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個嫌疑人(5)
李睿一進漢海市局,心理防線就崩潰了,他話都說不利索,坐在訊問室里直發抖,問不了幾句話就叫起來,我真的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
陶龍躍呵斥他:“每個進來的都是這麼說的,殺沒殺人我們警方會判斷的,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惡人,你最好老實交代,先從案發那天你的時間線開始。”
李睿喝了小梁遞上來的一口熱茶,總算平復心情開始回憶:“那天下午一點多鐘吧,我開車帶叢穎回家。因為上午的時候我們一起為她爸挑了禮物,因為她爸生日要到了,我想就我們的婚事再和她爸商量一下。那天她穿了一件Gucci的亮黃色連衣裙,我給她買的,特別漂亮。一開始她爸沒回來,我跟她媽媽還有奶奶一起吃飯聊天,氣氛還很融洽,後來她爸就回來了,一見我就不怎麼高興。那天我喝了點酒,有點暈暈乎乎的,時間也晚了,本來想在客房留宿一晚,他爸又開始罵罵咧咧,意思是家裏不準留外人。我終於忍不住跟他爸吵了起來,吵了幾句我就奪門而出了,叢穎追出來,我也跟她吵,還提了分手,我不知道那時候是幾點……”
“晚上11點45分,你們對面的鄰居目睹了你們吵架的過程。”陶龍躍說,“但你剛剛說的我不太明白,網上查得到你的一些事迹,按說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應該是非常理想的女婿人選才對,為什麼叢穎的父親這麼不喜歡你?”
“我爸爸和叢穎她爸爸是老鄉,還一起做生意。後來我爸虧損幾百萬,那個時候幾百萬是筆大數目,我爸壓力太大,可能開車的時候太恍惚,結果出了交通事故,去世了。明明是意外,但保險公司非說我爸是故意騙保,叢穎她爸那時候就對我的印象不太好……”
不解這有錢人的思維邏輯,陶龍躍問:“無論你爸是自殺還是騙保,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覺得……”李睿囁嚅一下,臉發白唇打抖,顯得非常難以啟齒,“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誠信有問題……”
陶龍躍陷入短暫的沉默,試圖釐清兩件案子之間的聯繫,好一會兒才說:“接著說。”
李睿苦笑着搖搖頭:“再加上我也是這兩年事業才有些起色,小時候我媽一個人撫養我,她身體不好,還要還我爸欠下的債,家裏特別困難。剛畢業那會兒工作沒找着,一開始創業也不順利,叢穎她爸可能也有點嫌貧愛富的意思吧,覺得女兒年紀還小,以後還有更好的選擇。”
“嗯。”這話倒是合情理,陶龍躍想了想,說,“你跟叢志明積怨已久,他覺得你高攀,一直看不起你、鄙視你,哪怕你拼盡全力事業有成了,他還是這樣。所以案發那天,你先跟叢志明發生爭執,接着又在門外跟叢穎發生爭執,舊恨添新仇,一氣之下就又追進房裏,把她全家都殺了?”
情緒再次激動起來,李睿把訊問室的桌面捶得乒乓直響:“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陶龍躍也猛拍桌子,再次威嚇對方:“你最好實話實話,現在交待還能爭取一個坦白從寬!你頸部和胸口的抓傷到底怎麼造成的?別跟我說是自己撓的,不可能!”
“是被人抓傷的,但不是被叢穎抓傷的……是……是……我不能說。”
“你是不是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見這小子死到臨頭還在隱瞞,陶龍躍都快氣笑了,“一案六命,十有八九是要槍斃的,你要真有證據能證明案子不是自己做的,趕緊拿出來!”
李睿的臉一霎青一霎紅,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終於承認是嫖娼的時候被對方抓傷的。
陶龍躍完全不信:“你好歹也是個青年企業家,身邊那麼多漂亮姑娘,犯得上去嫖娼?”
“那天我跟叢穎提了分手,就去便利店裏買了點酒,一個人瞎喝瞎逛,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後來街邊突然出現一個女人拉我進了她的房裏,我意識到她要幹什麼立馬想走,我們起了點爭執,她撲上來就抓了我……”說出了最不堪、最難言的秘密,李睿反倒吁出一口氣,表現輕鬆了,“陶隊長也是男人,對於這種事情,應該可以理解的吧……”
同坐筆錄的小梁看了陶龍躍一眼。
“你別胡說,我怎麼能理解,我又不去那種地方!”陶龍躍勉力按捺火爆脾氣,“取車以後呢?你去哪裏了?”
“我回家了,把車停在小區附近的車庫裏,我在那兒有個固定車位。”
“你桌上為什麼會有那本《黑白未錯》?”
“什麼《黑白未錯》?”李睿一臉茫然。
“你沒看過這本書?”
