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綜合訓練
體能訓練后,剩下的55名女兵和教官們集體會餐。這次吃的是真正的大鍋燉土豆牛肉,還有五隻烤得外焦里嫩的香噴噴的全羊。土豆牛肉是炊事班採買的,五隻羊是教官們用津貼集體湊的,這是龍衛的提議,不是部隊出不起這筆錢,而是教官們想通過這個方式表達一下心意。
用龍衛的話說,七天的魔鬼體能選拔訓練去掉了意志薄弱的、身體孱弱的、想法過多的、動機不純的和運氣不好的,剩下的全都是意志堅定的、素質過硬的、品質俱佳的、思想純潔的、具備狼性的和與女媧有緣的。用當下比較流行的語說,第一個星期是海選,別管西瓜白菜,統統有機會展示。現在是要質量的時候了,女媧部隊的第一批正式隊員,要從這剩下的55名女兵裏面選出來。
所有見過當晚那個場面的教官們在之後的許多年裏一回憶起這段來就會提到一句話:在建國以後的和平年代,親眼看着那麼一大幫大姑娘以那樣的吃相解決五隻烤全羊,那景象,空前絕後!
女兵們美美地吃了一頓大餐,撐得夠嗆,好多還拉稀了,不過不要緊,第二天全天休息,連早操都免了,這簡直是她們天天禱告也沒出現過的大好事。龍衛大隊長稍微正面的形象,直到這時候才有了點起色。當然,這樣的形象提升只維持了不到24小時,當第三天凌晨5點全體人員再次集合到操場上時,女兵們對龍衛的恨立刻開始延續。
龍衛又恢復了那副趾高氣揚的神態,活像一個地主,在長工們分吃了他的糧食之後,開始算總賬了。
“昨天晚飯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龍衛在隊列前來回踱着步子,故意拉着長聲賣着關子,“有人說,艱苦的時期總算過去了,好日子就要來臨了。怎麼?我可以理解為,這句話是你們現在普遍的心態嗎?”
隊列里靜悄悄的,沒有人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彷彿停頓下來,已經很有經驗的女兵都明白,這時候引起龍大隊長的注意,結局往往很悲慘。就連方小燕都學乖了,站在隊列中大氣不敢喘,還略略低了下頭--那話是她說的沒錯,昨晚吃飯的時候由於太興奮才說出來的,說完才現龍衛那雙狼一樣的眼睛就在不到三米的地方盯着她。
龍衛踱了一圈兒,又回到隊列正中,嗓門兒也大了起來:“我好像跟你們說過,這次的選拔期是三個月。上級沒有給我任何關於留隊名額的硬性指標。一百個人我訓,一個人不剩我也不扣津貼不挨處分。全軍就一個女媧部隊,人我有的是。吃了兩頓飽飯睡了一天懶覺就把你們美成這樣了?接下來的八十天,淘汰繼續,即使選拔結束了,淘汰還繼續,規則不變,還是那句話,沒人求着你們留下,想走還可以走。女媧部隊裏有好日子嗎?沒有,一天也沒有!想過什麼他媽的好日子的,馬上給老子滾蛋,老子是要教你們打仗的,不是教你們過日子的!”
龍衛一開始是大聲嚷,到後來簡直是在咆哮了。女兵們全都知道他這個人說話損,也都聽過他吼,卻從來沒聽過他像今天這樣咆哮。別說是女兵們了,身後站着的那些教官們全都是血狼大隊抽調來的,跟龍衛共事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樣的場面也沒見過幾回。龍衛本身就帶着一種讓人懼怕的氣質,這麼一吼起來,眼睛裏充滿了殺氣,教官們心裏一陣緊,女兵們有一部分都嚇哭了。方小燕更是上了大火,因為這話是她說的,龍衛一罵,她就感覺大隊長每句話都是在罵她,她低着頭,眼淚嘩嘩地就下來了。
“在宣佈接下來的新科目之前,10公里快速徒步跑一次,仰卧起坐300次!”龍衛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教官們也是這時候才緩過神來,尤大海、雷銳、包春林、楊勝他們幾個連忙組織女兵們跑步到操場。
葛艷艷跟在龍衛後面。一進樓道口,龍大隊長已經跟沒事兒人似地哼起小曲兒來,走到二樓才現葛艷艷在後面。龍衛有些尷尬,停止了哼唱,等了她幾步,兩個人一起進了辦公室。
“怎麼著?”龍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着葛艷艷:“葛政委這回沒有想說我幾句的意思了?”
