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在這裏度過了完整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那是一段很長的不夠愉快的時間,其後一直到蘇煦的父親在某一個暑假突然找上門來,這個房子和這個家,實實在在成為他不願意回望的存在。
夜班機再加上機場到家的車程,李決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他對着那扇門很是猶豫了一陣,這並非是因為他臨陣退縮,而是因為他注意到門上貼着的是他初中的時候寫的春聯,裏面很是取巧地化用了那一年的生肖典故,那是他最後一次拿毛筆寫春聯,這個堅持了好幾年的習慣終止於高一骨折后。
十二年過去了,李決不知道李進明和周靜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又把陳年舊字找出來貼。
他沒有鑰匙,因此與其說是回家,似乎更像是深夜貿然來拜訪的客人,他對着這春聯站了足足有兩分鐘,聲控燈都亮了又滅,這才抬手敲門。
來開門的人是李進明。
如果要把每一次和李進明的相見都比喻成打仗,李決在心中暗下結論這一次是他贏了。他敲門時做足心理準備因此面容平靜,而呆立在室內的李進明臉色卻十分複雜,那張比李決記憶里又老了一些的臉上混雜着意外、尷尬和不知所措,甚至不自覺地皺着眉頭。
周靜見丈夫開了門沒動靜,也跟出來看,她反應倒是比李進明快一點,立刻擠了一個笑寒暄了一句:“回來啦?”
好在時間已晚,他們並不用坐下來進行過多的對話。李進明和周靜面上很快消化了李決突然回家這件事,至少他們把疑問與好奇克製得很好,沒有一個人問起他突然在新年假期的中間回家的理由。只是兩個人對待久未見面的兒子是十分生疏的,李進明不怎麼說話,但也沒去睡覺,站在客廳里看電視,周靜鋪好了床,問李決有沒有想吃的東西她去煮。
李決也很禮貌地推辭,三個人就這麼安靜地待在客廳里看了一會兒沒什麼新意的電視節目,李進明似乎心思都系在電視上,周靜講了一些李決的初高中同學的新動向,李決偶爾附和,等到一個恰當的時間,他站起身說:“我先去洗漱休息了。”
李決坐在自己睡了十幾年的卧室床上,陌生感卻十分明顯。臨睡前他撥了一通電話給應允承,想把久別的一家人聊天話題是並不太多關聯的舊同學的荒謬感和隔閡感講給應允承聽,但應允承並沒有接電話。
應允承的手機一直被壓在枕頭下靜靜枕頭。
他這幾天睡不好,晚餐後上樓補眠,九點多的時候被穆雲叫起來拉到客廳里陪江斯映,一時也沒在意手機。
江斯映是穆雲主動約來的,她看應允承情緒低落,直覺兒子曾經的戀人應該比她和應修嚴更能提供必要的安慰,應允承不願意在父母面前表露的,在江斯映面前恐怕能更坦然些。穆雲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江斯映還在市郊的一個度假村陪父親應酬,接了電話幾乎是立刻趕回來。
穆雲仍然拿江斯映當準兒媳看,江斯映又是特別會哄長輩聊天的,兩個人相處起來親密得像母女,倒並不太需要應允承參與對話。
但話題是圍繞着應允承展開的,穆雲大概是為了寬慰江斯映,很擅作主張地同她講:“你看看好好還不如你懂事,不知道怎麼回事非要去邊遠地區浪費自己的時間,他啊最好是趁着這次趕緊把那邊的事情了結了。他不是秋季才入學嗎,那之前有時間去英國陪陪你也好。”
應允承剛睡醒,人還很倦,坐在沙發上走神。聊了一會兒江斯映的電話響了,榮景打過來約她出去玩兒,喝了酒之後說話聲音大到穆雲和應允承都能聽見,江斯映還沒說話,穆雲先揚聲沖電話那頭說:“榮景,你也約一約我們家好好一塊兒玩兒啊。”
穆雲心疼兒子,也不在意什麼守孝的說法,看兒子最近都沒什麼精神,巴不得把他推進一切娛樂活動中去散心。而應允承和父親一貫都是很順着穆雲的,應允承當然沒心思出去玩,但又怕不去惹穆雲擔心,最後只好直接取了車鑰匙和江斯映一同出門。
江斯映習慣性坐副駕駛,系安全帶的時候摸到座椅上有東西,她從身後拿起來一看,怔了一下,“哇,應橙子你居然抽煙。”
應允承看着江斯映舉着的這半包煙,瞬間意識到這應該是他那天晚上開車送李決回酒店的時候李決落下的。他動作很快地把江斯映手裏的煙搶了過來,江斯映以為他是心虛,不知道他其實是睹物思人。應允承腦海里有鮮活的畫面,李決在家抽煙並不多,但如果要抽,就會站在陽台上大開着窗戶,哪怕是冬天。有時候風大,李決會稍微低頭在點煙的時候用手攏一攏,一支煙抽到一半就掐了。如果恰好應允承也在陽台的辦公區,他總是裝作在電腦前做正經事,實際上總是忍不住要微微轉頭看李決抽煙的側臉。
應允承這樣想着,也不管車子已經開動了,自顧自開了兩側的車窗。
江斯映見他不做聲,又開窗灌冷風,於是問他:“你是不是不開心穆阿姨剛剛說的話?”
