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一季燦爛的浮光(4)
第22章那一季燦爛的浮光(4)
這是個奇怪的愛好,於是我常常問自己:如果一個人喜歡懷念,是不是說明他老了?有些時候不說出來並不代表不再懷念,就像那段看螞蟻樹開花的時光——有笑起來眼睛眯眯、允許我吊在她脖子上的兔兔陪我放學回家的時光。這都是一些開始泛黃的、有塵埃氣息的老照片,總該有個地方毫無聲響地安放。可是我的大部分盒子至今仍是空空的,就好像再也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值得收藏了。
我在不同的時間段會喜歡上不同的字眼,念及它們時會有一種喉頭擁堵心臟突然空曠的奇妙感受。比如“氤氳”,比如“安寧”,比如“蒼老”“古舊”“歲月”“流年”,再比如,“永遠”。
在我幻想的旅行里,就有一列叫做“永遠”的火車。我坐在午後的時光里,像一部無聲電影,原野的綠色平靜地呼吸,我只是看着掠過車窗的風景。這一切來源於兩年前聽過的《一個人旅行》。在MV里,袁泉背着行囊途經十字路口的斑馬線,路過一片乳藍的天空和海,走走停停,清新而安詳。我並非偏愛這種風格,只在偶爾想起時,會感到讓人心靈沉靜的力量。
這是一首孤單卻絕不寂寞的歌。
說到這裏,我得學着小四的深沉口吻補上一句:從沒有誰忘了帶走誰這回事,我們都會一個不漏地被時光的洪流捲走。
而我就是在這股洪流中,偏執地進行一個又一個令人興奮和戰慄的白日夢。
我的某一件棉襖,從初一穿到現在,並有望跟着我過完高三再進大學裏去。它有大大的口袋,這兩個口袋會讓我想起海格的大衣,如出一轍。那年冬末春初,我十三歲,還是正上初一的小朋友一枚。生日那天,我極其殷切地盼望會有一個混血巨人突然出現在我房間中央,拿着一把粉紅色的傘,蓄着根本分不開的濃密鬚髮,也許還一邊生火,一邊把他裝滿各種不可思議的東西的大衣脫下來掛在衣架上,有點艱難地坐在對於他來說過分低矮的椅子上,理理呼吸,調整了姿勢直視着我,說:“你已經被霍格沃茨錄取了。”
聲音厚重而柔軟。
多美好的情節。果然,人有時候是需要白日夢的。
我在幻想一場旅行時會莫名地露出微笑。
就在今天,我家的小烏龜終於睡醒了。而我終於又旅行完一個春夏秋冬。
我剛過了一個沒有雷雨的不像夏天的夏天,又過了一個幾無風雪的不像冬天的冬天。我是如此喜歡天氣漸暖的過程。捧了一杯熱奶茶,睜大眼睛看着迎春枝頭漸漸熱鬧,看着梧桐葉慢慢萌生,到柳絮四處紛揚,再到白色蝴蝶低低地飛過。假若某個夜晚被密密匝匝的雨聲叫醒,我推開窗來也許會看到盛夏的羽翼閃爍起來的風。
在一張演草紙上,我偶然發現了一段文字,那是很久以前的我隨手寫下的極度煽情的文字:我們一直形影不離。有一天,你突然不見了,我大聲哭喊你的名字,無助地四處尋找,你從街角出現,一邊慌張地跑向我,一邊不斷安慰,我於是破涕為笑。可是這一次,你再次消失了,我沒有哭,因為我知道,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的。我們必須往前走,踢着正步往前走,昂首挺胸地踢着正步往前走。
這是無法抗拒的時光的旅行。
所以後來,我再也沒有好好地去看學校里那兩棵螞蟻樹,只是在我從它們身旁經過時,會偶爾想起那年初夏,我這丫頭,穿着那種會招蟲的黃色上衣和鞋子,一邊亂哼哼,一邊去撿被雨打落的粉色絨花,跳,跳,一直笑,一直笑。
彼時陽光溫潤如水,透過樹葉滴落下來,在濕漉漉的地面撞出一點一點斑駁搖晃的痕迹,漏在丫頭的臉頰上,兜兜轉轉,明明滅滅,激起的聲音清脆如風鈴。
已往。
被火車帶走的孩子
S尚子熠
喜歡聆聽車輪摩擦鐵軌發出的聲音,看着窗外的風景發獃,產生一種行走和成長的感覺。我不喜歡待在自己的地方,比如故鄉的山村,上大學的城市和那個小鎮;也不喜歡看着周圍相同的建築棲居,行走在同一條路上磨破鞋底,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氣的無所作為。
