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來吧,墜入我
愛?
他愛誰?
他愛什麼?
他愛在哪?
連城覺得風聲刮過玻璃,是整個世界在發出巨大的、瘋狂的嘲笑聲。
然後覺得懷抱她的這副身軀,燙極了。
她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燙,太灰飛煙滅。
以至於她飄飄蕩蕩的,像介於生死之間的灰濛地帶,靈魂抽空,情感消失。
木滯望着梁朝肅那雙眼睛,他眼底的深淵向來望不穿。
此時敞開了。
濃霧在說,來吧,墜入我。
我就是為你而來。
“我有——點困。”她結結巴巴,是軀體自我保護下的回答,“午飯——不吃了,我去睡覺。”
梁朝肅鬆開手臂,下一秒又收緊。
她懷孕了,三個月,卻更瘦弱。
本就骨肉纖細,如今更是只有細細裊裊的那麼一小攥,團在懷裏,脆弱到彷彿一觸即潰。
梁朝肅胸腔蔓延出疼痛,密密集集,從內而外,在他臉上,在他眼中,往日看不清的,今日一覽無餘。
他珍重吻她的額頭,濡濕的唇落在皮膚上,分明溫熱,卻那般涼。
連城冷的顫抖,身體遲滯生出沉重,始終沒有真實感。
梁朝肅察覺她的迷茫,難以置信,沿着眉眼,密密麻麻的輕啄,吮去她皮膚紋理的失魂喪魄。
又從她的眉尾掠過臉頰,回到鼻樑,那顆小痣,被他翻來覆去不停吻。
一腔真心與珍貴,四年萬萬句話,皆在這一刻了。
最後是嘴唇。
漫長的過程。
連城終於有了反應,抬手。
給他一巴掌。
毫不遲疑。
帶着延遲的憤怒,抱恨,匪夷所思。
“你愛我?我歪曲你?梁朝肅,你這種人有愛?你懂什麼是愛?你別上嘴唇碰下嘴唇,開口一張突然就愛了,渣男說愛都天打雷劈,你這種人,你這種人——”
連城一時竟詞窮了。
她那力道震驚之下,說打,不如說拍,輕拍。
指尖冰涼,從他側頰一撫而過,像一捧清泉,你痴愛她清洌,渴望她停駐到瘋魔,用盡所有辦法,她連你最基本的情感都否定。
梁朝肅手掌寬大,筋骨有力修長,緩緩收攏,能箍緊她兩隻手的手指。
“沈黎川那種懦夫的愛,你都能認同。”他收緊懷抱,嚴絲合縫與她相貼,“為什麼我不行?”
連城更加感到漂浮空落,踩不着地。
空氣中的氧氣不夠她呼吸,肺腑在窒息中悶窒,感受的情緒,感受的心情,也像被真空抽干,不及她真實的萬分之一。
呈現出一種抽離的、缺失的冷靜,沒有爆發,也不激烈。
堪稱平靜問一句,“你哪裏行?”
梁朝肅微俯首,湊近她,目光近距離攝取她,卻又足以讓她看清他。
“我不在乎家世,不需要聯姻,倘若衝突,我有且僅有隻選你。你厭惡煙味,我四年前就戒了,酒,能拒就拒,不能拒,味道重,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除非你喚我。”
“我還算乾淨。沒有混亂複雜的關係,下屬都是同性,相親見一面,談生意就簽合同,談感情就走人,糾纏不清的,我統統提前處理。”他靡靡低語,嗓音格外醇厚,低沉,帶着不再抑制的溫情,渴慕。
末了。
他又抿唇,唇齒間呢喃細細的補充,“我沒碰過除你以外的任何女人,也沒有女人觸碰過我,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連城瞪着他。
梁朝肅輕吻她唇角,“連城,我比沈黎川更忠誠,他的呵護、溫柔,我也能做到,冰島這幾天,我們不好嗎?”
連城掙脫他,雙腳立在地面,繞出沙發,她走得快,步步趔趄,卻掙扎去到最遠離他的地方。
“哪裏好?”她止不住的戰慄,在皮膚上竄起層層雞皮疙瘩。“看管我,限制我,隔絕我與外界的聯繫,每日吃飯、睡覺,看電視,影片選擇還要聽從你的意見,你把我當什麼?是人嗎?”
她竭力喘氣,遠離梁朝肅,她空前混亂的思緒終於連續,軀殼生出實感。
“還有你說的愛我是什麼?簡直可笑至極,我從沒有感受到過,我感受的從始至終,只有你對我的仇視,打壓,馴服。現在有了孩子,你這反社會變態,挑戰反抗世俗的高難度遊戲,將要迎來大高潮了,對嗎?”
她一步步退到門口,“你要收網了。所以開始用愛,用娶我,來為這四年披上一張堂而皇之的、好看的遮羞布,順便再騙騙我。可惜,我雖然沒有你聰明,但好在不愚蠢,分得清好壞,更分得清愛恨,記得你加諸在我身上,所有的痛苦和糟踐。”
梁朝肅站起身,他身姿高大魁梧,肩背寬闊剛健,客廳的燈光灑下來,他背着光,披着一身陰影,格外有威懾感。
加上他面色深駭又凜冽,胸膛起伏鼓脹,是將要破體怒意,襯得眼神鋒芒危險,陰翳到極致。
連城手指搭上門把手。
下一秒,梁朝肅喝令制止她,“連城,你接受不了,可以上樓。”
連城不理睬,她擰開門把手,推開門。
冰島冰寒刺骨的風夾雜雪末,猛然灌進門口,連城身上還穿着家居服,薄薄兩層棉。
在室外一張紙似得,瞬間被冷意穿透,刺進她身體,每一根血管都是冷的,每一塊骨頭都凍結。
連城感覺不到。
她赤腳踩上雪地,積雪鬆軟,她腳印是一個塌出的、小小的雪窩。
在澄凈雪地,像潔白宣紙上一支剛起筆的梅花,花骨朵延伸沒兩步,被另一隻筋骨分明的大腳,毀滅性碾碎。
梁朝肅攔腰抱起她,手中羽絨服兜頭將她罩個嚴實,裹成一團,緊緊箍在懷裏,他呼吸是熱的,在空氣中凝結成霧。
眼中也是火,無邊無際,又急又怒又恨,幾欲逼到頭頂,“你一向冷靜,雪天赤腳懷着孩子,你能跑出去多遠,這些無意義的衝動,你——”
“我不會做對嗎?”
連城聲音透出羽絨服,悶悶的,帶着顫音,一種悔穿肚腹的懊恨。
“我總是在審時度勢,總是在忍。可就因為我會忍,也能忍,不管你如何逼迫,我都不發瘋,跟你玩虛以為蛇的戲碼,裝什麼狗屁的和平。我錯了,大錯特錯,我演來演去每一次蓄力反擊,你肯定覺得有趣極了,這個玩具怎麼都玩不壞,怎麼都新鮮。”
梁朝肅反手關門,陰寒着臉,並不回答。
直上二樓,進入卧室,連城被他擁進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