“我以為你會直接一點告訴她你已經有新男友了。”應允承說。
江斯映把這句話翻譯成應允承吃醋。之前在英國同應允承通話告訴他自己的新戀情的時候,江斯映見應允承坦然接受,心裏是有點失落的,而應允承剛剛的回答才真正襯她的意。她把手肘撐在窗邊,享受起這一刻的冷風來,她說:“我回來之前和Ryan提了分手,所以就沒說”,停了一停再講,“你之前不是也說有喜歡的人?怎麼不和穆阿姨講?”
應允承不是不想講,是他還不能。那天帶李決回家的時候,進家門前他就有股衝動要不就這樣直接講了,那麼多親戚都在,應修嚴總不至於當場給他難堪。但一推開家門,恰恰是應修嚴親自來開的門,他一看到應修嚴疲憊的面容和新冒出來的白頭髮就又忍住了,他不想貿貿然令父親傷心。
應允承的人生總能選到最優解。在每一個需要做選擇的關卡,他都有充足的資源和底氣去選最好最漂亮的那個。他並不常擺出爭取的姿態,吃相優雅,其實是因為他往往不太用費力爭取,但這絕不意味着他野心不大。塗雅欣當初說要告別科研回北京工作的時候他很不能理解,塗雅欣自己是看透了,跟他說人總歸是要tradeoff的,她當然也想繼續泡在實驗室,抓住機會發核心期刊,但她也需要一線城市的戶口、未來甚至可能還需要學區房。應允承仍然很難贊同這個選擇,他一直過的是haveitall的人生。
這一次也一樣,他既不想讓父母傷心,也絕不會犧牲李決,他要一個圓融的、每個人都開心的大團圓結局。
因此他只能等,等一個更合適的時機,而在那之前他明白他需要做一些周轉鋪墊,第一個坦白對象選應修嚴還是穆雲甚至也有講究——謀划算計也許是基因里就有的,小時候去香港跟外公過暑假,他並不只是承歡膝下做個無憂無慮泡在玩具堆里的小童,穆啟正那時候總讓他讀兵法,讀不懂就硬讀,反反覆復讀就好了,讀完了就學下棋。下棋和兵法書里講的道理,應允承後來逐漸都明白了。
他無法直接對着活人開口,只在靈堂里對着應宗闊的遺像跪了很久。親友都誇他孝順,是小輩里和老爺子最親的。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在請求原諒。如果說無法擁有正經的婚姻家庭、離經叛道地與同性同度餘生註定是一種不孝與家醜,他不願意改正,但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應允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並沒有太去注意聽坐在副駕駛的江斯映在講什麼。他想人果然是會被環境影響的,他以前也可以和女孩子牽手接吻的,但現在江斯映只是坐在旁邊說話他也會覺得太吵了。李決不是話多的人,工作忙起來的時候他們早上同路上班的車程中他總是戴着耳機開電話會,但即使輪到他發言,講的話也十分簡潔。
應允承儘可能收回注意力,於是他聽到江斯映說:“其實我後來覺得,留在英國和去美國沒什麼區別,以前我只是待習慣了,總是不願意去適應新環境。但你如果要是以後真的想留在美國,我轉學或者重新申請其實也都是可以的。”
應允承錯過了前半段,因而並不明白為什麼江斯映的話頭突然轉到了這個怪異的方向,他把兩邊的窗戶又升上來,儘可能讓自己更集中,打斷江斯映問:“你去美國幹什麼?”