十六歲那年,我第一次坐上火車離開家,遠行他鄉。當列車緩緩駛出延安城,飛越在陌生的大地上,鐵路兩旁的迤邐風景充斥着我的視野,我滿心好奇,激動不已,全然沒有對陌生世界的顧慮和畏懼,彷彿自己是一個出過無數次遠門的人。實際上,貧窮的童年裏,我沒有離開過家鄉那塊土地半步。但城市的霓虹閃爍,燈紅酒綠;江南水鄉的古樸小鎮,溪水悠悠;海岸沙灘的溫軟陽光,海風徐徐……都讓我心馳神往,讓我迷醉。
那年夏天,古城西安雨水不斷,接我的朋友和我都被淋透了,我們像落湯雞一般擠在一把傘下躲雨。但我的心情沒有被影響,公交車經過鐘樓時,我瞪大了眼睛往窗外看,一層一層的雨簾劃過,打了馬賽克似的鐘樓在我的眼前模模糊糊。我多想走下車,在雨中不遠不近地看着它,就那麼看着它,然後走過去輕輕地撫摸那飽經滄桑的磚瓦和紅柱。
十七歲那年,對海的愛戀在我的心中愈演愈烈,我無法控制自己,便在父母不反對的情況下,背起書包踏上征程。趕上春運高峰,轉了5次車從初七早上走到初八深夜才到達目的地。在火車上我被擠在人群中,有時候會被擠得一隻腳踩不到地上去。我帶着準備送人的家鄉特產,一路上像母親護着嬰兒一樣把它們護在懷裏,可還是被擠扁了。
到了目的地時,才記起當時是冬天,山東儘管臨海,可也是北方地區。
北方的冬天是蕭條寒冷的,而我是最怕冷的,我覺得來錯了時間。走之前,爸爸媽媽曾多次勸誡過,但我仍一意孤行,這才覺察到年少氣盛不儘是好事。在元宵節的早上坐了一夜的火車回到延安。
十八歲那年的出行,我將不再屬於故鄉的大山和那一個沒有河流的村莊了,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走出大山,十年寒窗,金榜題名。坐火車去上大學並沒有給我心中帶來竊喜,反而是別人說大學很自由和可以去很多地方讓我念念不忘。
我喜歡在火車上,一站又一站看沿途陌生風景的感覺。我的火車,永遠沒有終點,隨時準備開往下一站。在火車上,我總是希望能得到一個靠窗的位置。然後就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每一處風景,不管車廂內多麼嘈雜喧囂,與我無關。我是一個孩子,我永遠喜歡外面的世界,聽着音樂,不喜歡旁人的打擾。我逃離了都市,在火車上、在另外一個世界裏,我是陌生的,我們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才是最快樂的。坐在火車上可以讓我靜靜地沉下心來,忘卻煩惱,充滿快樂和自由。
火車帶我走進漢江之濱潮濕的空氣,我漫步江邊,薄薄的夜幕輕滑下來,身後的城市街燈四起。撫着石柱獃獃地站着,目光凝視着江水,平靜的思緒牽挂着塵世里來來往往曾與我結緣的人。寶雞的秦嶺山腳下有淺淺的溪水、蒼翠的樹林、藍藍的天空和白白的雲朵,火車的鐵輪聲帶我穿越周秦遺址,進入這一片遙遠的滌盪心胸的凈土。渭南蒲城那一望無際的西瓜地,遠遠地從車窗看過去就讓人心生喜悅。
每每深夜入眠,嗚嗚的列車聲便在耳邊響起,進入我的夢中。驀然回首,雖一路風塵,卻不曾感到疲倦。遠方,那些異域他鄉,兩條鐵軌,一列火車,指引着我的方向。
下一刻,我依舊會在火車上度過,馬不停蹄地穿梭。
我還是你,我亦是你
T童小柒
十二歲,你和你最要好的女生一起在你的小房間裏看完《千與千尋》,在那個還不能完全脫離動畫的年紀,第一次有一種小小的感動在身體裏跳動。那個女生到後來的今天,依然像從前一樣會在跟媽媽鬧矛盾的時候躲在你的小床上。你們依然會清晰地看到黑夜過去、天開始明亮的過程。而你們從櫻桃小丸子和機器貓哪個更好看的爭執已經過渡到隔壁班新轉來的男生長得像吳尊還是炎亞倫。
十四歲的夏天,QQ上高你一級的男生髮來一個網址,裏面播放的《七里香》是你開始聽周杰倫的第一首歌,從那時開始你徹底愛上了這個害羞的笑起來會有酒窩的小眼睛男生。那年你存下錢買來了他全部的專輯。那麼久以後的現在,他拍了自己的電影,依然笑起來淺淺的,你還依然覺得《七里香》是最適合在夏天聽的歌。
你第一次從書架上拿下那本雜誌就再也割捨不下,那一期它的主題是閨密,你喜歡的作者寫了兩個小女生一起逛街一起買衣服一起交換着穿,於是你想起了一直在你身邊的那個同你一般高、比你略微胖一點的女生。你想,你們的衣服是不是也可以交換過來穿呢?現在的你依舊在每個月的月初去那家報刊亭拿那本雜誌,哪怕已經很少有時間閱讀,但是它的存在早已變成你的習慣。
