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情(21)

我有一段情(21)

十五分鐘后,他獨自出門,華燈初上,敷島區和和順區一帶燈火通明,越往滿洲人聚居區走,光線越暗,漸漸的,連照亮的路燈都沒有了,走到那個熟悉的巷口,遠遠的,棺材鋪亮着燈,他陡地停住,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

不光棺材鋪,整條巷子的燈都亮着,這不正常,這條街上都是做小本買賣的鋪子,不會捨得在沒有生意的時候點蠟,敢這麼照明的,只有日本人。

他轉身往回走,夜風颯颯,腦門上卻出了汗,這說明什麼?老馬出事了,被叛變者咬出來了?還是……他左腳絆了一下,被抓的就是老馬?

回到家,他坐立難安,吳媽已經休息了,他幾次想去敲她的門,都忍住了,現在情況並不明朗,還不到貿然“竄線”的時候。

幾乎是瞪着眼睛度過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往陳醉辦公室搖電話,還是范秘書接的,操着一把疲憊的嗓子,更多的不能問,錢文正只是問先生好不好,大概幾天能回來,需不需要送什麼東西。

“主任昨晚通宵了,我們都陪着,”范秘書好像在啜粥,吸溜吸溜的,“今天一早去的關東局,這幾天應該都不在部里。”

關東局。錢文正放下電話,在憲兵隊司令部旁邊,南面是憲兵隊宿舍,西南是日滿軍人會館,北面不遠是警察署,西面有海軍司令部、旅團司令部,這麼個要命的位置,強攻是不可能的。

整整一天,他心急如焚,時不時就想起陳醉的那句“儘快弄死”,萬一被抓的真是老馬呢,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神經質地搓手,陳醉還說什麼來着?“免得再往外咬”,如果真讓老馬咬,他會咬誰?

倏地,他出了一身冷汗,慌張地站起來——他不能坐以待斃。

給陳醉收拾幾件衣服,把吳媽剛做好的晚飯裝進提籃,他冒着夜色出門,關東局一帶,他剛到新京熟悉情況的時候去過,站崗的哨兵荷槍實彈,檢查過良民證,他很聰明地報了藥師丸的名字,然後等待。第一回遞出來的消息是讓他走,錢文正料到了,非要用崗亭里的電話和藥師丸通話,日本兵礙着藥師丸的身份,給他接了,聽到電話那頭傲慢的聲音,他的心安了一半:“太君,是我,阿福!”

藥師丸的態度不算好,但不壞,遠遠的,能聽到一點吼叫和嘶喊聲,錢文正無從分辨那是不是老馬,只哀求着:“太君,我給他……”他用了“他”,而不是“先生”,一個不算曖昧,但引人遐想的字眼兒,“給他帶了兩件換洗衣服,還有一口家裏飯,你看……”他的聲音小下去,“讓我進去看他一眼,行不?”

猛地,藥師丸哈哈大笑,嘲笑這個漂亮的支那人,嘲笑他被自己的同僚玩弄,和他婦人般的順從和扭捏:“阿福,”他覺得有趣,有趣到想看一看這個人面對陳醉時的樣子,“怕不怕血?”

“……血?”錢文正顯得意外而膽怯,惹得藥師丸興味更濃,“電話,給哨兵。”

他們讓他進去了,由憲兵領着往機關樓深處帶,很快到了審訊室,和想像中的陰森恐怖不同,每一個房間都燈火通明,以至於那些鮮血、哀嚎和背叛,都清晰得歷歷在目。

先看見陳醉的背影,白襯衫挽到手肘,背後汗濕了一塊,臉頰邊漫着香煙燃起的白霧,在他對面,錢文正見到了老馬,拴在刑架子上,身上沒什麼血,但肚子兩側塌進去,應該是打斷了肋骨,內臟可能已經破裂。

“還沒招嗎!”藥師丸踏着地板問,陳醉回過頭,看見錢文正,驚詫得瞪大了眼睛,和他一樣瞪過來的還有老馬,四目相對的剎那,錢文正乍然頭皮發麻,那個眼神,痛苦迷茫,讓人覺得他撐不住了,難免要做個抉擇……

果然,微弱的聲音在木炭嗞嗞的燃燒聲中響起:“紅線同志……”

第二十七章

所有人都愣住,藥師丸第一個反應過來,錯愕地指着錢文正:“你說的,是他?”不用他佈置,立刻有憲兵從兩邊過來把人摁住,提籃翻下去,溫熱的飯菜掀出來,撒了一地,“他的代號是,紅線?”

太快了,快得錢文正措手不及,他不是沒想過被咬出來的可能性,但那個人是老馬,戴圓眼鏡的老馬,告訴他“保護好自己”的老馬,義正言辭代表組織委派任務的老馬!他怎麼可能……叛變真的就在一瞬間嗎?

他只能裝傻,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掙扎着叫喊:“我……我不知道什麼紅線藍線,先、先生,救我!”

陳醉呆立在那兒,本來就白皙的臉褪盡了血色,一聽到“同志”兩個字,他什麼都明白了,那些似有若無的撩撥,那些青澀狂熱的探索,那些掏心掏肺的諾言,都是假的,這個面孔漂亮、柔情蜜意的青年,只是gcd派到他身邊的一隻“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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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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