“陪你啊”,江斯映稍稍還是有些臉紅的,應允承剛剛不答她的話,她想自己的猜測恐怕是對的,應允承在電話里說的喜歡的人其實根本不存在,只是看她也戀愛了所以編個假人來賭氣,她想自己內心始終還是覺得應允承最好的,新戀情里覺得更開心,泰半是因為對方對她的喜歡錶現得十分明顯,這是她在應允承身邊沒有體會過的,但她很快找到理由為應允承開脫,應允承是王子嘛,光看各種指標,有什麼人能比的上應允承呢?她不介意做付出更多那個,“我後來也想過了,穆阿姨其實說得對,我們……”
“我喜歡男人。”
應允承打斷地直截了當,話講的短,但足夠清楚。江斯映沒說話,羞惱地側過頭吐舌頭對着車窗做了個鬼臉,她並不信應允承的話,也有些生氣應允承竟然拿這樣的蹩腳理由搪塞她。
應允承繼續說:“我之前跟你講過的那個人,你的偶像的偶像,我喜歡的人,他叫李決,是男的。”
江斯映這次是真的不說話了,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車裏安靜了很久,過了三個紅綠燈,應允承並不打算打破這尷尬,對着江斯映講出來了,他並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也不後悔,反而後悔的是不該在之前和她的通話中模糊李決的性別,他早一點把話說清楚了,江斯映也不至於亂想。
在第四個紅綠燈前停下來的時候,江斯映終於忍不住了,她眼眶裏有淚水,“你不是認真的吧?你也知道我們這種家庭,婚姻大事我們都做不了主的。和Ryan在一起我那麼那麼開心,但我也要和他分開啊,我爸媽是不可能同意我找個外國人的。男人和男人,怎麼可能?”
“我跟你不一樣”,應允承說,“再難再不可能我也是認真的。”
他們之間這種不太融洽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推開包廂門,榮景攢的局總是人多,雖然裏面一派熱鬧,但大家見了應允承也不好貿貿然招呼開玩笑,畢竟都知道應家老爺子剛剛辦了白喜事。有幾個要來打招呼的,卻看他和江斯映都冷着一張臉,江斯映還眼眶紅紅,於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隨便點點頭又走開了。榮景不停地給江斯映做表情比手勢,想讓江斯映來破冰,但江斯映不搭腔,自顧自找了去了包廂里的洗手間洗臉。應允承自己倒是主動開口:“不用管我,我找個地方自己坐坐就行。”
榮景體諒他不在那個心情,也就隨他去了。
應允承坐下來摸自己的衣兜才想起手機大概落在了家裏。他對娛樂活動興趣缺缺,但來了又不好不給面子立刻走,他自己坐了一會兒,看幾個人搶了一陣話筒,慌慌亂亂幾首歌切來切去,最後有人點了一首伍佰和莫文蔚合唱的歌。有服務生來問應允承是否需要酒單,應允承搖搖頭,開口要了一杯冰水。
應允承坐在那裏把那首歌聽完了,從茶几上隨便拿了個打火機跟榮景打了個招呼出了門。
這聲色場所是仿中式園林裝修,包廂外的人工湖中央甚至造了一座亭子,因為老闆有錢的緣故做的很是像模像樣。應允承第一次來的時候恰逢老闆也在,那周流深是出了名的紈絝,一上來就要跟大家干茅台,很有些得意地跟他們介紹這包廂推開窗戶就能看見園子中的湖與亭,言之鑿鑿自己是在模仿張岱,說因為張岱和他一樣,是富貴廢物。
應允承從李決落下的那包煙里抽出一支點燃了,靠在有精緻雕花的拱廊上抽煙。他的古漢語學習停留在初中水平,但這時候他很清晰地想起來曾經在課本里讀到過的,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兩個痴人能相遇原來是這樣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李進明和自己的親生兄弟因為分遺產的事已經很久不來往,但和釣魚時認識的一幫朋友卻似乎關係親近,中午請了幾位來家裏吃飯。李決對這些叔叔伯伯一無所知,但對方卻很了解他,寥寥幾句對話已經把他從“競賽金牌”到“航天精英”誇個遍,他在廚房裏幫周靜拿碗,周靜小小聲跟他說:“你爸老在這幫朋友面前誇你。”
坐在一桌吃飯,李決比這些客人還要像客人。一開始他們還在和李進明討論一起釣魚的其他朋友,後來有人引了個話題問他,“我們小李博士現在有女朋友嗎?”
李決想要糾正他自己並沒有念到博士,但其他幾個人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別問別問別問,現在的年輕人最不愛被問這些問題,老封建才天天問這些東西,你問了人家就覺得煩。”
最先提問的那位辯解道:“我這不是看小李博士一表人才,正好我們單位領導的女兒也差不多大,沒談朋友,也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家庭條件也好,爸媽已經全款給她在北京買了房,有機會大家認識認識也好。”
飯桌上這個話題就這麼翻篇,李進明和周靜都沒表態。午餐之後李決回了自己的房間,中途出來倒水的時候聽到李進明問朋友:“你們領導女兒什麼情況?學歷高嗎?”
