着急,也未必會告訴我們小九的住所!
我恨恨地說,她若是不說,我就直接把她推下樓去!
八寶一聽我這暴力非常的話,就異常興奮,她說,姜生姐,小九對你很重要嗎?你是不是和柯小柔一樣,是同性戀啊?
啊?我吃驚地看着八寶,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超過我正常思考能力的問題,怎麼會一併出現。我正色對八寶說,小九是我的姐妹!我的朋友!
八寶就笑,說,好!姜生姐,我就喜歡那些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你要是因為謀殺蘇曼而坐牢的話,八寶一定去探監,好吃好喝的給你準備着!
我心裏想,我只是說說而已啦,你怎麼就當真了?
八寶又說,姜生姐,你不打算把小九的消息告訴小武哥嗎?
我嘆了口氣,看看金陵。
金陵也看了看我。
其實,這件事情已經遍佈互聯網和各大報紙,就算是我們不說,就算是現在北小武不知道,但是下一刻,他鐵定會知道的。
八寶說,你們不會以為我會跟北小武說吧?我才不會呢,小九不配跟我比!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我會為我愛的男人改變一切!說到這裏,她似乎有些痛楚,目光遊離地看着我們,彷彿解釋一般,她噘噘嘴巴,故作無所謂的樣子說,我雖然以前,也因為缺錢而出賣過自己……這個,北小武一定告訴過你們啦。可是,我願意為北小武變成好人啊。那小九呢?明明北小武那麼在乎她,她還要墮落……
八寶後面的話,讓我和金陵面面相覷。
後來,我們才知道,這也就是為什麼北小武一直不肯告訴我們,他是如何和八寶認識的。
那時八寶剛剛開始闖蕩生活,經常站街。我不知道一個小小的女孩,會因怎樣的經歷,變成那樣。總之,有天晚上,八寶在酒吧里碰到了北小武,然後就想同北小武“交易”,結果,北小武將這個小女孩給大罵了一頓。
當時的八寶一定不知道,因為她的神態之中,隱約有着小九的味道,所以,北小武自然不願意看到一個和自己心愛女子相似的姑娘,居然做着這種事情。
八寶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就和北小武對罵。
對罵之後,她就晃蕩到一個老男人那裏,談妥了價錢。當她要跟着老男人走的時候,被北小武一把給抓住了。
因為他不忍心看着這個小姑娘一步一步墮落。所以,他對八寶說,我出比這個先生多兩倍的錢包你今晚!
那時,他身無分文,就給我打了電話,說自己沒錢了,在酒吧被人扒光了,要我帶錢過去贖他,順便給他帶條小可愛遮醜。
後來我給他送錢去了,但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酒吧裏面有個叫八寶的姑娘,在等着他。
八寶本來很鄙視這個“借錢嫖娼”的大男孩。可是,當天晚上,北小武把她帶到賓館后,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他對她說,好好睡!