葛艷艷笑了笑,打開電腦,一邊等着開機一邊端起杯子來喝了口水,看龍衛還瞧着自己呢,這才說道:“沒事兒,我覺得你做得挺好的。”
“喲呵!”龍衛驚訝地站起身來,彷彿第一次見面那樣看着葛艷艷,“葛大政委,有點兒陌生啊。”
“我說--”葛艷艷板著臉說,“咱們也共事一個多星期了,你別動不動什麼葛大政委葛大政委的行嗎?要不你就叫我葛政委、政委、葛艷艷都行……你那四個字一出口,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呵呵,你是要親切點兒的是吧?”龍衛笑着說,“那好,我以後就叫你……老葛吧,叫艷艷有點兒忒曖昧了是吧……”
“你這人還真是兩副面孔啊?”葛艷艷不耐煩了,瞪了龍衛一眼說道,“要不你就一直一本正經,要不你就一直冷酷到底,看看你現在這樣兒,我還以為剛才在樓下罵人的不是你呢?老葛?我有那麼老嗎?”
龍衛也笑了起來,說道:“行,老葛--還是叫老葛吧,你不老,這麼叫你親切,咱談正事兒,你剛才說我做得挺對的,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葛艷艷頗有些得意地說,“我現在越來越明白你這個人了,你其實不是個冷酷的人,相反,你比誰的商都高,性格也挺陽光的--看你平時那個貧勁兒還有你和你那幾個死黨在一起那樣兒就能看出來。你在訓練的時候冷酷無,甚至有些不近人……是太不近人,其實這也是你訓練的一個手段,你是想通過這些舉動,摧毀這些女兵表面上浮躁的東西,觸動她們內心深處真正的榮譽感和責任感,同時也是想通過這種手段,不斷向她們施加心理壓力,直到達到最後的目的,找到你想要的兵。在血狼,你除綽號叫狼王外,還有個關於你的打油詩:平日開心鬼,訓練黑無常。愛兵勝兄弟,戰場活閻王。對吧?”
“哎?我說,你是從哪兒整到這些資料的啊?”龍衛詫異地看着葛艷艷。
葛艷艷更得意了,指了指操場的方向:“全是尤大海他們告訴我的。”
“這幾個犢子……”龍衛開口就罵,忽然覺得不合適,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後面的不提了,我覺得你前面的話說得很對,說得很透徹。看來咱倆的思路是越來越一致了,這要換了你剛來的時候,又得批評我土匪作風啊侮辱士兵啊什麼的了。”
“要想適應你可真不容易。”這話葛艷艷是由衷的,說著又看了看龍衛,認真地說道,“龍大隊,你經歷過許多次戰鬥是嗎?”
龍衛沒想到葛艷艷突然問這個問題,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頓了頓,點了點頭。
葛艷艷又好奇地問道:“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真正的戰場到底什麼樣?”
龍衛一下子更嚴肅起來,目光有些深邃。顯然,葛艷艷的問話觸動了他的那些記憶。葛艷艷見他神色不對,剛要說迴轉的話,龍衛終於開口了,這次沒有貧嘴,語氣也出奇的低沉:“你說的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完全解釋。”
“哦?”葛艷艷很奇怪龍衛的回答,疑惑地看着他。
龍衛眼睛看着窗外,語氣依舊低沉地說道:“只有真正在戰場上經歷生和死的人,才有資格說自己完全了解了戰場。我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經歷過生,卻沒經歷過死。等有機會,我帶你去血狼大隊的烈士陵園看看,你也許就明白了……”
葛艷艷沉默了,望着龍衛,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現,此時的龍衛表異常凝重,也很痛苦。
龍衛嘆了口氣,又點着一根煙,接着,用手指着操場的方向說道:“所以,我不會對她們講任何的面,我不會對她們有絲毫的放鬆。我不想讓她們這些年輕的姑娘,有朝一日和我的那些戰友一樣,躺在冰冷的墓碑後面,或者像我另外一些戰友那樣,在沙漠,在戈壁,在叢林,在異國他鄉,變成火,變成煙,變成碎片,變成泥土、空氣……再也回不來、見不到……有句屁話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可是犧牲在戰場上的那些兄弟,哪個不是響噹噹的好漢?”