晚餐也還是一大桌子人,但沒人再提起李決的婚姻問題。大家轉而關心航天股的行情,總覺得李決能跟他們分享什麼內幕。李決陪着父親一起敬了一圈酒,有人感嘆:“我就羨慕李老師,孩子出息還孝順,省心。”
李進明和穆雲都沒有接話。
吃過晚餐客人都離開了,只剩下一家三口坐在客廳里。李進明把電視頻道換來換去,最後還是看晚會的重播。遇到熟悉的老歌也放聲跟着一起唱,周靜坐在旁邊給李決削蘋果。
從午餐到現在,李決一直有種正在發生的事情並不真實的感覺。
他因為這短暫的平和場景而生出了過多的信心,因此在李進明停止唱歌不咸不淡問他某位叔叔在飯桌上提到的女生他什麼時候有空見一面的時候,他打斷李進明——他先叫了一聲“爸”,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對這個字很生疏了,他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李進明這一天是難得的好心情,他視線仍然盯牢電視節目,回復了李決一句:“有你自己喜歡的人也行,你能接觸到的人當然比他們那幾個能認識的姑娘高了個層次,學歷至少就要好很多。你這要準備成家立業了,多跟領導活動活動,調回北京再結婚是最好。”
李決並沒有反駁李進明話里的誤解,他的沉默被解讀成了一種默認,周靜在旁邊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感到驚喜,她問:“怎麼樣,小姑娘漂亮嗎?”
李決其實是可以繼續粉飾太平的,兩三年之內,他和父母見面的時間仍然十分有限,而應允承未必需要見到他的父母,不見面,就可以一直和稀泥,維持一種表面的融洽。但李決想到了前幾天應允承家的飯桌,甚至想到了更早的時候和應一一見面,想到了應允承以前跟他講哪有爸爸會不喜歡自己的兒子呢。
李決被一種溫柔的、美好的願景和力量驅使,他把穆雲遞過來的蘋果捏在手裏,說:“他是男生,談不上用漂亮形容,但很好看。”
房間裏沒人再說話,但並不安靜,重播的晚會已經放到小品節目,觀眾做作的笑聲和掌聲都很響亮。李進明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回去看着電視,但那目光是不聚焦的,之前問問題的周靜開始哭,沒有聲音的,眼眶很快就紅了,李決仍然很坦然地看着自己的母親,他的視線卻令周靜背過身去。
一個節目都演完了,李進明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他站起來,也不看李決,他的聲音比以往很多次的爭執中都要平靜,他說:“老子他媽的怎麼就生出來了這樣的畜生來折磨老子。”
李進明說完這句話,很快摔門走掉了。
周靜仍然坐在沙發上哭,李決叫了一聲“媽”,她似乎怕李決說出什麼更可怕的話來,打斷了他,問他:“你什麼都好,怎麼就是這點不肯改。你這次回來,我和你爸都已經你已經變好了。”
為什麼要改呢?李決想要問他的母親:為什麼一個脾氣暴躁喜怒無常的人也可以為人夫為人父,為什麼你可以忍受這樣畸形的婚姻和家庭關係,而我不能愛上一個僅僅是性別不對的人。況且他愛的是應允承,能夠愛上並得到應允承的愛,已經是愛情這個領域能夠獲得的至高無上的榮譽了。
很奇怪,李決是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他的父母也是愛他的,他的父親和母親,一個過分暴戾一個過分軟弱,他們在一種不健康的家庭氛圍里養大了他,但底色總還是愛,一種附條件的愛。只要他不愛男人,只要他表現得順從,念名校,做體面的工作,在心情好的時候,李進明和周靜是可以流露愛意的。
李決卻是心頭的石頭落了地。果然從昨晚開始的那種輕飄飄的、虛幻的感覺是留不住的,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為這種虛幻而開心過。他像是在吹氣球,越吹越大,越大越想繼續吹,既怕會爆掉,又抱着僥倖想也許還可以更大一點,而這一刻氣球破掉了,他終於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繼續用力吹。
李進明是很晚的時候才回家的,他仍然罵罵咧咧,李決關着卧室的門也能聽得很清楚,那咒罵過了一會變成和周靜的爭吵。流程和用詞李決都太熟悉了,因此不再覺得被傷害。他想抽煙,但大衣口袋卻是空的。於是他開始想應允承,就像初高中的時候,在這種因為和父親的對峙而失眠的夜晚,把一切希望寄託於物理。
李決並不再感受到痛,劇情走向在他意料之中,甚至額外派送了一些溫情片段。
他無非只是希望又落空而已,而就連希望落空他也習慣了。
和應允承在一起,李決平添許多奢求,今晚李進明做了第一個戳破他美夢的人。
李決坐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飛機回了西北。站在二十歲的尾巴上,他應對父母的方式仍然只有離開。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這天是艷陽天,空氣里的浮塵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決站在玄關打量着這一切,距離和時間隔絕了昨夜的狼藉與歇斯底里,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這是屬於他的房子,屋裏里暖氣充足,客廳被陽光照得溫暖又亮堂,應允承的望遠鏡還架在陽台上,而他只用專心等應允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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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允承聽人唱完才出門抽煙的那首歌是《堅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