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十二章
深秋隨着一場雨悄悄走進了城市，同時也帶來了憂傷。
清涼的空氣夾着泥土的味道，透徹心涼。一整個夜晚，葛小眉都難以入睡，她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雨聲，腦海里回蕩着最近三個月以來的種種畫面。一個個撲朔迷離的案子，一次次迷離翻轉的劇情，在每一段回憶里總浮現着一個人的影子。
第二天，葛小眉又回到了病房，俞哲依舊沒有蘇醒。
根據醫生的說法，俞哲現在生理機能完全正常，只有意識尚未清醒，建議他的家人多陪他說說話，喚醒的幾率會提高一些。
家人？
他有什麼家人？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葛小眉心裏一緊，浮起一道憂傷。這個外表看似堅強對任何事物滿不在乎的人哪有什麼親人，他生性偏僻天天呆在寵物店裏，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公園。
他唯一的朋友也只有一個平日不怎麼靠譜的李白白而已。
李白白倒是一整天來一直陪伴在俞哲的床前，如同講故事一樣在俞哲的耳邊談起來兩人從小到大的共同成長經歷。從小學到高中，從高中到工作，李白白聲情並茂，每一次講到高潮不是亢奮地跳起來便是痛哭着翻着手中的相冊。而俞哲則安靜地如同一個熟睡的聽眾一樣，始終躺在那裏。
第三天，因為想起俞哲有聽古典樂的習慣，葛小眉沒有直接去醫院，反而便驅車回到了寵物店。
失去主人的打理，寵物店裏一片蕭條，門面交給了對過的矮冬瓜看管。矮冬瓜見車上下來位穿着制服的女警察，立馬聳到了一邊。
她推開門，一股惡臭迎面撲來。
空氣里到處瀰漫著貓屎的氣息。是鏟屎官昏迷好幾天沒人打掃貓砂盆的結果。
“喵喵——”
身材臃腫着黑貓一聽聲音便從內廳竄了出來，一個滑翔躺在了葛小眉的面前。它朝天伸展的四肢，不停用身子蹭着葛小眉的鞋頭，舌頭一舔一舔的。
緊接着，其他角落裏也陸續竄出不少個小腦袋，一溜煙跑了過來。
葛小眉當場認出了自己的那隻三色貓。小傢伙一直餵養在寵物店裏，由最初的巴掌大小長到了一尺來長。它顯然也認出了主人，扯着嗓子帶頭喵喵大叫了起來。
一群餓壞的貓咪。
葛小眉繞到貓籠前，裝有貓糧的小盆早就空空如也，還翻了過來。自動飲水機上的水桶也空了。
看着一群嗷嗷待哺等待鏟屎官的貓咪，想到它們的主人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情不自禁再一次淚目了。
每一隻貓咪的食慾都很好，除卻那隻懶洋洋的黑貓警長。
無論是把它抱在食盆前還是親手喂甚至當面打開個貓罐頭，警長都不理不睬，要麼圍着她轉，要麼躺在地上打滾。
“所以，你把警長也帶來了？”
病房裏，李白白捋着警長後頸的皮毛，警長則躺在俞哲的旁邊身子團成一個球，一邊發出嗡嗡的聲音一邊用舌頭舔着俞哲的臉。
“對啊，它始終不吃不喝一直纏着我。我開門想走的時候，它直接竄出去跳在了我的車上。我便把它也拎了過來。”葛小眉攪動着手中的小勺，杯子裏的深褐色液體徐徐生起一圈熱氣。整間病房開始沐浴在一片咖啡的芬香中。
有俞哲在的地方，怎麼會少得了咖啡？
除了警長，葛小眉還帶來了咖啡機。
她攪拌着咖啡，試圖讓俞哲感覺到熟悉的味道。
“已經是第四杯了，葛警官，不用沖了，我喝不下去了。”李白白嚷嚷嗓子拍着小腹說到。
“不是給你沖的，是給俞哲沖的。”
“可阿哲也喝不了這麼多，你一下午都沖了十幾杯了，擺在窗沿上，浪費了多不好。”
“我自己喝，還不行。”
——咖啡一定要熱的。不是熱的，他聞不到。
葛小眉端起一杯涼的咖啡，喝下一大口。
之後幾天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每天都會來到俞哲的病房，衝上一杯熱咖啡，等咖啡涼了后喝掉，然後再衝上一杯。
警長也漸漸熟悉了這位經常端着咖啡杯的女警，有時會跳上她的肩頭，有時會坐在病房的門口等她。
……
車禍的處理本來不是警隊的責任，但由於牽連到工廠的案子，兩邊一時都無法結案。
這天上午，葛小眉剛到警局打了卡準備找個理由繞到醫院去，正好醫院傳來了死者女兒蘇醒的消息。
葛小眉趕到醫院，情況和預想的幾乎一樣。由於車禍事發突然加上重傷昏迷，女孩同樣記不起車禍現場發生的事情。
路過俞哲病房的時候，她腳步一頓：床上空空的，俞哲不見了。
她衝進病房，抓起床上的床單，是涼的。
“問一下，這個病房床上的人呢？”她慌張着抓住門口一個端着鐵盤的護士。
護士聳聳肩膀，“你說那個人啊。他脾氣挺倔的，早上就醒了，拔掉所有的針頭，抱着只黑貓去樓下嗮太陽去了。你幸許可以在草坪上找到他。”
秋高氣爽，陽光灑在地面，黃禿禿的草坪格外鬆軟。
俞哲仰在草地，對着天空，盯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又一次車禍，又一次昏迷，又一次以傷者的身份進入醫院……
頭頂罩來一道身影，他放下手掌，掃了眼來人，是葛小眉跑了過來。
“喂，倒挺悠閑的？”葛小眉賭氣地打了聲招呼。
“奧，想些事情，外面的空氣好。”俞哲翻了個身，似乎打算一直躺下去。
“想些事情？用出病房嗎？你的頭沒事了嗎，知道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葛小眉繞他的前方，叨叨了起來。
“聽說了，好像多睡了幾天而已，葛警官嚴重了。”
“幾天而已？醫生說差點就醒不過來，醒來做檢查了嗎？”
“我就是醫生，不需要什麼檢查。”
“你是醫生嗎？醫生受這麼重的傷，還會不知道愛惜自己嗎？頭上的繃帶怎麼也解開了？解開繃帶問醫生了嗎？”
“打住，我起來。葛警官你語速太快了，聽得我頭疼。”
俞哲直起身晃了晃頭。
“真的還疼？”葛小眉關心地問。
“你安靜點就好多了。”
“俞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