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血性女兵

“89號！”

尤大海的目光終於停了下來，並且努力使自己和藹一些，嗓門都刻意壓低了一下，一張兇悍的“熊臉”儘可能微笑地看着方小燕。

方小燕的表從驚訝到震驚，緊接着是一片蒼白，大腦在徹底斷電前的零點幾秒快速運轉了一下：89號？沒錯，我就是89號，剛才這位“棕熊”教官喊了89號，也就是說，他要找的“示範”對象是我。望着尤大海殷切的目光，方小燕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然後大喊：“為什麼是我？”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是跆拳道黑帶一段啊，這些人裏面，你是最有格鬥基礎的了。”尤大海微笑着說，又忽然想起來什麼，笑道，“對了，我還記着呢，你報到的那天，因為不滿龍大隊長對你的嘲笑，還想親自跟他比試比試來着。怎麼樣？現在機會來了，我的格鬥水平在所有教官裏面是僅次於龍大隊的……”

“不是說那些資料都是廢紙嗎？不是全都扔了嗎？怎麼還記着呢？”方小燕在心裏絕望地想。

方小燕算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這段時間以來大家都得到了一條寶貴的經驗：在教官火之前，最好能按他的要求去做。方小燕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只能出列，並決定拼一拼了。她無法確定自己目前的心態算不算是“困獸猶鬥”，總之，當一個人絕望的時候，伴隨着而來的往往就是僥倖心理。

姑奶奶好歹也是跆拳道黑帶一段，未必沒有機會！

方小燕就是帶着這樣美好的僥倖心理橫着飛出去的，當時她就站在尤大海對面大約一點五米的位置。當時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想戰勝這位棕熊教官，太常規的辦法是絕對不行的，必須要出奇制勝。此此景之下，出奇制勝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棕熊教官還沒準備好之前就搶先下手，最好是他還沒喊開始之前，他絕對想不到我會突然下手。方小燕打定了主意，旋即調整精神，集中精力，抬起右腿，用了跆拳道中最具力道的側踹，右腳直衝棕熊的前胸踹了過去--她原本是計劃踹咽喉或者面部的，一是怕真踹中了棕熊教官會有危險，最主要的原因是面對一米九的尤大海，她實在沒把握能在保持絕對力量的況下踹那麼高。

方小燕對自己的動作很滿意，穩准狠、快如閃電、電光火石、電閃雷鳴、千鈞一……千鈞一之際，棕熊那鐵塔一樣龐大的身軀居然那麼快，猛地一個側旋，方小燕的腿已經擦着他的前胸踹了個空。接着，方小燕就感覺自己後背像着了一記重鎚一樣，胸悶，眼黑，橫着飛出去五米開外，“撲通”一聲落到地上，接着就感覺自己嗓子眼湧出來一大口甜中帶酸的東西，即在確定那是血和胃液形成的混合液體之前暈了過去。

“小燕！”

隊列中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是沈萌。在所有人醒悟過來之前，沈萌已經不管不顧地撲到了方小燕的身邊，把昏倒的方小燕抱了起來，急急地掐她的人中。方小燕感覺一疼，隨即醒了過來，接着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萌姐，我沒死吧？”

“黑帶一段就這水平？”旁邊不遠處，尤大海不以為然地說。

沒等方小燕說話，沈萌就將她交給接着跑過來的其他女兵，騰地站起身，衝著尤大海喊：“教官，你不是做示範嗎？怎麼用這麼大力氣？”

尤大海冷笑道：“對呀，我這就是做示範啊。她沒什麼大事，我要是向上三十公分或者向左偏移十公分，那才是致命的，或者是頸椎折斷，或者是脊椎折斷。89號，醒了沒有？醒了就趕緊入列，躺在那兒午休啊你！”

“你……”沈萌氣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也彷彿瞪出火來，“她已經吐血了！”

“吐血怎麼了？不是沒死嗎？怎麼？90號，你也不服氣？”尤大海乾脆大大咧咧地把兩條胳膊抱在胸前，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你要是不服氣也可以上來試試，或者你心疼89號，就乾脆帶着她回你的原部隊去，你們好像是一個部隊的吧？一起來又一起回去，多好。我正好省事，少訓一個是一個。我看以後你們那部隊也別再派人來了，那種部隊，不行！”

“你混蛋！”沈萌怒吼。

這一下，別說是尤大海，所有女兵都傻眼了。她們萬萬沒有想到平時溫文爾雅，甚至在許多女兵看來性格有些內向的沈萌會罵出“混蛋”兩個字來。場面突然安靜下來，似乎只能聽到沈萌因氣急而出的急促的呼吸聲。

“90號，你……你辱罵教官。”尤大海簡直有些語無倫次了。

辦公室里，雷銳、楊勝、包春林三個人已經笑得快岔了氣，龍衛也笑了--辦公桌上的接收器里，訓練場上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龍衛拿起望遠鏡，沖窗外訓練場的方向望去。沈萌緊握着雙拳，通紅的眼睛瞪着尤大海，彷彿要將這個大塊頭教官吞噬了一般。

“你看，都是你出的餿主意，現在大海下不來台了！”葛艷艷沒有笑，有些擔心地看着龍衛，“老龍，你還是趕緊下去一趟吧，看來沈萌是真急了。”

自從體能訓練最後的行軍之後，葛艷艷總對沈萌懷着一種特殊的感。這個小女兵在那樣的絕境中表現出來的勇氣和霸氣，給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現在這種況下，葛艷艷還真擔心沈萌會出什麼事。

