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太陽背後一道門(6)

第155章 太陽背後一道門(6)

謝嵐山跑了,但凌雲還是得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倒計時完成只剩一天半的時間。凌雲雖奄奄一息,口不能言,但好在穆昆再沒在鏡頭前露面,也沒有再派人對他施虐。

但監視者一直都在。倉庫空無一物,只有穆昆的那些手下,他們全副武裝,配着強火力武器,灌着聽裝啤酒,吃睡都在這個倉庫里。

技術人員將嘈雜的背景聲音提取出來,發現連着兩天都會聽見江邊渡輪鳴笛的聲音。

隋弘分析道:“輪船發出的不同汽笛聲,所蘊含的意義也不相同,接連兩天都聽見輪船發出一聲長笛,說明是該船正準備離開碼頭或泊位。”

塗朗急忙點頭:“碼頭就這麼幾個,也不可能幾個相同時間都有輪船離開泊位,我們這就去調查,大致能判斷出倉庫所在的位置。”

池晉立在一旁半晌沒有說話,忽地盯着屏幕,開口道:“這裏好像掉了什麼東西。”

一個毒販腳旁掉落了一張紙片,雖然他及時將其撿了起來,但通過技術人員提取分析,原來是一張撕碎的便利店單據。

地址雖未留存詳細,但加上已經確定的碼頭泊位,塗朗欣喜道:“這樣綁凌雲的倉庫就能精準定位了!”

池晉輕吁一口氣,冷不防被身旁的隋弘拍了一下肩膀,對方說:“你跟我來。”

隋弘默然走在前方,不時輕咳兩聲,池晉垂頭跟着,顯出剛入隊時的那點稚拙來。現在全隊氣氛低迷,將他帶進了市局的體能訓練室。

走到平板卧推的杠鈴前,見隋弘托着一塊杠鈴片掂量,池晉還當他要親自上場,忙勸阻道:“隊長,你的身體……”

隋隊長身體不好省里領導也都知道,所以這兩年他大多運籌帷幄於帳內,不再衝鋒陷陣於前線了。隋弘也沒打算逞強,沖池晉微微露了個笑:“久沒看你練這個了,上去試試。”

難得與隊長獨處令他心情鬆快不少,池晉聽話地躺平在椅子上,雙手握上空杠,也起了個笑道:“八九十公斤還是不在話下的。”

待池晉卧推了一組,隋弘開始增加杠鈴片的重量,一上來就加至了平日訓練時對方上肢力量的極限。

“哎,隊長,”池晉討饒道,“注意循序漸進啊。”

“不準停,”隋弘又往橫杠上加了一塊杠鈴片,淡淡說,“還記得我們藍狐的口號么。”

池晉咬着牙,一邊推舉一邊回答:“當然記得。”

再加一塊,已經完全超出池晉能夠負荷的極限了,隋弘說:“念一遍。”

肌肉拉扯到了令人不適的地步,池晉漲紅了臉,輕念道:“無懼無敵,永不離棄。”

另一邊也加上了,隋弘皺眉道:“大點聲。”

小臂幾乎被這不可承受的重量壓折了,池晉強忍痛苦,扯着嗓門嘶吼:“無懼無敵!永不離棄!”

一口氣沒頂住,手上勁頭一卸,杠鈴就脫了手。

背倚坐墊無法及時躲避,這一下非被當場砸斷肋骨不可。

池晉慌得瞪大雙眼,手還虛握着橫杠,卻已經使不上多大的力道。他眼睜睜見那杠子朝自己砸下來,沒想到緊要關頭,身邊的男人突然出手了。

手臂肌肉賁張,額角青筋畢現,隋弘一改往日裏的儒將風範,硬生生替他扛了一把。

池晉再次使力,把杠鈴推回固定位置。他從椅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隊長……我就說循序漸進吧——”

話沒說完,一隻手掌就壓住了他的後頸。池晉本能地掙動反抗,卻發覺隋弘手勁極大,壓得他的頭一點抬不起來。

然後他的隊長就說了一句話,這話里蓄積着沉重力道,比方才那險些脫手的杠鈴,更兇猛地擂在了池晉的心口。

他說:“這次救援行動,你不用參加了。”

隋弘離開了訓練室,池晉久坐在椅墊上一動不動。市局新添置了一些訓練器材,散發著嶄新的皮革的氣味,卻像屍臭一樣嗆得他難受。

各種思緒如瀑,瀉得他難受,他清楚,自己已經被懷疑了。他的隊長沒有把話說破,可能是手上沒有證據,不願重蹈誤會謝嵐山的覆轍,也可能是顧念他們相識十年的這點情分。

他現在確實還跟湯靖蘭有聯繫,不是為了那點紅冰,卻是請求對方放過凌雲。他的放過就是給凌雲一個痛快,這樣無休無止的折磨實在令人不忍卒睹。

似乎穆昆那裏也聽從了他的建議,不再對凌雲施虐,但湯靖蘭表示,穆昆還要他幫一個忙。關諾欽的余部還未掃除乾淨,金三角暫未完全太平,他要從省內出一批貨給巴西的一個軍火頭子,換取大量軍火用以鎮壓關諾欽的餘黨。眼下國內緝毒形勢緊張,還得由他這個藍狐隊有幫忙內應。

池晉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只是默坐在這裏,慢慢嚼味過去,卻不敢再想未來。

從他吸食紅冰的那一刻起,就被籠進了這張彌天大網裏,一步錯,步步錯,再回頭已是崇山峻岭萬劫不復,他既悔也恨。

回到暫與臧一豐同住的房子,謝嵐山用遠程軟件登陸了市局的內網,輸入密碼之後,果然看到了凌雲被綁受虐的畫面。視頻中,那個面貌俊俏陽光的少年已經面目全非,他氣息奄奄地垂着頭,雙手被縛,嘴裏塞着骯髒布條,滿身血污。

謝嵐山的額角脹痛地跳了跳。他還記得,這個少年駕駛着來接他的直升機,沖他友善一笑,說隊友,隊長讓我來帶你回家。

臧一豐站在謝嵐山的身後,捧着剛泡好的泡麵吸溜吸溜地吃着,張頭探腦地看了一眼屏幕,就嚇得差點被麵條噎着。他咳了幾聲,含混不清地說道:“哎喲,這也被虐得太慘了吧!”