那一刻,八寶才知道,這個大男孩之所以借錢,不是為了同她交易,而是為了將她從那個老男人的手裏“救”出來。
一個像八寶這樣漂泊了那麼久的女孩子,肯定從來沒有遇見過像北小武這樣對她好的男子。
萍水相逢,幾百塊錢,買了她一夜的寧靜,當然,也換來了這個小女孩的情竇初開。
那天晚上,八寶拉住要離開的北小武,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北小武說,因為,我有個和你一樣的妹妹,流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想她像你一樣,為了生活,做這樣迫不得已的營生。
當時的八寶,肯定不知道,北小武口中所說的這個“妹妹”,其實是他所愛的女子,叫小九。
而八寶剛剛所說的那個“同性戀”柯小柔,他之所以會對八寶這麼好,也是有原因的。
當時的八寶還沒有認識北小武,依舊在站街。某天,她喝得醉醺醺的,跟一個男的搭話,打算談“交易”,沒想到,那個男人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這很令八寶沒面子。但是她沒想到,大概半小時之後,這個男人會令她更沒面子——在泡的同性戀酒吧里,這個男子居然在洗手間裏企圖非禮一個很柔弱的男子。
八寶一看,就惱了。心想,難道我這麼如花似玉的一個女人,還比不上一個男人有誘惑力?她當時就忘記了自己是在同性戀酒吧了,直接沖了過去,晃起手中的酒瓶,哐當一聲砸在那個男人腦袋上。
那個男人毫無防備,直接昏死在洗手間裏了。
就這樣,八寶陰錯陽差地救下了那個差點被非禮了的“柔弱”男子,這個“柔弱”的男子就是柯小柔。
柯小柔當時大概是感激死了這個保護了他清白的八寶。所以,那天,八寶因為砸傷了這個男人後被逮進派出所,柯小柔就多方疏通,將自己的救命恩人八寶給保釋了出來。
當然,當時的他,絕對不會想到,八寶以後居然是“派出所”的常客,而柯小柔“搭救八寶”的工作也就再沒有斷過。
從八寶這個小女孩身上,不難發現,其實,每個人的背後,都有着無窮的經歷,而每個人的經歷,都足可以寫成一本“傳奇”。
32但是他似乎介懷這種“有恩不報”。
午飯過後,八寶到街上遛冬菇去了。我將早晨掉進下水道,然後被搶包,然後遇見涼生的事情,告訴了金陵。
金陵看了看我的擦傷,埋怨道,程天佑不是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在街上邊走路邊看報紙。埋怨完我之後,金陵又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姜生,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這麼多次遇見的那個男子,可能根本不是涼生!
我遲疑了一下,搖搖頭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定是的!
金陵變得沉默,她說,那好,但是我只是想提醒你,或許,他真的不是涼生!至於你說的小綿瓜,我一會兒就打算去找她,我覺得不能讓她和那個浩哥哥一起流浪了。我想,我們也許應該將他們送入福利院。
我點點頭,說,好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送金陵出花店的時候,卻看見小綿瓜和那個小男孩正站在花店門口,眼神溜溜的,做賊一樣,看着店內。
小綿瓜一看我和金陵走出來,撒腿就跑,但是卻被那個少年給扯住了。
少年雙手將早晨搶的包還給我,然後雙手在空中拚命地比劃着,最後,他深深地沖我鞠躬。然後,他拉過小綿瓜來,向我鞠躬。
小綿瓜怯怯地看着我,眼睛裏面閃爍着疑懼的光芒,她輕輕地說,對不起,小姐姐。浩哥哥說,對不起。他說,你救了他的小綿瓜,他還錯搶了你的包,對不起。說完,小綿瓜就眼巴巴地看着我。
少年見我滿眼疑惑,就走上前來,把包拉鏈拉開,讓我看,意思是,他沒有拿走一分錢。可是,他沒法說話,只能用黯然的眼神和焦急的動作來表達他的意思。
那種內疚的眼神,彷彿他早晨搶我的包,是很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小綿瓜怯弱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她身上依舊穿着那件大大的肥肥的衣裳,她小聲地說,姐姐,浩哥哥上次給我去買餅,將自己摔傷了……後來,他好不容易走回來了……可是,我們餓……沒錢吃東西……小綿瓜真的餓……所以,浩哥哥就去搶包……不過,小姐姐……我們沒動你的錢……沒動……
從小綿瓜前言不搭后語的話語中,我突然明白。
他們是一對流浪的兄妹,沒有錢,沒有食物,尚未成人。當時,小綿瓜之所以獨自流浪街頭,出現在我面前,就是因為她的浩哥哥去給她弄吃的去了,弄傷了腿,很久沒回來。其實,我清楚,小綿瓜所說的“買餅”吃,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少年去偷。