“永遠都會有戰爭,無論規模大小,何時何地,總會有犧牲。想想會感覺這很矛盾。但是這事還是有人要做,還是有人要扛!軍人就是軍人,入了軍營,一切就都不是自己的了。我們這些人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戰爭和犧牲這兩個成同比的事基數更小一點,再小一點,我們的戰友多殺幾個敵人,少犧牲幾個--這是要用訓練場上的血汗來換的。”
“當年,我一個參加過越戰的老長經常跟我們說,死在敵人的炮彈下,不冤;死在敵人的流彈下,有一點冤;要是死在敵人的刺刀匕下,那才叫冤上冤呢!”
龍衛說完,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想再說話。那一刻,葛艷艷似乎一下子理解了這個平日裏有些貧嘴,這個時候又那麼嚴肅的男人。
經歷過血與火、生與死的軍人,無論如何,都有一個永不磨滅的軍魂。
葛艷艷打開電腦文檔,快速敲擊起來,噼里啪啦的鍵盤聲極快又極有節奏,龍衛再次陷入沉思。
終於槍了!
當兵的喜歡槍,就跟書畫家喜歡筆、經商的喜歡錢沒有區別,甚至更甚。槍是件大喜事,最讓女兵們想不到的是,居然給她們這麼多種類:每人一把95自動步槍、一把js9mm微聲衝鋒槍、一把92式手槍、一把06式5.8毫米微聲手槍、一把多功能軍刀。這只是“標配”,更讓女兵們開眼的是設在軍營右側一間地下倉庫中的物件兒:那幾乎是她們可以叫上名來的和叫不上名來的來自世界各國的所有輕重長短槍械的大展覽。偌大的一個地下倉庫,四周牆壁上掛的,中間一排排鐵架子、鐵檯子上擺的全是武器。這種槍械的規模別說是這些女兵了,就算那些在軍區特種大隊裏服役的特種兵們也未必能見到三分之一以上。
“還是龍大隊有面子啊,快把血狼的外軍武器庫搬空了。”負責槍械的“青獸”楊勝這時候臉上閃爍着他自稱老祖宗的“青面獸楊志”那樣的青光,沖一群大呼小叫的女兵頗為得意地喊,“今天只是參觀,你們不要高興過頭了!我敢說,三個月後最終留下的人,你們將來最不願意來的就會是這個外軍武器倉庫。”
“不可能,只要讓我來這兒,不吃飯不睡覺都行!”方小燕眼睛盯着一把“豪華版”的巴特雷m82a1狙擊步槍,眼睛裏閃爍着無限的嚮往。
“我看未必!”楊勝說,“最終留下的人,你們必須在短時間內學會拆解、安裝、操作這個倉庫里所有的武器,到時候恐怕真的有吃不上飯、睡不了覺的時候。”
方小燕嚇得吐了吐舌頭,不過還是很期待。沈萌也難掩心裏的興奮,看着一把一把亮閃閃的槍械,真是有點愛不釋手。
參觀完武器庫,所有人到訓練場上集合,龍衛已經等在那裏了。見到大隊長,女兵們總算是把興奮的心隱藏了起來,隊伍快速整隊,一個個目光灼灼地看着龍衛。
龍衛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我不敢說在武器裝備方面,女媧不遜於我軍任何一支特種部隊,但我可以保證的是,你們將接受我軍所有部隊中最嚴格的武器使用訓練。槍你們都領了,也都擦了,暫時把心收收吧。下面,我宣佈接下來的集訓選拔科目內容:從今天開始,一直到第三個月結束之前的八十天內,是綜合技戰術強化訓練的時間。總共分為幾個部分:武器裝備使用、單兵及小群體格鬥、技戰術動作、戰場環境適應性訓練。這四個部分的集訓分別由楊勝教官、尤大海教官、雷銳教官、包春林教官具體負責。淘汰還會繼續,而且會更加殘酷。”