謝嵐山移了移筆記本,示意對方,不該看的別看。

臧一豐識趣地往後退了兩步,嘴裏卻說:“你還看這個幹什麼?你不是說不管你的事么……”

“你吃你的。”謝嵐山冷冷斥了對方一聲,仍專註盯着視頻中的凌雲。

如此又凝神盯視了十來分鐘,謝嵐山猛地闔上筆記本,起身走向床邊,一頭栽倒下去。

他閉上眼睛,認真說服着自己,葉深啊葉深,這不關你的事。

睡下不到二十分鐘,他又一下坐了起來,再次來到書桌前,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謝嵐山的分析手段與技術人員如出一轍,花了一些時間,也查出了凌雲可能被關押的地方。

雖說不能百分百精準定位,但往那邊找總是沒錯的,謝嵐山不懷疑藍狐隊員的能力,但卻隱隱感到不安。

以他對穆昆的了解,事情進展得過於順利,反倒可疑。

然而時不我待,再下去就算凌雲不被割喉,只怕也要血盡而亡了。謝嵐山心緒煩躁,再次仰頭躺回床上。他往嘴裏叼了一支薄荷煙,卻未將它點燃,他用牙齒磋磨煙嘴,手指不停地揉捏着煙盒。

房間太小,泡麵的油膩香味飄了滿室。臧一豐吸溜吃面,呼嚕喝湯,一張嘴仍不消停:“我看你就是存心裝惡人唄,其實你很想救你隊友,對不對……”

謝嵐山抄起邊上一隻枕頭就朝對方砸過去。他佯作小寐,可心裏卻不平靜,一種詭異的不安感咬嚙不放,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心神不定半晌,他猛然睜開眼睛,又急匆匆地跑到了書桌前。

臧一豐已經吃完了面,嘖着嘴,神情古怪地看着謝嵐山。

穆昆的手下為了看守凌雲,在這倉庫里吃住了兩天,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謝嵐山從頭到尾再次觀看視頻,一幀一幀巨細靡遺,終於看出今早有人進門時褲腳管微濕,鞋底有泥,倉庫地面也因此留下了一點淺淺污跡。

謝嵐山冷汗驟下,馬上去查天氣預報,往最細的方向去查。然後發現,今早碼頭附近是沒有下過雨的。

他立即意識到所謂的“三天露面”是個用心險惡的圈套。穆昆居然佈置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倉庫,其中一個關押着凌雲,偽造了背景音中的汽笛聲與掉在角落的便利店單據,用以全程直播,引君入瓮。

而碼頭邊的那個倉庫應該就是最危險的陷阱,亟待吹響復仇的號角。

然而,來不及了。

毫不知情的藍狐隊員組成了一個十人組的小分隊,火速前往碼頭營救。他們很快找到了凌雲被關押的那個倉庫。塗朗拿着手機密切注意視頻內容,他看見一個蒙面的男人持槍走進倉庫,旋即視頻的畫面里也出現了同樣一個持槍蒙面的男人。

他沒有料到這是穆昆早就安排好的人員,預設下的陷阱。塗朗回頭,沖隊友們豎起一個大拇指,示意已經找對了地方。

他們分析了看守人員的火力裝備,確認強攻可以拿下,便立即發動了猛攻。塗朗槍法極准,很快就幹掉了對方埋伏在倉庫屋頂的狙擊手,穆昆的十餘手下毫無還擊之力,紛紛被擊斃倒下。

三個人衝進倉庫救人,其餘在塗朗的指揮下在倉庫周圍佈防,防止穆昆手下集結反撲。

進入倉庫,凌雲背對他們被縛在椅子上,塗朗收了槍,快步上前,急切地喊道:“凌雲,我們來了,你再堅持一會兒!”

可他震驚地發現,椅子上坐着的不是凌雲,竟是個塑料假人。

很快,所有的藍狐隊員都發現這地方與視頻里的倉庫並不是同一處,視頻中的倉庫空無一物,而這個倉庫的角落裏卻多出了數個碩大的藍色油漆罐子。

幾乎與此同一時間,市局接到匿名電話,掛了電話的一位藍狐隊員對隊長隋弘說:“隊長,這個匿名電話讓我們趕緊撤離倉庫,說是穆昆的陷阱,聽聲音好像是謝嵐山——”

然而,來不及了。一叢陰影出現在視頻中那個倉庫的門口,一個男人慢步走進了畫面之中。

那些倒在藍狐隊員槍下的手下原本就是可以犧牲的餌料,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早就在這場陰謀的算計之中。穆昆正臉對着鏡頭,沖在屏幕外指揮全局的隋弘揮了揮手,無比邪惡地微笑:“隋隊長,我贏了。”

隋弘意識到自己的隊員們中了計,通過耳麥通知塗朗,顫聲高喊:“趕快撤離——”

油漆罐子裏藏着上千公斤的炸藥。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爆炸的烈焰瞬間吞噬一切,前去救援的藍狐隊員血肉四濺,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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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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