“我從事設計工作,經常讓我公司的職員替我買些藝術相關的書籍,”李睿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桌上就有好多,我都沒來得及看。”
“監控顯示,在叢穎的手掌與兇器被發現的前一天,你去過鶴美術館。難道不是你想嫁禍沈流飛?”
“誰、誰是沈流飛?我……”李睿再次接近崩潰,“還要我說多少遍,我是一個設計工作者,我經常去美術館找靈感,國內國外大多數著名美術館我都去過……”
“那你又怎麼解釋,你凌晨三點的時候被門衛目睹開車離開景江豪園?一家人都死了,你留在那裏幹什麼?清理和佈置現場?”
“我十二點的時候收到叢穎的消息,她讓我晚些時候等她爸睡熟之後把車庫裏的車取走,說我明天還要工作。所以我確實回去過,怕吵醒他爸再惹他生氣,直接進的地下車庫。如果我從正門進去,可能就會發現他們出事了,可能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有救……”話音中斷,李睿泫然欲泣。
一查記錄,叢穎死前還真發過這消息。
再查叢家附近的便利店,李睿也確實在那兒買過酒。店員對他印象深刻,這個男人當夜顯得十分沮喪,失魂落魄,給了張百元大鈔,不要找零就走了。
即使李睿離開叢家買過酒,也不能表示他沒有折回去再殺人,訊問斷斷續續,不時陷入僵局。無論是難以自圓其說的胸口抓傷,還是現場與兇器上遺留的指紋,抑或是目擊者目睹他三點才離開叢家的證詞,陶隊長憑藉多年辦案經驗,有充分理由懷疑這個男人就是真兇。
一個刑警適時敲門而入,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與對方耳語之後,陶隊長頓露喜色,待人出去,他對李睿說:“公安機關辦案也是守法律、講程序的,我們不能疲勞審訊,待24小時一到就得放你出去。”
先禮後兵,煞有介事一個停頓后,他說:“不過,我提醒你,我們的技術人員就快恢復當日景江豪園內的監控數據了,你吵完架之後,幾點離開的,幾點又回去,監控錄像都記錄得清清楚楚,你要是撒謊,你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到時候再想爭取寬大處理,可就門都沒有了!你再想想吧!”
陶龍躍起身出門。
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橋段,也不是陶隊長使詐唬人,技術組不眠不休奮鬥了一個禮拜,終於即將把數據恢復出來。
陶龍躍訊問李睿的時候,謝嵐山也正面臨著三堂會審。上回用手銬帶回了一個模擬畫像專家,事情驚動了局長,於是局長親自過問,是去是留,眼下完全由人不由己。
辦公室門一開,謝嵐山看見陶軍親自送出了沈流飛,皺着一臉褶子對人客氣:“還勞煩沈老師親自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丁璃對這位模擬畫像專家早感興趣,一見沈流飛就湊上去套近乎,她也管他叫沈老師,笑嘻嘻地說:“沈老師,你還沒來的時候,他們就天天說叨你。”
看熱鬧不嫌事大,她杏眼一眯,用眼梢指了指謝嵐山。
“是嗎,”沈流飛也看了謝嵐山一眼,“怎麼說的。”
“師兄說你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中看不中用,”沈流飛看着謝嵐山,似笑非笑地一勾嘴角,“你試過?”
“雖沒試過,心嚮往之。”這種關乎男性尊嚴的問題切記不可認慫,謝嵐山不慌不忙地招架對方的目光,應對相當自如,“要不咱們今晚就切磋一下,歡迎沈老師以實際行動闢謠。”
看出自己的謝師兄頗有幾分忌憚這位沈老師,丁璃開始添油加醋:“哦對,師兄還說你是個糟老頭子,滿臉的花斑褶子,滿手的雞皮疙瘩,一走就顫,一動就咳……”
沈流飛依舊看着謝嵐山,目光不咸不淡,品不出什麼情緒:“你就這麼喜歡逞口舌之快?”
“也不是,分人。”謝嵐山笑了笑,“有些人小肚雞腸錙銖必較,我就會謹慎一點,像沈老師這麼心胸寬廣的,當然說什麼都沒關係了。”
這是給人戴高帽,料定沈流飛不能自認小肚雞腸與他為難,沒想到這一篇還沒翻過,那邊丁璃又打算再補一刀:“師兄還說——”
“閉嘴。”謝嵐山及時阻止,繞過丁璃的脖子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好了,女孩子話太多是會嫁不出去的。”
“跟沈老師怎麼說話呢!要不是沈老師不計前嫌,在王局面前替你說話,你現在早站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了!”陶軍斥完謝嵐山,總算又表揚了他,說嫌疑人能那麼快落網,他還是有貢獻的,要真讓李睿拿區領導當擋箭牌再拖延幾天,指甲印消下去,案子就不好辦了。
最後陶軍交待了一個任務給謝嵐山,今晚上由他作陪,好好招呼沈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