“我提幾點要求:第一,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再有充足的休息時間,也不能再有任何僥倖的心理。第二,放棄你們想做一個普通人的念頭吧,從現在開始或者說早在你們進入這座軍營開始,我和教官們都不會把你們當作女人看待,在我們的眼裏,沒有性別之分,只有合格的軍人與不合格的軍人之分。第三,整個綜合強化訓練期間,體能訓練不會間斷,而且將更有針對性,希望你們每個人都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是!”女兵們集體爽朗地回答,顯然,現代化武器所激出的興奮還沒有徹底降下溫去。武器裝備使用、單兵及小群體格鬥、技戰術動作、戰場環境適應性訓練,這四個部分聽着都比前幾天單純的蛙跳、越野有意思啊。
女兵們這樣的激維持了幾個小時之後,就徹底被現實摧毀了。第一部分的武器裝備使用,女兵們被帶到了營區後面新開闢的靶場,卻並沒有像她們想的那樣人手一件武器,盡地瞄着靶子消耗着子彈。漂亮的95自動步槍現在也越來越不可愛起來:每個人都分別採取卧姿、蹲姿、立姿三個姿勢據槍,每個姿勢一個小時,中間穿插各100個掌上壓。這樣的姿勢輪轉沒有輪次限制,做完一個循環,再來一個循環,一直到所有人操着六斤半重的自動步槍像端着一座小山那樣搖搖欲墜,方才罷休。
下午,楊勝將所有人集中在操場上,每個人面前鋪着一小塊迷彩氈布。眾人眼花繚亂之中,楊勝像變戲法一樣把一把自動步槍變成一堆散碎的零件,再快速拼裝,再拆,嘴裏熟練地像說相聲的灌口兒:“95自動步槍全長746毫米,槍管長463毫米,全中3.25千克,初速930米每秒理論射速650rpm戰鬥射速單40連100直射距離370米有效射程400米彈夾容量30……全槍由槍管、導氣裝置、護蓋、槍機、復進簧、擊機構、槍托、機匣和彈匣、瞄準裝置、刺刀等11部分組成……”
楊勝說完,衝著一大群目瞪口呆的女兵喊:“從現在開始到晚上睡覺前的時間,每人有三次,每次五分鐘的上廁所時間,其餘時間,按照我剛才的動作要領拆解、組裝95自動步槍,背誦技術參數,直到你確定這輩子再也忘不了它們為止。”
從95自動步槍到js9微聲衝鋒槍,再到92式、06式手槍,再到ak-47、ak74u、m16、m1a1、mp5、m1911等十幾款國際上常用的各類輕武器,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女兵沒幾乎沒幹別的,據槍、拆槍、裝槍、擦槍、背誦技術參數……直到她們見了槍就心裏麻,然後是徹底麻木,然後是正常心態面對這些武器,最後是見了槍心平靜地像見到牙刷、臉盆、筷子一樣。
一周之後,靶場上,女兵們終於見到了子彈--一箱子一箱子的子彈,成堆的子彈,在太陽光下閃着亮晶晶的光芒。
楊勝快速操起一把95自動步槍,熟練得如自動機械般將子彈壓進彈匣,單手朝天據槍,對着女兵們說:“槍的構造你們都已經了解了,技術參數也都滾瓜爛熟了,現在我們進入實際操作階段,在真正的射擊訓練之前,我提一個要求:請你們將一周以來熟記的關於這把槍的所有技術參數放到大腦最底層去,除非你們將來有機會像我一樣做教官或者參加什麼軍營知識競賽,否則,那東西對你們真的一點實際用處都沒有。”
看着女兵們大眼瞪小眼的疑惑表,楊勝抬起空着的左手:“原因很簡單,就像你們的手,你們每天都在隨心所欲地用自己的手,拿東西、寫字、拿筷子,那麼我請問,你么有誰會在使用這支手時,先在腦海里閃現一下這支手有多重、有多少塊骨骼和由多少根血管、神經組成?作為一名特種戰士,槍,就是你們的手!當你們熟練掌握了槍的構造和基本知識之後,更重要就是要培養你們的槍感,培養你們對槍的支配能力。用槍,是用大腦,而絕對不是用手。你們理應把手中的武器使用得像你們自己身體上的各個器官那樣隨心所欲。”
“怎麼?還不理解?”楊勝看着女兵們呆的目光,有些不耐煩了,索性推彈上膛,將自動步槍調到單,單手持槍,對着遠處100米外的胸環靶扣動扳機:“10!9!8!7!6!”