結果,在這個少年偷餅的時候,被抓到了,打傷了腿。所以,他難以行走,無從求救,只能慢慢地等待着腿稍微好轉,可以挪回去找小綿瓜。
當時的小綿瓜大概是餓壞了,所以才出來,四處乞討。
後來,遇到了我們。
再後來,這個少年回到了家,看不見小綿瓜,就四處尋找,最終,在街上再次看到跟着北小武他們一起玩耍的小綿瓜,又將她給悄悄地領回了家。
如今,他們再次面對飢餓,當小綿瓜跟他說“浩哥哥,我餓”的時候,他只能拖着傷痛中的腿,做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偷或者搶。
或者,他去乞討過,但是並沒有人肯相信他;他或許請求過小吃攤上的老闆給他的小綿瓜一根油條,但是無人施捨。
他或許知道,自己的腿不好,跑不快,極有可能會被抓到,再次被打。
但是這種種的知道,都抵不過小綿瓜的一句:浩哥哥,我餓。
可是,當他搶我的包成功之後,從小綿瓜那裏,得知我就是當時好心收留她的人。
所以,這個少年,面對着飢餓的小綿瓜,面對着自己飢餓的肚子,最終,沒有從這個包里拿一分錢去買吃的,哪怕這種飢餓的感覺深入骨髓。
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啞巴,只是一個下層社會裏流浪的少年,雖然自己心愛的妹妹已經餓得眼淚汪汪,但是他似乎介懷這種“有恩不報”,更介意自己失手搶了我的包。所以,他拚命地鞠躬,試圖請求我的原諒。
我看着他,看着依靠在他身邊眼淚汪汪的小綿瓜,思緒突然飄得好遠。
我想起很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個小小的姑娘,依靠過一個小小的男孩。她會吸着手指,對他說,哥哥,姜生餓。然後,那個被稱作哥哥的小男孩,就會踩着板凳給那個小女孩做水煮麵。
水煮麵。
還有什麼?
麥芽糖。
紅燒肉。
魏家坪的酸棗。
……
哥哥。
姜生餓了。
哥哥。
姜生真的想你了。
當天下午,我和金陵帶小綿瓜和那個少年去大排檔吃飯,小綿瓜一直抱着碗狼吞虎咽,那個少年就直直地看着小綿瓜吃飯的樣子,最後默默地低下頭,默默地吃飯。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心疼,就像當時的涼生,心疼姜生居然吃不上一個荷包蛋一樣。
在那一刻,我突然做了一個決定,我跟那個少年說,王浩,以後,我來照顧你的妹妹吧,也照顧你。
王浩先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小綿瓜,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這碗面,沒有做聲。
金陵悄悄跟我說,姜生,你別著急,他們這些流浪的孩子,對任何人都是有很強的戒備心的。王浩雖然感謝你,但不等於他會信任你。而且,你沒發現嗎?這種小孩都很敏感,很在意自己是不是“被施捨”,尤其是像王浩這樣的小啞巴,他們更敏感。所以,咱們得慢慢來。
我點點頭。
33我在恍惚中,在傷痛之外,突然有了一種歸屬的感覺。
晚上,陸文雋來到花店接我。
他看了看我,一身休閑打扮的模樣,輕輕一笑,說,怪不得程天佑會那麼喜歡你,因為你比他還要自我。
我看了看自己,問他,這樣不可以嗎?
陸文雋就笑,說,當然可以,誰敢說我們的姜生不可以呢?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當他瞥見我左臉頰的輕微擦傷時,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走上前來,溫暖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他說,姜生,你這是怎麼了?
在他溫暖的指尖滑過我的臉龐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醫療室里的那一幕……臉不禁紅了起來,我故作鎮定地說,沒,沒什麼。
陸文雋就埋怨道,你這麼大的人了,就不能小心一些嗎?
我吐吐舌頭。
他苦笑,眼波卻如陽光一樣溫暖安然,他颳了一下我的鼻樑,說,走啦,姜生。
陸文雋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我愣了很久。
在車上的時候,我看着陸文雋柔和的臉龐,英挺的鼻樑,突然想起了八寶說過柯小柔是同性戀這個問題,一激動,差點脫口而出,問陸文雋,那個柯小柔是同性戀,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戀啊?
但是好在,我還是比較有理智的,我強大的理智克服了我的好奇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