初三那年,你喜歡的男孩子在凌晨發短訊說他喜歡你的時候,你想你的初戀就要來了。你曾在畢業那個夏天的無數個清晨踩着他的腳印跟在他身後,那麼安心地大聲喊他的名字。你書櫥上面那半個波板糖是畢業的時候你們在教室一起吃掉半個之後剩下的,你看着那半塊彩色想,年少的愛情也許真的很難經得起風吹,儘管很美好。於是你終於釋懷。
你寫的第一個故事換了一筆兩位數的稿費,領稿費的那天你興沖沖地去一家小店給媽媽買了一件淺綠色的上衣,衣櫃裏這件最低廉的衣服卻依舊是她最喜歡的。現在你逐漸學會幫她做更多的事,你開始喜歡烹調,做了她喜歡的飯菜等她下班。她鬢角不知不覺中長出的白髮讓你感到微微的不安。
你寫第一篇廣播稿的時候熬了兩個通宵,你寫你的夢想,寫你想要一直行走,想一個人去不同的地方看陌生的風景。你用班德瑞的音樂作了背景樂,從選歌到文字編排全由你一個人做下來。一個學期的努力,你終於在新的環境中得到了認可。廣播站的工作從最開始的力不從心變成了你高中生活里最精彩的一部分。
十七歲,你擁有了屬於你自己的第一件化妝品——一支很熱銷的粉底液,你花了128元將它買下來。大紅色泛着金光的紙盒,小小的銀色瓶子,握在手上,你的心悄悄地雀躍了一個晚上。而你將來會有更多更多的化妝品,因為女孩子終究是要懂得怎樣修飾自己的。
這個夏天你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你想坐兩天一夜的火車去那個有着你喜歡的女孩子的城市。你認識那個女孩子那麼久,你們在凌晨講兩個多小時的電話,隔着那麼遠的距離,你還覺得你那麼喜歡她。友誼,將是你送給自己十七歲的最好的禮物。
謝謝十四歲勇敢的我
X夏達
親愛的十四歲的你:
在時光的這端,我寫信給你。
會不會開心?
從你到我,有千萬種可能……你幻想過無數種人生,人生卻總會給你另一個答案。
是不是很無趣?
這種大人的語氣。
兩年後,你讀高二。停止了大提琴的學習,卻獨獨放不下畫畫這件事。
很多年後看《蜂蜜四葉草》中那句“畫筆觸到了神的光彩”,突然就會想起那個下午,獃獃地看着雨雲后的金光的你,瘦弱無力,卻想阻攔住什麼留下些什麼的你。
四年後,你讀大一。體育依舊不好,咬牙通過軍訓,射擊竟然拿了第一。弄丟戴了三年的眼鏡,從此決定過着模模糊糊的生活……直到現在近視三百多度的你已經沒辦法習慣戴眼鏡生活,會頭暈。
七年後,你決定了畢業後去北京。叮叮噹噹地一路走一路碰掉顏料盒,師兄哭笑不得,說:“要想好了,你若只是想畫漫畫,最後要得到的是一個怎樣的結果?”你愣了半晌,直直地回答“我要成為大師”。師兄若在世,會不會覺得現在的師妹更靠譜一些?
九年後,你人在北京。人生從來沒有那麼熱鬧過,那麼多的年輕人,畫著漫畫,天高海闊,眼裏全閃着夢想的光芒。你有了朋友,很多很多。
十年後,你依舊在北京。已經習慣了人們的來來往往,永遠會有懷抱夢想加入的新朋友,一直都有失望、黯然離開的老朋友。你學會了接受和理解,這些是你必須要面對的一部分。在郊區的小房間,你吃着一天前的泡麵,遠遠不知誰在放五月天的《倔強》……你伸出右手,發獃。“堅持對我來說就是以剛克剛……”
十二年後,你開始畫一個不知道會不會被刊登出來的故事。它卻在一年後獲獎,兩年後在日本連載。你變成了一個“職業漫畫作者”。漫畫展上,一個清秀可愛的女生抿嘴笑着塞給你一封信,拆開是一片固定在精緻卡片上小小的四葉草,旁邊是娟秀的小字:“希望它能帶給你幸運。”溫柔的情緒細細密密浸潤開來,你收穫了最美麗的心意。
十三年後,你找到了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人生軌跡的方式,或許終究可以抵抗些什麼阻攔些什麼。握着畫筆,“觸到了神的光彩”。
十五年後,你在為十五年前的自己寫下這封信。寫着寫着哭了起來。是苦澀的,甜蜜的,柔軟的,懷念的,想要擁抱的長長時光。
這些故事,是不是你願意聽到的呢?
逞強的你,倔強的你,弱小的你。
你跌跌撞撞地長大,通向一個未知的地方。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卻無法給你一個擁抱鼓勵。
謝謝你曾經那麼努力。
我會繼續加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