“噠--噠--噠--噠--噠--”
自動步槍隨着楊勝的喊聲,出清脆的單射聲,且自始至終他楊勝都沒正眼看那個靶子。
“89號,把那個靶子拿過來。”楊勝衝著隊列里眼睛瞪得最大的方小燕喊。
“是!”方小燕快速出列,一溜小跑到胸環靶跟前,先是尖叫了一聲,然後開始努力將靶子拔出來--這靶子是女媧的教官們自己做的,用一個捆紮好的“平”字形木架上貼上硬紙殼,再粘上靶紙,然後將木棍插進土裏。方小燕使了個大勁,沒想到那靶子插得很深,只微微斜了一下,沒拔出來。方小燕有些傷自尊,使勁在兩手間吐了口唾沫,又上去拔。
女兵們在100米外看着方小燕的動作,個個直想笑。
“噠--”又是一聲槍響,把女兵們嚇了一跳,楊勝放下槍,關了保險。100米外,方小燕先是使勁蹦了一下,接着是就地卧倒,再看那個靶子,從接近地面30公分處被子彈打斷,在空中翻了個圈就砸在方小燕大腿上。
方小燕扛着靶子,驚魂未定地跑了回來。
“楊教官,你還真敢開槍啊!”方小燕心有餘悸地喊。
“怎麼了?我怕你嚇着,還故意低了10公分呢。”楊勝笑了笑,指着方小燕說,“卧倒的反應很快,姿勢也不錯。”
女兵們這時候才緩過神來,全都想笑,又全都看到了那靶子,一下子沒人再笑得出來:胸環靶上,從正中心的10環開始,自上而下,每一環的環形正中央都印着一個彈孔,5個彈孔豎著排成一條直線,上了標尺一般精確。
所有人都看見了,剛才楊勝幾乎是漫不經心地開了槍--包括打斷靶桿的那一槍,自始自終,他都沒有刻意地去瞄準。隊列中那位拿過全團射擊比賽冠軍的37號這時候臉漲紅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對剛來時龍衛對她的“羞辱”耿耿於懷,總想着哪一天開始訓練射擊的時候好好露一手兒,現在看來,這個念頭只得打消了--與自己在原部隊趴在地上眼睛盯着瞄準鏡一分鐘之內射出5子彈相比,楊勝這一手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這要是換了她,談笑間打出這五子彈,估計能上靶就不錯了。
“神了!”方小燕說出了所有女兵的心聲。
楊勝不以為然地示意方小燕入列:“這也能叫神了嗎?你們誰閉着眼睛吃飯,會把飯送進鼻子裏?”
辦公樓上,包春林和雷銳一人拿着一支狙擊瞄準鏡,看着遠處楊勝的一舉一動。
“嘿,青獸那小子這次出風頭了!看那些女兵的神態,跟見了鬼一樣。老禿,哪天要是你露一手兒,那幫女兵還不得當場拜倒在你的大褲腳子下頂禮膜拜啊。”雷銳笑着說。
“雷教官,注意你的行!”包春林瞥了一眼身後埋頭看資料的龍衛和電腦前的葛艷艷,沖雷銳遞了個眼神,又故意大聲說道,“我們都是教官,對這些女兵訓練中要嚴格,但是潛意識裏絕對不能帶着有色眼鏡看人。”
“對不起雷銳同志,我向你道歉,向整個教官團隊道歉,我覺悟沒你高,給血狼丟人了。”雷銳“誠懇”地說。
“你們倆小子是不是閑瘋了?過來!”龍衛頭也不抬地說。
“狼哥請指示。”倆人屁顛屁顛地跑到龍衛跟前。
龍衛合上資料,斜着眼睛瞅了兩人一眼:“看人家青獸盡心竭力地訓練,棕熊忙着佈置格鬥訓練場,你們倆就沒有幫幫忙的意思?”
“我們想幫,可他們倆全不樂意我們去。”雷銳頗有些委屈地說,“獸兒和熊都說了,大家各司其職,互不干涉,看誰淘汰的多。”
旁邊兒葛艷艷忍不住笑出聲來:“看你們三個人狼啊獸啊熊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進動物園了呢。哎,龍大隊,你們這些綽號到底是怎麼起的啊?有什麼原則依據沒有?”