“一切還在掌握中，我下去幹什麼？”龍衛放下望遠鏡，反而有些得意地說，“我就是交代大海要傷她們的自尊，必須要把她們的怒火拱起來，讓她們爆出來，沒血性還練什麼格鬥？”

說完，龍衛又打開話筒：“大海，繼續！”

“可是……”葛艷艷忽然有些心跳加速，趕緊示意雷銳他們別笑，仔細傾聽接收器里的聲音。

沈萌瞪着尤大海，大聲地說：“我只尊重應該尊重的教官！我警告你，你可以對我們嚴格要求，也可以因為我們訓練成績不好罵我們。但是請你不要侮辱我們，更不許你侮辱我們的部隊。”

“可以啊！”尤大海冷笑着說，“90號，那就請你給我一個不侮辱你們的理由啊！我看人，不看口才，就看實力！”

“我跟你打！”沈萌走了過來。

“萌姐，你幹嘛？”人群中，方小燕掙扎着想起來，着急地沖沈萌喊，“萌姐你快回來，你們快拉住她啊！”

“小燕，你躺下，你們都別動！”

沈萌回身說了一句，又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向尤大海逼近。女兵們全都不知所措地看着沈萌，偌大的訓練場上，沈萌和尤大海的身軀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羔羊和雄獅。

“啊--”沈萌怒吼着撲了上去，一拳砸在尤大海的腹部，尤大海身體連動都沒動，反手一拳，直接將衝過來的她向反方向擋了回去。沈萌的身軀在硬地上滾了幾滾，沒等人們反應過來，又爬起來直衝了過去。尤大海心裏很是吃驚，表面上依舊冷酷，抬腿又將沈萌踹倒在地上。沈萌再起身，再次撲上去，同樣被重擊在地。

沈萌的鼻子、嘴角同樣滲出血來，胳膊肘、膝蓋也磨破了，滲出血來，渾身上下的骨節就像脫位了一般。她依舊掙扎着起來，甩開女兵們阻攔的手，一步一步朝尤大海走過去。

尤大海臉上的肌肉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90號，你沒有任何戰勝我的機會，還是……”

“我會打到死為止！”沈萌咬着牙，使勁擦掉鼻子裏淌出的鮮血，依舊一步一步地接近壯碩的尤大海。

尤大海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在這樣的場合下，從一個女兵的雙眼中，看到了他熟悉的東西--殺氣！它絲毫不遜色於他們這些職業特種兵臨陣時迸出的凜冽的殺氣！那樣的目光，只可能出現在面對生死之敵的時候，這丫頭，難道被我打蒙了？打傻了？尤大海幾乎下意識地朝辦公樓的方向望了一眼。

龍衛依舊操着望遠鏡望着訓練場上的一切，並沒有給尤大海出任何指令。

沈萌一步步逼近，帶着凜冽的殺氣。

不管事後尤大海承認與否，那一刻，他確實對這個女兵突然產生了一絲畏懼，哪怕這畏懼只是一剎那間的。

“90號，入列！我命令你入列！全體集合！”尤大海決定控制一下局面了，“90號，你聽到我的命令了嗎？我命令你入列！否則，你還會趴下！”

“啊--”沈萌怒吼着撲了上去。

尤大海狠下心來，再次將沈萌擊倒在地。

於是，女媧部隊在之後很多年裏一直在隊員間傳揚的一幕出現了：48名女兵一起吶喊着撲了上來，架起掙扎着起來的沈萌，接着沖向尤大海。

尤大海徹底亂了方寸，只能向後退讓了幾步。女兵們瘋了一般再次衝上來，尤大海再退。

“尤大海，你他媽的退什麼退，給老子打，再退老子撤你的職！”忽然的一聲怒吼，像炸雷一般振聾聵。龍衛已經衝到了訓練場上，身後跟着楊勝、雷銳、包春林和其他所有的教官。葛艷艷也跟着跑了上來。

尤大海橫下心來，跟女兵打成一團，真正動起手來，幾十名女兵儘管拼了命地往上涌，卻根本近不了尤大海的身，幾個回合不到，十幾個女兵被他打倒在地。尤大海一邊打一邊望着龍衛，幾乎在盼着他趕緊下命令制止這場“群毆”。

“砰--”的一聲悶響，尤大海忽然感覺後背被重擊了一下，回頭看時，沈萌像一隻瘋的雌獅一樣，右手中的整塊紅磚已碎成十幾塊兒。沒等尤大海還手，左手的磚頭又砸了過來，尤大海躲不及了，迎上去一拳，將磚頭砸了個粉碎。

“沈萌，住手！”葛艷艷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緊緊抱住沈萌，把她使勁按在地上，又扶起來，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又沖所有人喊，“都給我住手，住手！”

現場總算平靜下來。

方小燕撲向沈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女兵們頓時哭作一團。

只有龍衛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指着地下的磚頭沖沈萌說：“90號，幹得不錯！不過你應該拿石頭，那邊兒不就有石頭嗎？磚還是太不扛打了……幹得不錯！我很滿意，我要的就是這種血性！”

“龍大隊！”葛艷艷猛地站起身來，氣呼呼地喊，“作為大隊政委兼黨委書記，我決定馬上召開大隊黨委緊急會，討論一下這件事。你們幾個，跟我扶沈萌去衛生隊。”

葛艷艷帶着女兵們下了訓練場，龍衛僵在那裏，有些尷尬。

“狼哥，這事兒是有點過了……”尤大海揉着疼的後背低聲說。

“這應該算兵變吧？”雷銳小心翼翼地說。

“滾犢子，變你個頭啊！”龍衛心裏也有些沒底了，瞪了雷銳一眼，急匆匆地下了訓練場。