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樣的月光(1)
他們抵達暈城的那個晚上,葛團長和藍玫都感到格外輕鬆,在歷經種種艱難困苦之後,終於完成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我設想他們在暈城的一家小酒館裏,好好慶祝了一次,他們點了幾樣菜,有葷,有素,又要了一壺燙過的酒,熱乎乎地往小木桌上一放,酒還沒喝,人已進入微醺狀態了。
隔着窄窄的一張木桌,她看着他,她好像是頭一次這樣仔細地看他,看他濃黑的眉毛,不大但卻有神的眼睛,看他挺直的鼻樑和長滿鬍鬚的臉頰,藍玫從來也沒注意過他的長相,仔細端詳起來,才現他竟然也很英俊。
“你知道嗎?你很英俊。”
“英俊?”他說,“這是你們搞戲劇的人才說的文藝調調。男人嘛,最重要的是能打仗。”
“那仗打完了呢,仗打完了幹什麼?”
“仗打完了我就陪你天天看電影,一天看三場。”
藍玫看他很認真的樣子,就笑了起來,笑得險些噴飯。
葛團長說:“藍玫,你笑起來真好看。”
藍玫止住笑,靜靜地望着葛團長,葛團長也望着她,他們半天沒有說話,也忘了吃酒吃菜,時間彷彿在他們中間凝固了,他們的眼神也凝固在對方的臉上,周圍的晃動的人影和街上叫賣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遙遠,剩下的只有他倆。
“你怎麼不說話呀?”
“你呢?”
“來,喝酒。”
兩隻白瓷酒盅出“當”的一聲響。白酒有一根熱熱的芯子,它先是狠狠地辣一下嗓子,然後就熱熱暖暖地流下去,像一隻暖和和的小爬蟲似地在胃裏爬。藍玫以前從來也沒喝過酒,她現酒是這樣一種奇妙的東西,它先是在胃裏,然後頂到喉頭,最後就瀰漫到頭腦里去了。
他們沿着小樓梯下去的時候,藍玫覺得腳變輕了,腦袋裏有一些紛亂的念頭在起起落落,像一些有顏色的小人在跳舞,輕靈而又飄忽,藍玫的腳踏在木樓梯上,踏下去卻怎麼也踏不實,每一腳都好像要踏空似的,好不容易從窄窄的木樓梯上走下來,見葛團長已站在飯館門口的那片空地上了。藍玫看到他的背影是那樣挺拔,他頭頂上的一輪明月,又大又亮,月光照着門前的石板路,那石板路好像被水潑過一樣,油汪汪,燦亮亮。
月光雪白,有兩個年輕的人影在小城的石板路上緩緩地移動,這裏多麼好啊!月亮多麼好!樹多麼好!矮矮的灰屋頂多么好!無人的小街多麼好!藍玫一口氣說了無數個“多麼好”,葛團長說她高興的樣子“多麼好”。
月亮更白更圓了,他們走了很遠的路,可月亮只移動了一小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