龍衛笑笑,頗為認真地解釋道:“特別的原則沒有,這是特種部隊的一種習慣,平時里大家叫着好玩兒,但是到了戰場上,這些綽號往往成了每個人的代號,我們執行的許多任務都帶有保密性,總不能直呼其名。至於依據嘛,也各不相同,比如我的綽號叫狼王,是大家比較尊敬我的叫法,比如這兩小子,什麼蜘蛛啊禿鷲啊,完全是因為他們長得難看。”
葛艷艷笑得直捂肚子。
雷銳和包春林臉都氣綠了剛要申辯,龍衛已經從筆記本上扯下一張紙來,指着紙上的東西說:“行了,別扯淡了,你們倆去一趟山外,把我這紙上的東西全部買齊。”
“是!”兩人一聽說有外出的機會,立刻喜笑顏開,特種兵也是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由於長年累月艱苦訓練,對玩的渴望反而更強。
“早去早回,不能惹事兒,東西一定要全,想盡所有辦法。”龍衛簡意賅。
兩人高興地往外走,雷銳一邊走一邊看那清單,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愣住了,扭頭問龍衛:“狼哥……你買這……這東西幹什麼?”
“嗯?”龍衛詫異地抬起頭,“你頭一天當特種兵啊?那些東西幹什麼用你不知道?這不是葛政委給了我一次機會,讓我在晚上儘可能生動地給大家講講野外生存知識,提升戰鬥力的同時緩和一下女兵緊張的訓練氣氛嗎?”
雷銳紅着臉,瞥了一眼坐在一邊的葛艷艷,背着身子又蹭回龍衛跟前,指着紙上的一個名詞小聲說:“我是說……這個……這個就不必了吧?都是女……兵。”
“女兵怎麼了?女兵就不用這個了?”龍衛不以為然地說。
雷銳還想說話,龍衛把眼睛一瞪:“去不去?要不讓禿鷲一個人去?你去炊事班切菜吧。”
雷銳不說話了,拽着包春林一溜煙跑下了樓。
“你讓他們去買什麼了?”葛艷艷一邊打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避孕套!”龍衛又翻開文件夾,同樣漫不經心地回答。
“嘎”的一聲,葛艷艷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把椅子蹭出去老遠,臉一下就紅了:“你說什麼?”
龍衛詫異地看着葛艷艷:“怎麼了?”
“龍大隊長,你得告訴我你買那……那東西幹什麼。”葛艷艷通紅着臉問。
龍衛笑道:“真沒想到,你老葛不也是80后跨世紀的新一代嗎?也是出過國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老傳統啊?”
“龍大隊長,我是建議你講野外生存,不是請你給女兵們講生理健康,你……你用那東西做什麼?”葛艷艷有些生氣了。
“沒錯,我就是講野外生存啊。”龍衛還是莫名其妙。
“那你得告訴我你講的內容。”葛艷艷板著臉說。
龍衛徹底笑開了,故意賣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三個小時之後,雷銳和包春林齊刷刷站在一家藥店的門口,兩人已經猶豫了快半個小時。
“他媽的,早知道換上便裝就好了。”雷銳沮喪地看着自己的軍裝。
包春林背着背包,同樣為難:“蜘蛛,要不你隨便整個t恤再進去?穿迷彩褲無所謂,現在不正流行嗎?”
“你怎麼不去?”雷銳白了他一眼,“你換上t恤,禿着個大腦袋,沒人知道你是當兵的,還以為你是軍事愛好者呢。”
“我不去!”包春林瞪着眼睛說。
“反正最多半個小時了,趕不回去就慘了。”雷銳說。
“解放軍同志,買葯啊?”
兩人正猶豫,藥店裏走出一個穿工作服的女孩,沖兩人微笑着。
“啊……啊……是啊,是啊。”雷銳不好意思再推脫了,橫下心來,拽着包春林就進了藥店。
看得出來,這女孩兒對當兵的印象很不錯,一邊把兩個人領進來,一邊笑着說:“看你們倆在外面站了半天了,所以出來問問。你們想買什麼葯啊?我們這裏是市醫保定點藥店……”
女孩微笑着說了半天,一扭頭見兩人全都紅着臉站在葯架子前面,四隻眼睛賊溜溜地找避孕套呢。女孩兒不知道他們找什麼,就感覺這兩當兵的怎麼跟山裡來的似的那麼木訥呢?又走過去問:“怎麼?沒想好?是自己買還是給戰友買?要不你說說是什麼癥狀,我們這兒有坐診大夫。”女孩兒指着不遠處正襟危坐的一位穿白大褂的老爺子說。
“不……不用……不用大夫。”包春林連忙擺手。
“那你們這是……”女孩兒更奇怪了。
“不就這麼個事兒嘛,算個屁啊!”雷銳心裏想着,終於下定了決心,清了清嗓子,想使個勁兒說,最終還是壓低了嗓門兒:“我們買……避孕套……”
“買什麼?”女孩兒沒聽明白。
“避……避……避……孕套!”雷銳豁出去了。
“避孕套啊!”女孩兒這次聽明白了,不但聽明白了,還大聲說了出來,心裏還一陣好笑,男的買避孕套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瞧這兩當兵的這囧樣。
女孩兒沒當回事,全藥店的目光可都過來了,光天化日之下,兩位來自陸軍最精銳的秘密部隊血狼大隊的特種兵臉紅得跟茄子似的,彷彿是在接受公審。
“你們來這邊看看,是要進口的還是國產的?進口的超薄的感覺好一點兒但是價格高些,國產的便宜但是感覺不如進口的,你們要多大號的?這裏有大中小三個號碼……”女孩兒依舊熱。
“國產的大號的結實的就行!”包春林也急了,痛快地說了出來,心想着買完趕緊走。
“那來這個吧。”女孩兒順手拿過來一盒,盒子封面上印着一個穿比基尼的妙齡性感大美女,大美女下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三個大字:畢加鎖!
“我……我們就要一……一個!”包春林說。
“不單賣!”女孩兒這次有些不耐煩了,“這東西有效期三年呢,三年你就用一個啊!”
“行行行,多少錢?”雷銳接過那東西,趕緊掏錢,“要票啊!”
“哼,現在這些當兵的可真完蛋,他媽的正事不幹,來買避孕套,還要票,這東西也公款消費啊?**!”旁邊,一位同來買葯的耿直的中年男人終於忍不住了,氣哼哼地仗義執。
“大叔,我們這是干正事兒用……訓練……訓練用……”雷銳有種想哭的感覺。
“這事還用訓練?”大叔白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走了。
藥店的氣氛很凝重,這時帶他們進來的女孩顯然也被正義感化了,態度冷冰冰起來。收銀員收了錢,開了票,把票“啪”地摔在櫃枱上,正眼都沒瞅他倆。
兩人拿着“畢加鎖”,用超過平時訓練一倍的速度跑了出去……
“老禿,他媽的咱倆一會兒找個地方,必須分別用自己的人格和軍人榮譽誓,今兒這事兒永遠保密,誰要是說出去誰就是犢子。”
晚飯後,女兵們集中在小會堂,主席台一側坐着政委葛艷艷和尤大海、楊勝、包春林、雷銳--後面那倆顯然還沒從白天的打擊中解脫出來,有些沒精打採的。
由龍衛親自主持的“野外生存技巧講座”已經開始了。他坐在正中央的桌子後面,總算是沒板著臉,努力給大家營造一個寬鬆的環境--這是葛艷艷要求的,訓練也要有張有弛,這些女兵們平時受盡了龍衛的“虐待”,意志力幾乎處於崩潰邊緣,需要一次適當緩解的機會。
“關於野外生存,這是特種兵在以後的作戰生活中需要掌握的必不可少的技能,至關重要,決定生死!專業的野外生存技巧,我們會在集訓的最後一個月系統訓練,今天我要給大家講的是在野外生存中利用一些生活中的小玩意兒、小工具,揮它們特定的特殊用途,在關鍵的時刻起到關鍵的作用。”龍衛說話一向邏輯性很強,這段開場白也起到了理想的作用,女兵們全都感興趣地看着龍衛。
龍衛胸有成竹地打開桌子上放着的一個小鐵盒子,將那些小物件兒一樣一樣拿出來展示:
“這是一粒打火石,其特點是即使在潮濕的環境下,也可以正常使用,在你隨身攜帶的其他火種用完的時候,它的作用將充分揮出來,作為你穩定的備用火源使用……這是小型放大鏡,有陽光的況下可以用來生火,同時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就是可以幫助你清除在叢林中扎到的植物針刺,有外傷的況下,它還可以對傷口進行灼燒,起到防止感染的作用……魚鉤和魚線的作用你們都知道了,還有,要儘可能地多帶長一些的魚線,可以用來捕鳥。鋼絲可以製作圈套,也可以悄無聲息地殺人……β燈是一種水晶光體,僅有一枚硬幣大小,但用於夜間察看地圖非常理想,同時夜間垂釣時也是極好的誘餌,儘管昂貴但經久耐用。”
龍衛一連講了二十幾種小物件兒的作用,女兵們聽得興趣盎然,真沒想到,這個煙盒大小的小鐵盒子居然可以裝下這麼多有用的東西。會場的氣氛越熱烈起來,女兵們暫時忘了龍衛這個“變態活閻王”平時里對她們的折磨,全都極感興趣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直到龍衛笑呵呵地從鐵盒裏拿出一個避孕套。
會場裏極度安靜下來。女兵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支包在膠袋裡的避孕套,看着龍衛把包裝袋打開,用手輕捻,捻出那東西的全部形狀來。
“萌姐,那……那是啥東西?”方小燕感覺氣氛有點不對,悄悄地問沈萌。
旁邊幾個女兵對方小燕側目而視:這丫頭是外星來的?
沈萌上學的時候在生理課上見過那東西,紅着臉小聲說:“避孕套……”
“哦……”方小燕恍然大悟,猛然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經當氣球吹過,那東西當時在計劃生育政策大力宣傳的農村很常見,幾乎每個孩子都玩過,只當是氣球,原來這就是避孕套啊。直到今天,方小燕同志終於把小時候玩過的氣球和避孕套這個名詞正式統一起來,恍然的同時有了一個新的問題:“難道龍變態真的變態了?”
“這是一個避孕套。”龍衛冷靜地說。
女兵們紅了臉,一不,全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好意思的諸如方小燕之流依舊瞪着大眼睛看着龍衛手裏那飄飄蕩蕩的東西。葛艷艷緊張到了極點,尤大海和楊勝不以為然,雷銳和包春林又想起了白天那段痛苦的回憶……
“避孕套的生理作用我不講了。”龍衛這句顯然是廢話,“我只講這東西在我們今後的作戰任務中揮的七個作用。”
“第一,避孕套是很好的止血用工具。你們在當兵前體檢的時候都抽過血吧?它的作用和抽血時用的橡膠管兒相同,作戰過程中如果大血管出血,用它可以很方便地進行封閉止血。
第二,它可以作為容器使用,平均一支避孕套可以裝水一到兩升,形狀隨心所欲地安排,便於節省背囊的空間。
第三,它也可以作為取水器使用,我們在沙漠、原野或叢林中,沒有豐富水源時可以用到這個辦法:傍晚的時候在地上挖一個小坑,坑的中央放一個盛水的容器。將避孕套展平,捫在坑口上,用土將四周壓好,再放上一個小石頭,這樣一來,夜間的冷空氣會使坑內升起的水蒸汽在避孕套上凝結成水珠,並聚集在一起,沿着小石頭壓下去的倒圓錐尖兒滴進容器中。為增加水汽,我們還可在坑內多放些樹葉和青草。理論上講,你在清晨可收穫半升到一升清水。
第四,它可以作為很好的防水外罩,套在你需要防水的任何小裝備上。
第五,由於這東西是用極易燃燒的橡膠材料製成的,我們可以把它作為引火的物料使用。
第六,我們在野外的時候,可以在避孕套裏面塞進一塊鵝卵石,後面連着一根繩子,用三個這樣的東西將繩子尾端系在一起甩出去的話,只要你力量足夠、絕對精準,三個小流星錘會在空中旋轉着撲向鳥類或者是野兔等小動物,瞬間可將其捆綁。
第七,用幾個這樣的避孕套,吹起來,塞進長褲中,紮好褲腰和褲腿,就可以做成一個完美的泅渡工具。”
女兵們的臉不紅了,全都恍然大悟地望着龍衛手中的避孕套。龍衛將避孕套收起來,起身,很嚴肅地說道:“關於這些小器具的大作用,我只講到這裏。我需要跟大家講明的是,諸如以上這些工具的用法,全都是我們的前輩們在艱苦的作戰環境中總結出的寶貴經驗。同時,我也希望大家在以後的行動作戰中,要充分利用這些小工具,同時要多動腦筋,多想想這方面的東西。打仗不僅僅要憑藉超強的作戰技巧,有的時候,該怎樣生存下來,也會成為決定戰鬥成敗的最關鍵因素。當兵的要學會用腦子!”
掌聲不約而同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